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知鳥島的雛偶少女 28.在祭典,逆飛的天燈(1)

    那一天,群青色的天空中,淡淡的上弦月,白皙無比。

    站在店面前,街道上人來人往,一家精品首飾店前,朝空搖杏還在躊躇要不要進去。

    她不想買太過廉價的耳環飾品,那樣掛起來不好看。

    因為耳環廉價的話,江源說不定覺得自己也是廉價的,雖然他一定不會那麼想,但自己還是不願意冒險。

    但是太貴的她又消費不起,家庭里的存額已經快消耗光了,還要省錢買食材做便當。

    ——現在已經不能再麻煩瀧光她們了。

    小商場精品店的門帘被來來往往的人掀動,隨著祭典日的接近,越來越多女生結伴來在這裡買好的裝飾品。

    她們宛如溫室的花朵,顏色鮮艷,燦爛動人。

    這時,一名店員走了出來,是一個中年婦女,從她快速掏煙盒的動作來看,是犯了菸癮。

    朝空搖杏和她對上了眼,店員的眼神中充滿著困惑,但還是將手裡的煙點燃。

    兩人對視了幾秒,一直聽到她吐煙時的嘆氣聲。

    意識到在門前站了太久,朝空搖杏的臉一紅,靈魂如同充滿氫氣的氣球,輕如鴻毛,羞愧難當。

    ——還是算了。

    「你不進去嗎?」

    不是眼前的女店員發出的聲音。

    那聲音是從身邊發出的,很近。

    朝空搖杏嚇了一大跳,側身一看,一個中年男子單手插兜站在身邊。

    松垮的白色t恤,灰色的運動鞋,長牛仔褲,深褐色的眼眸以及凌亂的黑髮。

    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舉止輕浮的人,是自己絕不想扯上關係的人。

    「抱歉!」

    朝空搖杏宛如一隻被雨滴砸中的松鼠,慌不擇路地想要逃離此地。

    「等等,這不是小搖杏嗎?」

    從中年男子的嘴裡聽到自己的名字,朝空搖杏詫異又驚恐地停下腳步,那個男子同樣一臉錯愕。

    眼前中年男子臉上的表情從困惑、吃驚、再到興奮,直接把朝空搖杏給看傻眼了。

    「哇,真的是小搖杏,回來後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見你!長的越來越漂亮了啊!」

    朝空搖杏的小臉滿是戒慎恐懼,他的目光毫不留情地舔舐著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同時她在記憶的腦海中不斷找尋這個人的身影,可根本不記得有見過?

    本是倚靠著牆壁的女店員挺起身子,臉色一凜,似乎那個男子只要一做出奇怪的舉動,就會走上來制止。

    「我啊,經常蹲在公園裡看你和江源一起玩的那個人。」那中年男子嬉皮笑臉地說。

    朝空搖杏一愣,宛如季節輪迴倒轉,蒂落的果實再次掛上樹梢,記憶悄然復甦。

    印象中,經常有一個男子整天待在公園,有時候蹲在沙坑上,有時候坐在椅子上發愣,身上的衣服好像從沒換過,沒人敢接近他。

    他宛如一株燃燒殆盡的蠟燭,只留一縷青煙,只有笑起來時格外溫和。

    「感覺繼續那樣下去的話,這個傢伙一命嗚呼死在公園裡也不稀奇」

    「好可怕」

    「是你?」

    朝空搖杏倒吸一口冷氣,原來這個人沒有死啊?

    「想起我了吧?好久不見啊,真懷念!」

    梓川孝空的笑容還留著自己在孩提時代的那份溫和,根本沒變過。

    「啊嗯......」哪怕如此,朝空搖杏還是決定離開。

    「你每天早上都會來找江源對吧?還給他做飯糰?我聽江源說的。」

    「呃?」朝空搖杏驚愕地看著他。

    「別這麼驚訝,我是江源慎的養父,梓川孝空,和你老爸以前是朋友。」

    像是故意屏蔽言語中的詞彙,朝空搖杏只聽見了前半句。

    「養父?難道你就是那個跑去靜海家被打的那個人?」

    「很了不起對吧?」

    「這有什麼了不起的.....你真的是帶江源去東京的養父?」她再次確認。

    「東京真好啊,到處都是大房子,漂亮的女生還多,工作機會也好多,吃的也好......」梓川孝空如天真孩童般眯起眼睛,最後低聲嗤笑道,「不管怎麼看,都比知鳥島好多了。」

    朝空搖杏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他的話語如同定格在白晝與黑夜的夾縫中,拉扯不定。

