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體裡的傢伙們 第九百六十八章 Rewind（十四）

    「oppa你為什麼還要再比一次？」

    一步步跟在他的身邊，鄭秀晶和他一起走回了他們原先所在的那個分區中，緊緊系在他身上的眼神中寫滿了不解。

    「你不是都和他們吵起來了嗎？」

    「我和他們吵起來了又怎麼樣，也就是氣不過而已……他們都是大人，這裡還是他們的地方，我們除了吵幾句，還能怎麼辦？」

    「當然還有其他辦法。」

    「什麼？」

    「我現在不是正做著嗎？」

    「不是……oppa！」

    沒去理會身後那一堆意味各異的目光，女孩盯著他，改用了只有他們彼此可以聽懂的韓語，低聲道：「我們其實沒必要去理會他們不是嗎？」

    說話間，一點隱約的焦慮就從她微咬下唇的神情中就流露了出來。

    不是在為自己，而是在為他而擔憂。

    「既然沒必要，你之前為什麼那麼生氣？」

    沒想到，在聽到自己的話後，他卻不識好歹地隨口反問了這麼一句。

    鄭秀晶語噎了一下，片刻後，才輕蹙著眉，嘟囔道：「我那是生氣他們這麼叫oppa你……明明你也很努力了！」

    「所以啊。」

    他重新戴上了那副棒球手套，然後抬起頭，瞧了蹙眉的女孩一眼，「我現在也在生氣。」

    牙齒不易察覺地咬了咬嘴唇，鄭秀晶對他小聲說道：「那也沒辦法啊，oppa，我們又……」

    「我不是生氣他們怎麼叫我，我是在對自己生氣。」

    他抬抬手，打斷了女孩。

    「對自己生氣？」鄭秀晶一愣，疑惑地看著他。

    「也沒什麼，我只是……在為自己的表情生氣而已。」

    他若無其事地點點頭，接著卻以一種聽起來沒有什麼起伏的語氣，輕輕地說出了一句讓人心頭莫名觸動的話來：「如果，我剛才要是贏了，秀晶你在面對他們的時候……也就不用顯得那麼弱勢了，不是嗎？」

    「……」

    情不自禁地微吸了口氣，鄭秀晶以一種說不清楚的眼神凝視著他，「所以……oppa你要重新比一次？」

    「嗯。」他又點點頭，「你剛剛也聽到了吧？如果沒有贏一次，他們就不會服氣。」

    「可是！」

    神色間沒由來地湧出了一絲奇怪的躁意，鄭秀晶咬住嘴唇，目光直勾勾地瞅著他，「就算我們再比一次，也、也……」

    明白鄭秀晶想要說什麼，他再一次抬手示意了一下，然後抬起臉來，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瞳就這麼安靜地與女孩那雙滿含複雜的眼眸對視著。

    神色，有種說不出來的認真。

    「放心，這一次，我會贏的。我……很不喜歡他們跟你說話時的語氣。」

    剎那間。

    那清冽如泉水的眸光就像是被突然丟下的一塊小石子給擊盪起了一圈圈的漣漪一般。

    鄭秀晶呆了幾秒，愣愣地看著他對自己說話時臉上露出的那副少見模樣。

    一抹真切的慍色仿佛由他微微皺起的眉宇，通過空氣，緩緩傳遞到了自己的內心之中，讓自己能夠在這一刻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情。

    鼻間的呼吸忽然間短急地一促，鄭秀晶撇開了小臉，撲扇著眼睫毛，視線亂瞄地尋找著另一處可以讓自己匯聚的焦點。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張情緒從她的心底悄然生了出來。

    見況，他就眨眨眼，稍微揚了揚嘴角，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手抓在肩頭，另一隻手屈肘，一下下掄動著臂膀，又一次做起了準備運動。

    活動中，目光不經意地一轉，望向了不遠處的另一邊，恰好對上了一雙正朝自己看來的眼睛。

    放下了手中女朋友遞過來的那瓶礦泉水，tiger對他遙遙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一如之前答應他那個突如其來的請求一樣。

