我與我的江湖酒館 第一百零七章:劍九黃與曹長卿

    建安城二十里外孤墳。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念安看著眼前的這座孤墳,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卻又說不出口來。

    他看了一眼一旁翻新的泥土,嘀咕道:「若是沒記錯的話,那裡應當是葬著一把刀,看樣子是被挖出來了啊。」

    視線回到那孤墳上,念安很清楚裡面埋的是誰,一個因他而死的人。

    念安對那孤墳里葬著的人說道:「離開建安之後貧道去了許多地方,也明白了許多道理,百年時光眨眼即逝,貧道信這天地各有方圓規矩,是你亂了規矩。」

    念安說完抬起頭來,見了天邊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他的眼前。

    孤墳里不會有任何答覆。

    「今日我是道,不講因果,欠你的自然會還,可不是現在。」

    念安嘆了口氣,說道:「再來此地時若我是佛,那便還你一命便是了。」

    念安取出身後的葫蘆,將葫蘆里的酒水倒在了孤墳前。

    「無量天尊。」念安閉目念叨了一聲。

    從前他的思想有問題,做了許多錯事,雖無法彌補,與所有人一樣都心存愧疚,這是命,無解。

    方圓規矩在他削去髮絲的時候便忘的一乾二淨,可削去的是髮絲,卻不是紅塵。

    或許有些事情已經逝去,但惶惶百年時光,總會剩下幾件因為未了,他躲不了,若是真的躲過了也會落下心魔。

    道是道,佛是佛,他分的很清楚,在他的身上不能獨取其一,只能二者兼顧。

    念安腦海中回憶起百年前的一幕幕,他活了有百年了,仍是這麼一副面孔,自嘲般的笑道:「修行人都想成仙長生,可長生了又能如何,還是逃不了這紅塵哀怨。」

    可就算如此,他仍舊看不清這世間紅塵,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天黑了,張銘收拾起了桌子,一般晚間不會有酒客到來。

    那怪和尚下午的時候帶了壺遊人醉出去,也不知到底是醉沒醉。

    張銘覺得,能喝三杯不醉的人,有這個資格帶一壺出去,這對他來說也沒什麼損失,就是圖個高興罷了,那怪和尚開口要了,便給了。

    本以為這今晚又會很無聊,卻來了人。

    劍五邁進酒館裡,只有他一人,平時他都是陪著郭瀟一同來酒館,今天倒有些不同。

    張銘抬頭看去,劍五的髮絲有些凌亂,似乎是才跟別人打過一場。

    「將軍行。」劍五將銀子放在了桌上。

    張銘收下銀子,點頭道:「等著。」

    將軍行被端了上來,劍五將腰間的長劍放在桌上,隨後便喝起了酒。

    張銘坐在一旁,開口問道:「怎麼今天不陪著郭先生來了」

    劍五未答,將軍行入喉,他還是第一次嘗到這酒的味道,很合他的胃口。

    劍五沉思了許久,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開口道:「這酒要比梅花酒好的多。」

    「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你更喜歡烈酒而已。」張銘道。

    劍五搖了搖頭,沒有解釋。

    他又輸了,再一次輸給了顧青山。

    在長安城的時候,他還不叫做劍五,做什麼都是一個人,那時他也還沒有跟著郭瀟。

    他是個劍客,可顧青山的出現卻讓他有些懷疑起了手中的劍。

    在長安的時候,他與顧青山打了五次,也輸了五次,徹徹底底,顧青山與他打過之後便消失了,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顧青山已經不在長安了。