    ——就是眼前的這個人把江源慎帶走了。

    明明在心裡很清楚江源慎離開知鳥島的行為是必要的,留在這裡只會和自己一樣被摧毀掉人生。

    可朝空搖杏的心情還是陷在迷宮裡,被一種不知真假的陰暗情緒捕獲。

    她抿著唇,心裡的漆黑孔洞愈開愈大。

    「那你們又回來做什麼?」

    梓川孝空望向少女,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苦澀,隱隱中帶著些許忿恨。

    在夜幕即將來臨的淡薄青色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想買些什麼東西?」梓川孝空開口了,但並未回答她的話。

    「什麼?」朝空搖杏的心一咯噔。

    梓川孝空的視線落在精品店面上,裡面的飾品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迷人的光澤。

    「我看你一直待在店門口,是想買些什麼嗎?」

    朝空搖杏的視線如髮絲搖擺不定,低聲細語道:「......沒,我剛剛想要回家。」

    「是想買些好的,給江源看?」

    梓川孝空一追問,朝空搖杏的小臉瞬間暈紅,她太好懂了。

    溫和的風在街道吹拂,帶走柏油路上的白日喧囂。

    朝空搖杏戰戰兢兢地抬起視線,梓川孝空卻已經站在店門口。

    「走,我錢多到花不完,買些東西算是給你的見面禮和道歉禮。」

    「道歉禮?」

    「以前一直待在公園裡,讓你和江源慎玩不開吧。」

    ——眼前的這個男性,現在看上去真的好像一個大人啊。

    意識到這一點,朝空搖杏的表情倏然緊繃,像似道歉般的鞠躬:「沒事的你不用客氣,我真的要回家了......」

    梓川孝空嘴角一挑,調侃似地笑著說:

    「那你想怎麼做?真的要直接回家?好不容易出去玩一次不打扮的漂漂亮亮?認真想想祭典上比你漂亮的人一定有,也有多的是可以取代你的人,不是嗎?」

    「干、幹嘛突然說這個......」

    「早點做決定,無論做什麼事情都不能一直逃避下去,總之都已經十六歲了,別像個小鬼頭一樣膽怯啦。」

    朝空搖杏本拉升到極限的逃離情緒瞬間被打落,無情地被擊垮了。

    他的話語如同引導梅鹿進入陷阱的誘餌,讓朝空搖杏的呼吸變得急促。

    她不想站在江源慎身邊的時候,周圍的少女儘是可以取代自己的存在。

    沉默了許久,朝空搖杏以厘米為單位點點頭。

    「嗯.......」

    梓川孝空微微一笑:「嘿,別看我這樣,其實我給不少東京女性挑過好東西喔。」


    女店員彈走還未抽完的香菸,從兜里拿出一塊糖含在嘴裡,走進店內。

    ◇

    銀色耳環在耳邊晃動的時候,相當襯托輕盈的頭髮。

    在堇紫色浴衣的腰間,細心地打了個銀蓮花結。

    粉白色的指甲塗抹上淡堇色的指甲油,就連嘴唇都比平日要來的粉嫩,是塗抹上了櫻色的潤唇膏。

    木屐是新買的,基本沒穿過,這些天在房間裡來來回回練習了好久,現在也已經沒事了。

    朝空搖杏的小手放在腰帶上。

    熱切的雙眸混入一絲冷靜的神色,窗外,美麗的夜色席捲而來。

    美麗的和服能讓自己心情雀躍,興奮的期待,能讓被壓垮的心靈重生。

    小心翼翼地走下樓,環視著客廳。

    那個人並不在,能走到那裡,拉開佛龕。

    「媽媽,我出門了。」

    ◇

    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獨特的靜謐,如同層封在壇里的口嚼酒,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江源慎特意在距離朝空搖杏家不遠的路口等著。

    生長繁茂的樹木間透出街燈的光,從那久山流淌而下的河,沿岸放置著長凳,傍晚慢跑的人會在這裡休息。

    比約定時間早了半小時,過於無聊他就蹲在地上,看地上爬行的小螞蟻。

    這時,聽見木屐踩著地面,發出「叩叩叩」的聲音。

    江源慎抬起頭,見朝空搖杏左右看了看,踩著斑馬線過來。

    她穿著紫色底子,帶有堇花圖案的浴衣,腰帶是成熟穩重的暗紅色,紮成團的黑髮,彷如是周圍的陰影濃縮。

    「久等了嗎?」

    朝空搖杏抬起手輕輕捏著耳環,凝望來的視線充滿著些許期待。

    江源慎視線大膽地從上而下打量著,鼻尖嗅到少女身上散發的幽香。

    那是小蒼蘭花一樣的,沁人心脾的芳香。

    她的嘴唇如同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糖衣,香甜動人,只要沾水就會溶化,小臉精緻無比,是塗抹了淡粉?