    他眉峰微動，眯了眯雙眼，也還以一個意味奇特的微笑。

    兩個人，就這樣隔空對視著，似乎有一種先前只在兩個女生之間才出現過的對峙氣場，在他們中間生了出來。

    在球場上，掌聲與歡呼永遠屬於進球的那一個人，而不是在中途傳球的那些人，更不是在場外為所有人加油吶喊的那一大群人。

    說實話，從一開始，他自身就沒有什麼意願參與今天這場看上去有些幼稚的比試。

    不單單是因為這場比試讓人哭笑不得的起源，更因為，他並不喜歡這種比賽的內容。

    他向來習慣了一個人，因此，他能夠更加清楚地意識到同伴的重要性。

    在他看來，無論是棒球、橄欖球，還是籃球之類的什麼運動，它們被列為集體類的運動，正是因為它們需要「集體」。

    像這家球場這樣，把一項運動中的一個環節單獨摘了出來，哪怕是基於場地局限的原因，他也對此提不起絲毫興趣。

    如果說擊球是棒球的精髓所在，那麼一項運動難道只需要精髓嗎？

    「運動」的概念自人們大腦中誕生，起於人們為了滿足自身娛樂的需求。

    他不是在斥責什麼，只是這樣都不知道能不能稱上是棒球的活動，讓他覺得既無趣，又太沒意義。

    真正驅使他拿起那根棒球棍的理由，就如他之前所說那樣，是因為鄭秀晶。

    也還是因為鄭秀晶，即便覺得毫無意義，他依然厚著臉皮，向tiger他們提出再比一場的請求。

    而這一次，他不會再那麼隨意了。

    「所以，oppa你真的要和tiger再比一次嗎？」

    「對啊，早點把事情結束掉，我們就可以早點回去了。」

    鄭秀晶聞言一眨眼，嘴裡就不由小聲咕噥道：「早點回去也沒什麼，我們又不趕時間……」

    「誰說不趕時間？」瞥了貌似心懷僥倖的女孩一眼，他輕描淡寫地說道：「你今天的學習任務還沒完成呢。」

    「……什麼？」

    前不久還滿心充塞著少女情懷的鄭秀晶一聽這話，在呆了呆後，臉色就垮了下來，用一種非常不可理喻的眼神看著他，語氣中還帶著點委屈巴巴的感覺：「還要輔導功課啊？」

    「knoledge is poer.（知識就是力量）」

    十分淡定地丟出了培根這一句眾口相傳的名言，他偏頭瞧著這丫頭，嘴角上揚，一個「分外友善」的微笑就從那張同樣青澀的俊朗臉龐上露了出來。

    「明明是oppa你同意我出來的！」鄭秀晶瞪著雙眸，不甘心地試圖反抗。

    結果，仍是被他輕飄飄的一句話給打敗了。

    「出來和朋友們見面，和輔導功課，是衝突的兩件事嗎？」

    他眨眨眼，露出一副讓人恨得牙痒痒的無辜表情，然後又以一種無情至極的口吻定下結論似的說道：「所以，等下我們和tiger他們分開後，就回家繼續之前沒有講完的課。」

    「oppa~~」

    「嗯？」

    鄭秀晶使勁兒眨巴著眼睛，小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討好笑容，很狗腿地抓著他的手臂，搖啊搖，「你說，oppa，我們兩個現在也算是『男女朋友』了，對吧？」

    「哎一古，可別。」

    誰料，某人極不給她鄭秀晶面子，一臉禮貌又不失拘謹的笑容，擺擺手道：「我們私底下還是保持點距離吧，像你這樣的大明星，我還真是……不敢靠近。」

    鄭秀晶立馬可愛地一翻白眼，嘴裡咬著牙，無聲地做了幾個口型。

    「你說什麼？」

    「不是！oppa！你學什麼不好，非學nancy那個死丫頭？」

    鄭秀晶氣呼呼地瞪著他，小臉上擺出了不加掩飾的不滿。

    他一聽就笑了一聲，搖頭道：「我可和nancy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你們說話語氣都是這麼可惡！」

