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雲海市火車站派出所今天可遇到一件新鮮事了。
以為是一件團伙搶劫作案,結果細審變成人販子拐賣案件。
小女孩神了,真的就在女人身上搜出一條能出致人暈眩,麻軟無力的濕汗巾。男的身上搜出一把細長鋒利刺刀,藏鞋墊子和鞋底之間的夾層里。
兩名疑似人販子立即轉交給上級嚴查。
周晚風有乘坐的火車票據,證實她確實從東山市坐車來雲海尋親的。民警也獲知就她一個人來的,原本想對她進行一番說教,畢竟年齡太小,真發生點什麼事後悔都來不及。
但這孩子吧,有點不一樣。
民警們整天見海了人了,各式各樣的。有天生膽小的,他們穿著一身制服靠近幾步人都緊張不行,也有那渾身油皮混不吝的。
周晚風給人感覺就是說不動,儘管嘴上答應,可沒走心。
看個頭是孩子,可哪個十來歲孩子遇事能這麼沉穩,老練。說話簡潔幹練,該說的說,完事自己移到邊上空桌趴著,頭枕書包,「叔叔,我在這歇會,有人來接我麻煩喊我一聲。」說完閉上眼睡覺。
小派出所一干人都被她整愣了,這孩子心真大,差點被人販子綁了。
負責記錄的小年輕悄悄豎起大拇指,扭頭對邊上同事說,「那些遇事哭哭啼啼,腦子比手腳都亂。你瞅她,我真欣賞這種。機智,反應快,情緒賊穩,說話利索,連著我效率都上來了。才十二歲,比一些大人強多了,我敢說這孩子將來肯定不得了。」
「什麼就不得了了,趕緊整理,這樣孩子膽大包天,一時僥倖而已,等她家長來得好好交代下,回去得狠狠壓壓性子。」年齡大的民警看法可不這樣,光看神情就知道,這孩子難管,有夠家長頭疼的時候。
周晚風睡了近一個小時,派出所鬧哄哄的也沒吵醒她,直到被人推醒。
她鮮少睡得這麼沉,上輩子睡眠很差,大多時候都是想睡睡不著,即使睡著,丁點動靜都會被驚醒。
「醒醒困,你家來接你了。」年輕記錄員輕笑說著伸手一指,「那人你認識吧?說是過來接你的。」
周晚風臉頰上印著幾道紅印子,額頭頭髮支棱起一撮,眼神惺忪多少幾分孩子氣。
她只撇去一眼,「他不是我爸。」說完不慌不忙的把書包背好,朝那人走過去。
司機老陳給民警解釋,「警察同志,我老闆叫周志儒,是他讓我來這接孩子的。他人這會正忙走不開。您要不信,可以再打個電話過去問聲。」
那邊已經有人打過電話,「司機陳糧,陳師傅是吧?」
「對對,糧食的糧,小時候家裡沒糧,父母給起的名。警察同志,你看這是我的身份證。」老陳忙不迭遞過去,轉臉就看到身旁多個人。
那眉眼和周總幾乎一個樣,正是他要接的人。
嘴巴張合半天,忽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神情拘謹微微彎腰點頭。
老民警核對過身份證後,指著老陳對周晚風說,「核實過了,確實是你爸爸讓他來接你的,等下籤個字就能回家了。」
老陳到一旁簽字。
出了派出所大門,老陳快走兩步打開車門,眉眼和善,「孩子,累了吧趕緊上車。」
「謝謝。」周晚風抬腳上去,隨口問道:「現在要去哪?」
老陳從後視鏡看過去,神情猶豫,想到老闆交代的事,硬著頭皮道,「去賓館。那個,老闆說讓你住一晚,明天買車票回去,還有已經給你老家堂叔聯繫過了,他會去車站接你。」
明明是老闆交代的話,可老陳自己說完,都有些不忍心。
抬頭偷瞄幾眼後視鏡,只看到後面纖細女孩,臉上不喜不怒,靜靜看著車窗外。
有心想要寬慰兩句,卻不知道怎麼張嘴。老闆家事他知道一些。這孩子就是老闆留在老家那個。
自己一個人坐車到雲海市找爸爸,連面都沒見就被打發走。
一細想,老陳自己鼻子都發酸。
周晚風心底啞然失笑,倒沒想過人會避而不見。
「叔叔,他現在在哪?能送我過去嗎?我有事要對他說。」
老陳一聽立馬心軟,猶豫都沒有就在路口拐了道,「老闆這會在工廠呢,我帶你過去。」
周晚風道謝後,氣氛鬆快些,偶爾閒聊兩句。
老陳說起周總是十分欽佩,簡直讚不絕口,雖然有些誇張成分,不過也讓周晚風知道,周志儒的一些事和在徐村聽到的有些出入。
「早些年我們龍雲電冰箱總廠都快倒閉了。廠里工資都發不起,周老闆過來接手爛攤子,借錢給員工發工資。嚴格把控質量,自己帶頭一家家跑銷售,廠里才慢慢恢復起色。現在廠子改名長風電器製造有限公司,年初的時候,還獲得雲海市家電優秀產品獎呢。老闆這人才能沒的說,一年到頭忙事業,家裡顧不上......」
周晚風聽到這明白了,這是寬慰她呢,臉上笑笑什麼都沒說。
*
長風工廠園區,入園一條筆直大道,兩旁種著整齊的女貞樹,樹葉茂盛景色客觀。
園區辦公樓和廠房分開,辦公樓附近花壇下栽種很多花卉和果樹。
二樓盡頭主管會議室,這會氣氛正熱烈。會開完,推銷部肖經理出差回來,簡單匯報了下成果後,忍不住給大傢伙說起自己這回的見聞。