    敗了五次,三日不吃不喝,他參悟出了五劍,從那之後,他便喚自己作劍五。

    他的執念是手中的劍,棄了平生所學的所有劍招劍式,專心練這五劍。

    後在徐州,他找到顧青山,要與他再打一次,那時候,顧青山已然不再是宗師,劍心也丟了,顧青山答應了,可到頭來,劍五還是輸了。

    他不明白,便問顧青山,顧青山告訴他說:「你這五劍確實厲害,可你卻沒有自己的道,你的劍只有形,卻沒有神。「

    後來,劍五遇到了郭瀟,郭瀟告訴了他什麼道,什麼又是劍,於是他便跟在了郭瀟身側。

    雖然直到現在他都還未找到自己的道,但是,卻比從前強上太多了。

    可他今天還是輸了,或許是覺得無法理解,劍五便朝張銘問道:「掌柜的,你覺得什麼是劍道」

    「我又不是學劍的。」張銘覺得他問的有些莫名其妙,「我聽顧青山說你有五劍,從劍一到劍五,我倒是聽說過一個與你有些像的人。」

    劍五看向張銘,想看他接下來怎麼說。

    張銘也是覺得夜晚無趣,要不然也不會說起這些。

    「那是個愛喝黃酒的人,背著劍匣,缺了一顆大門牙」

    老黃是北涼王府的馬夫,陪同世子徐鳳年出門遊歷三年,他一身破棉襖,缺了一顆大門牙,愛喝黃酒。

    遊歷歸來後赴武帝城與天下第二的王仙芝比劍,戰死武帝城。

    劍九黃背匣掠上牆頭,距王仙芝二十丈立定,匣中五劍盡出,劍一、劍二劍八,八劍式盡出。王仙芝單手應對,共計六十八招。

    末,劍九出,王仙芝右手動。

    劍九,如一掛銀河侵泄千里,毀盡王仙芝右臂袖袍,王仙芝傾力而戰,劍九黃單手單劍破去四十九招,直至身亡。

    劍九黃經脈俱斷,盤坐於城頭,頭往北,死而不倒,死前似曾有遺言,唯有王仙芝聽聞。

    後來,世子殿下才知道了那句遺言是,「小二,給少爺上酒吶」

    而那最後一劍劍九,也有了名字,喚做六千里。

    劍五愣了許久,掌柜話中說的武帝城在哪自詡天下第二的王仙芝又是誰那個劍九黃真的如此嗎

    「六千里為什麼要叫做六千里九劍是什麼樣子的」劍五問道。

    張銘解釋道:「六千里是徐鳳年取的,劍九黃陪著徐鳳年走了六千里路,所以叫做六千里,至於你說見過我又怎麼見過。」

    劍五想了想,片刻才開口說道:「我喜歡這個名字。」

    「我也喜歡。」張銘愣了愣,繼續說道:「可是這世間本就沒有王仙芝也沒有劍九黃,我只是道聽途說來的。」

    「要是真有,倒是真想去見見。」劍五知道這是個虛假的故事,但卻更願去相信。

    張銘也是這樣覺得的,可惜劍九黃只是書中所寫的人。

    「我沒見過你那五劍,但是這五劍都是你平生所悟,在我看來劍九黃與你無異。」

    劍五搖頭否認,他要是真有那麼厲害那就好了。

    劍五仰頭灌下一杯將軍行,頓了頓,開口道:「掌柜,這故事還未完吧,徐鳳年又是誰劍九黃死後又如何」

    「要再說下去,故事可就長了,一晚上都說不完。」張銘道。


    就在此時,又有一人進了酒館。

    「你們在聊什麼呢故事什麼故事」

    張銘與劍五望去,也不是別人,正是顧青山。

    「今天這麼晚還來喝酒」張銘對顧青山說道。

    顧青山徑直走到了桌前,坐在了劍五身旁,說道:「自然是來找他的。」

    劍五眉頭一挑,扭頭看了一眼顧青山,不知他要做什麼,輸了就是輸了,犯不著再來嘲諷他一頓吧。

    顧青山對張銘說道:「張兄再去拿壺酒來,要遊人醉。」

    張銘看了他二人一眼,點了點頭,便去內屋拿酒去了。

    劍五今天找顧青山比劍,又輸了,這已經是劍五第七次敗給顧青山了。

    顧青山見他神色有些不對勁,於是便一路跟著他出了城,還好是沒出什麼事情。

    在顧青山眼中,劍五在劍道上的天賦雖不及他,但卻強過了不少人,那五劍就不是一般人能創就的。

    顧青山倒了一杯酒,推到了劍五的面前說道:「我以前就與你說過,你的劍沒有錯,就是少了自己的道,所以你才會敗給我。」

    劍五心中迷茫,扭頭問道:「什麼是道」

    什麼是道什麼又是劍他尋找這個答案不知道有多久了,郭瀟也與他解釋過,但他還是不明白。

    顧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勸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但這卻因人而異,有的人本身就有,而有些人卻要去找,明顯你就是那種,這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你呢」劍五問道。