    「當然不一樣，她要是真的把你當作是什麼遙不可及的明星，有可能像現在這樣，和你這麼親近嗎？」

    鄭秀晶頓時一怔。

    緊跟著，她就神情不太自然地撇撇小嘴，看著他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道：「那才不是親近好不好，oppa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我是什麼不知道，所以不管是你對我來說，還是我對你來說，想要消除這份『大明星』與『普通人』之間的距離感，恐怕還要一段時間。」

    他嘴角上翹，用輕鬆的語氣說出了一句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明白的話。

    然而，在聽到他這話後，鄭秀晶既沒有不屑地大聲反駁，也沒有埋怨他轉移話題，反而沉默一下，才下意識脫口呢喃了一句：「在我眼裡，我在oppa你面前才不是什麼大明星呢……」

    「嗯？為什麼？」這個回答倒是有點新奇，他頗為好奇地問道。

    鄭秀晶卻是不吭聲了，只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瞧了他幾眼，就默默垂下了視線，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見此，神色微動，也沒選擇追問下去，想了想，就挑起了另一個話題說道：「說起來，我有點好奇，之前你和nancy、tiger見面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的感情，嗯……也像現在這麼好嗎？」

    鄭秀晶抬頭瞧著他，眼神似是不明所以。

    他略顯尷尬地抬起手摸摸下巴，才完整地把自己的意思表述了出來，「我也沒有其他的意思……不過，我以前還以為，像你們這樣年紀的……的男生和女生，談戀愛會……會……」

    一下子，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接上一句：「會很幼稚？」

    「啊，對……」他張張嘴，才不好意思地對鄭秀晶笑了笑，「我原本以為，在你們口中所說的感情只是普通的好感而已，可……我看nancy他們兩個，相處的樣子倒是沒什麼不自然的樣子。是我以前誤解了，還是nancy他們這一對比較特殊？」

    這時候，他儼然化身成了一個好奇寶寶，像是在觸及自己以往未曾接觸過的新奇領域一樣，充滿求知慾的視線看著臉色古怪的鄭秀晶。

    「……雖然oppa你把話說得還算得體，但為什麼我心裏面還是感覺那麼不爽呢？」

    鄭秀晶抱起了雙手，沖他挑了挑秀眉，氣哼哼地說出了一句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話來：「別忘了，oppa你現在和我在別人眼裡也是同樣的情況！」

    他失笑地咧咧嘴角，道：「我又不是在說什麼壞話，純粹，只是好奇而已。」

    「所以啊，我才沒有揍oppa你~」

    示威般對他揮舞了一下自己嫩生生的小拳頭，接著鄭秀晶就若有所思地偏頭望了一下在不遠處還和自己男朋友膩在一起的nancy。

    小嘴再次撇了撇，她低聲嘀咕道：「那丫頭和她男朋友才不像oppa你說的那樣呢……你都不知道他們有多幼稚，我現在還記得，她對自己男朋友還有一個暱稱，叫『lost angel boy』，誒~~太噁心了！」

    「『lost angel boy』？」

    「對啊！」鄭秀晶撇著嘴，解釋道：「她男朋友不是洛杉磯人嗎？然後……什麼『你是我的天使』、『我願意為了你而墮落』，誒~~總之，讓人聽了就恨不得打他們兩個人一頓就是了！」