    他特意不在家門口等,就是想讓她放心打扮,但這遠超自己的預想。

    「沒,我也是剛到,你把浴衣穿的很好看。」江源慎笑著說。

    見他表示的如此簡潔,朝空搖杏的臉上帶著迷途孩子的不知所措,怯怯看了江源慎的側臉一眼。

    ——沒有表示了?

    「你......」朝空搖杏的唇邊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雙唇謹慎地動起來,「你為什麼不穿浴衣呀?」

    ——不敢提。

    江源慎帶著幾分笑意,將額前的劉海往後撩撥:「我不太喜歡穿那衣服。」

    「好吧......」

    路上,平日這個時間一個老人都看不見的公交車站,如今都已經排起長龍。

    其中有不少人是從新潟坐船過來遊玩的,現在都能看見港口的客船一艘接一艘。

    祭典這天的公交和電車十五分鐘一趟,效率高了不少。

    兩人朝著公交車站走去,因為邁著比平時還要短的步伐,格外的讓人感到不適應。

    朝空搖杏的呼吸在微微震顫,小心翼翼邁開的步伐連自己都感到討厭。

    ——木屐好麻煩,好想全部丟掉光腳走路。

    「抱歉,我會不會走太慢了?」

    「和周圍的人相比會慢點。」

    「......那我走快一點。」

    「不用,按自己習慣的就好,因為是第一次,所以不用去努力也沒關係。」

    他清澈的聲音,猶如一隻筆芯插進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那般折磨人,也叫人無處可逃。

    朝空搖杏的心,如同濺起的水花,跳的又高又快。

    ◇

    今天的公交都有直達那久山知鳥神社的班次,大概要坐個十分鐘。

    知鳥神社,鳥居附近。

    來往人的衣著顏色如同花圃中的花朵,爭相鬥艷,女孩子的頭簪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少外來人在鳥居前拍照留戀,他們邁步走開和突然轉變方向的時機,令人琢磨不透。

    往石階上去,就是祭典商販們的場所。

    這時,聽見了一聲驚呼,回過神來,是瀧光尚子等人。

    瀧光尚子穿著櫻紅色浴衣,胸前的起伏引人遐想。

    「嘿嘿,搖杏你穿的很漂亮嘛,江源有沒有狠狠愛你呀?」瀧光尚子撩撥著耳膜的銀鈴般笑聲從唇瓣輕泄。

    朝空搖杏的耳邊倏然變得紅通通的,瞪了她一眼說:「不要在公共場合說這些怪話。」

    「那私下是不是什麼變態話都能說了?」春芽真美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橘色浴衣緊貼著她的手臂。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朝空搖杏嘆一口氣。

    清水健挪步到江源慎身邊,低聲說:「江源,我覺得瀧光和春芽兩人對我有意思。」

    江源慎一愣。

    「啊?」

    「她們說我今天穿的浴衣特別好看,特別帥,和我在一起走特別有面子。」

    江源慎瞅了他一眼,身上是沒有圖樣的藍色浴衣,樸素幹練。

    「哇,是一件完整無缺的浴衣呢。」

    「那你今天有帶多少錢?」

    「借錢?」

    「太難受了,你們沒來的時候我去看了一圈,發現祭典上的商鋪大部分都是宰客般的窒息高價,完全頂不住啊!」

    「在你眼裡我多有錢啊?」

    「能用上限量筆的有錢人。」

    「那個也不是我的啊,早被拿回去了。」江源慎這麼說著,還是掏出錢包,「算了,你要多少?」

    清水健伸出兩根手指:「兩萬。」

    江源慎眉頭一皺:「多少?」

    「兩、兩萬。」

    「我不是沒聽清,我問的是你確定?」

    清水健直接抱住江源慎的手臂,故作撒嬌:「求求你啦江源,等我在港口打零工的工資發了一定還你!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感覺有點噁心,江源慎立馬抽開手。

    「受不了,記得還我。」

    從錢包里掏出兩萬円,還好今天早上梓川孝空有給自己五萬,剩下的夠用。

    清水健的眼眸直放光亮,接過錢拽在手心,如同動物般低沉的喉嚨發出聲響:

    「你小心點,女生的消費能力比伊波拉病毒還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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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在祭典,逆飛的天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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