    「我的」顧青山想了想,嘆到:「在我還未去長安之前,我用五年時間遍歷山河,看遍人間疾苦,找到了自己的道。」

    「我也說不清楚,我倒覺得我有些好高騖遠」顧青山笑了笑,邀著劍五的肩膀,對他說道:「不說這些了,來,喝酒。」

    劍五沒有說話,與他碰了個杯。

    其實顧青山心中明白,自己的道到底是什麼,他要的是天下皆安,可這又怎麼可能呢,無非就是黃粱一夢罷了。

    顧青山說了這麼一番話,但劍五還是不明白,自己的劍到底少了些什麼,他是最為刻苦的那個,就是少了些悟性,郭瀟也是這般說的。

    張銘端著遊人醉走了出來,見這二人碰杯,便將酒放在了桌上。

    張銘對顧青山說道:「我記得我才見你的時候是一副儒雅隨和的樣子,現在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哦有什麼不一樣了」顧青山有些好奇道。

    張銘搖了搖頭,感嘆道:「你現在就像是一個江湖混子一樣。」

    顧青山啞聲失笑,這話倒是不錯。

    「話說回來,剛才聽張兄在講故事是個是什麼故事」顧青山問道。

    劍五不說話,顧青山便看向了張銘。

    「講一個叫做劍九黃的人。」

    「那是誰」顧青山繼續問道。

    「也不是誰,書里的人。」

    「書里什麼書」

    「你沒看過,你問題怎麼這麼多呢」

    「總歸要問問嘛。」顧青山笑了笑,繼續問道,「那張兄的故事說完了嗎」

    「不是我的故事。」張銘搖了搖頭,答道:「還沒,書太長了,懶得說。」

    劍五朝張銘看去,與他想的一樣,這故事果然不是道聽途說來的,說起來,他也有些好奇後面的事情。

    「閒來無事,張兄繼續說下去如何」顧青山道。

    張銘想了想,雪中可是個長篇故事,照著顧青山這個性子,說不定每次來喝酒都要他繼續說上一段。

    張銘搖了搖頭,說到:「書太長了,我只挑書里的一個人出來說,如何」

    「張兄說便是了,我聽著。」顧青山道。

    張銘回憶了許久,書中的內容太多,一時半會還想不起來,終於他抬起了頭,說起了書中的故事。

    「話說,一位青衣儒聖,一生風流,只為復國」

    說到這裡,張銘才記起這個人的名字,似乎是叫做曹長卿。

    春秋之中,風雨飄搖,有人抱頭痛哭,有人檐下躲雨,有人借傘披蓑。

    唯我大楚絕不避雨,寧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籬下活。

    以一人之力攻一城,灰飛煙滅,天下再無青衣,再無曹得意。

    這個故事不長,但只需要隻言片語,這便是一個能夠深入人心的故事。

    大楚,曹長卿。

    官道上。

    劍五背著顧青山。

    顧青山醉了,嘴裡嚷嚷著那青衣儒聖,顯然他是聽入迷了。

    劍五抬起頭,看向天邊的明月。

    他想的是劍九黃,雖然這江湖上沒有這樣的人,但他卻又希望有一個這樣的人。

    「喵嗚。」小七從二樓走到了樓下,見張銘正在擦桌子,便跳到了他的身上。

    張銘只感覺肩膀一沉,這才回過神來,說道:「醒了這會醒,你晚上還睡的著嗎。」

    「喵。」小七叫喚了一聲,對它來說,隨時隨地都能睡著。

    入夜天氣便會冷下來,風吹進酒館裡,小七冷的打了個寒顫,蜷起了身子。

    張銘放下手裡的事情,抱著小七走到了酒館的門口。

    「今夜是個好天氣。」

    張銘望著那漫天的星辰,小的時候他也曾見過,只是長大後次數便少了。

    童年時,世間是美好的,糖果、玩具,披著被單的超人,還有那時漫天的星辰。

    後來人就長大了,曾經的東西成了幼稚,漫天星辰也不再有空去看了。

    惋惜,失去的東西便已經失去了,再次拿起的時候,或許在你心中已經變了樣了。

    世人都說曹長卿風流,可是他心愛的人都看不見,又叫什麼風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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