    「呵呵。」

    見到她學著黑人女孩的腔調說話，然後自己揉著胳膊，一副起雞皮疙瘩的受不了模樣，他也不禁輕笑出聲來。

    可緊跟著，他就眨眨眼，不假思索地說道：

    「那，你想不想也要一個『lost angel boy』嗎？」

    「……嗯？」沒有反應過來，鄭秀晶微愣地看著他。

    他對她微微一笑，旋即目光一轉，高舉起手臂，對場外負責比賽的那個黑人裁判揮手示意一下，接著就走到了屬於自己的那個壘包上立定站好。

    「不管是為了天使墮落也好，還是讓天使墮落的人也好，總之……負責站在你的身前，就對了對吧？」

    轉頭看去，另一邊的tiger也正好就位，同樣轉頭看他，臉上還是那副傻憨憨的笑容。

    他也忍不住燦爛一笑，嘴裡用只有兩個人能夠聽到的音量輕聲說道：

    「你知道吧？我想和你相處好關係。今天既然成為了你臨時的男朋友，那麼……別人能做到的一切，我也會為你做到。為了你，我會贏的……一定。」

    一瞬間，鄭秀晶好像呆住了。

    轉瞬後，她就倏地緊抿起嘴唇，青澀白皙的小臉上，一雙一眨不眨的杏目出神地看著他。

    事實上，無論是從他的言行，還是從他不時看著自己或者nancy他們的眼神中，鄭秀晶都能看出來一件事。

    在他的眼裡，他認為他們都是一群小朋友。

    這很正常，在今天，有時候他過於成熟的表現總讓她覺得有點不自在，這就像是同齡人間的聚會擠進來一個負責監管的大人一樣，想來nancy他們和自己的想法應該差不多，所以才對他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熱絡的樣子。

    可是……

    鄭秀晶咬咬下唇，蹙眉注視著他。

    她覺得，他有一點錯了。

    他認為自己等人不成熟、幼稚，卻沒想到過……他也只比他們大幾歲而已。

    之前他和tiger之間那些沒什麼人注意到的交流，又何嘗不是少年人意氣之爭的表現？

    他的骨子裡還是有著一份他這個年紀應有的驕傲與肆狂。

    只是他自己並沒有察覺，或者說並沒有意識到而已。

    在鄭秀晶眼裡，他和他們其實很像。

    年輕人都是一頭倔牛，她和nancy固執於小女生間的一點口舌之爭，他和tiger則固執於當她們身邊的「守護騎士」。

    她知道，他是想在外面的時候，代替媽媽照顧自己。

    他和他們是一樣的，一樣的固執，一樣是固執的人，一樣是固執的……小朋友。

    一道刺耳的哨子聲響了起來。

    鄭秀晶驚醒般回過神來，目光複雜地看著他的側臉，然後就忽然深吸了一口氣，捏了捏自己的小拳頭，面頰泛著一層淺淺的紅暈，對他開口道：「oppa，加油！如果你贏了……我給你一項獎勵！」

    「嗯？獎勵？什麼……」

    「等你贏了再說！」

    把話拋下，她就轉身往旁邊退去，但看那垂著小臉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他更覺得有點像是在落荒而逃。

    「什麼啊……」

    摸不著頭腦地眨眨眼，沒等他深想什麼，一道已經有點耳熟的年輕男聲就遠遠傳到了他的耳中，讓他轉頭一看。

    「leo，就算再比一次，你依然贏不了我！」

    儘管說的是不怎麼討喜的話，tiger這個黑人男孩臉上掛著的那個陽光笑容還是讓人心裡生不出什麼惡感，至於在旁邊，則是幾名負責鬼哭狼嚎的少男少女。

    「抱歉，tiger，這次我女朋友說了，我一定會贏。」

    他笑了笑，喊出了一句讓鄭秀晶恨不得把羞紅的小臉埋進臂彎里的回應。

    「贏？」

    站在男朋友身邊的nancy撇撇嘴，小聲嘀咕道：「就你這樣還想贏……」

    誰料，如同聽到了黑人女孩的自語，他若有深意地遙望了她一眼，嘴裡又笑著說道：「不信的話……我們試試看？」

    有些愕然地看去，接著nancy就不服氣地沖他一瞪眼。

    這傢伙，憑什麼說出這樣的大話？

    ……

    然而，十分鐘之後。

    「砰！」

    在全場一陣似是很不敢相信的驚呼聲中，站在場邊的黑人裁判同樣訝然似的愣了一下，還是吹了一下哨子，對場中早就神情一片凝重的tiger揮手示意了一下，然後，就轉頭將自己身旁的計分牌翻過新的一頁。

    ——9：10！

    前者，是tig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