肖經理黑色方包放桌上,見前頭周總沒制止,趕緊繪聲繪色說起自己火車站遇到的事。
能做推銷的嘴皮都利索。
「就我這個塊頭,看著有錢樣估計也沒人敢明搶吧?哎,今個火車站就遇到了。十來歲,到我胸口高的,瘦伶伶女孩嗖的一下,把我包搶了。」
拓展部經理好奇一問,「那你這包怎麼找回來的。」其他人跟著來了興趣。
前頭周志儒抬頭看一眼,繼續看文件。
「別著急啊,聽我說翻轉來了。」肖經理把派出所審訊的全部經過說了,「誤會一場。別說我,就連派出所民警都愣了,那孩子眉眼神情連個怯都沒有。還給我道歉,說給我添麻煩了。哎呦,我當時就覺誰家孩子啊,教養真好,長得也好啊。那眼睛大大,鼻樑高高的......」肖經理正說著,轉頭看到周總周志儒正在看他,忽的一拍大腿,「我說這一路子總覺得忘了什麼,你別說,那女孩眉眼五官和周總有幾分像。」
周志儒想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問了句,「你在火車站附近派出所?」
「對。」
「女孩叫周晚風?」
肖經理瞪大眼,仿佛再說你怎麼知道。
「散會。」周志儒起身拿文件回辦公室,剛出會議室門,就看到外面站著司機老陳。
表情拘謹的走上前,擰巴著臉小聲道:「周總,孩子有事要說,非要見你之後再去賓館,我怕是萬一是急事,就把人帶來了。」
「人呢?」
周志儒確實記不得那孩子性格,印象里老家人都說懂事,聽話之類的。可如今明顯有出入。
如果是肖經理嘴裡那孩子,老陳這人心軟和善,怕應付不了。
「在您辦公室里。」老陳跟在後面,有心想為孩子說兩句,又怕惹惱老闆。
「你先回去吧。」周志儒吩咐完,推門走進辦公室。
一進去,就看到一個女孩坐在他皮質座椅上,雙目相對,女孩臉上依然從容,絲毫不見窘迫,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周志儒打量,滿眼的陌生,相似的五官證實彼此的血緣關係外,和第一次見面陌生人沒什麼差別。
「老陳說你有事要對我說。」公事公辦的冷漠語氣,聲音低沉,清冽有力,乾淨通透,一如眼前給人的印象。
周晚風從皮椅子起來,讓開位置,冷清眉眼上暈染一絲笑意,「給我準備一處房子吧。」眼前這人符合她對周志儒的預想,沒有父女之間虛情假意,冷漠才是他們之間的原調。
她喜歡這種直接,她也做不了那種虛情假意。
周志儒坐下,手指按在太陽穴處,嘴巴抿著示意她繼續說。
「您讓我回東山?但那邊沒有家人了,您知道奶奶死了,我只有您一個親人。」
周志儒斯文儒雅的臉掛上一層冰霜,削薄的嘴唇張開,「你不用擔心,老家你堂叔或者堂伯會照顧你。」
「我不願意。」周晚風仰頭看他,嘴角輕輕往上揚了揚:「明天送我走,後天我可以再來,您送走我多少次,我就能再來多少次。你可以找人看著我,但你關不住我,我還會一直來,所以您要怎麼辦?」
周志儒盯著周晚風,那雙眼黑白分明,不怵不怯,不躲不閃。沉默後冷硬回道,「我依然拒絕,你要怎麼辦?」
兩人談話十分詭異,無形之間正在較量博弈。
周晚風眉眼帶笑,「我可以跑遍雲海市所有派出所,公安局。也可以跑遍雲海市所有媒體報紙,也可以找到您家裡去,工廠地址現在我也知道了。我天生占優勢,社會輿論會偏向我,我只有您,您卻擁有很多。當然,這是最後走投無路,兩敗俱傷的選擇。在這之前,我希望您能改變主意,我可以像您保證,我不會打擾你現在生活,給我一處房子,我會自己安靜活著。」
被人當面赤裸裸威脅,周志儒多少年不曾感受到了,手指輕捻紙張。眯著眼眸冷聲道:「你奶奶威脅人的手段你倒是全學會了,是什麼讓你一定要留下?」不惜一切,讓他身敗名裂也要留下的理由。
眼前這個他實打實的長女,挺直的背脊,平穩的語氣,強迫威脅人時眼睫都不亂動一下。
眼睛清亮,似乎他答應還是不答應,那雙眼裡都不會有太大波動,十分矛盾。
看似並不在意,卻執拗的要留下?
周晚風看著周志儒,眼神認真,「我有個有錢的爸爸,為什麼要像個父母雙亡的可憐蟲寄養在別人家。」
上輩子那些糟心的事依然歷歷在目,有個酗酒還家暴打人的畜生爹,同樣的年紀,別人吃喝不愁還能從父母手裡拿零花錢,她卻要提防喝酒發酒瘋找她要錢的畜生。
防衛過當證據不足,過失殺人收監關押,扭曲歪斜的人生,一步錯,步步錯。
上輩子被人暗殺,在郊外偏僻的廢棄棚戶里等死時,她想過,如果有來生她想安安穩穩,平平淡淡活著。
她是周晚風,也是自己,她不會佯裝另外的樣子活著,上輩子所經歷的,塑造如今她,痛苦和苦難變硬結痂形成保護的鎧甲,任何事,動搖不了她。在這隻有一次人生里,人就該隨心所欲生活。
說完周晚風忽的嘆口氣,對周志儒微微鞠躬,「今晚我會到賓館住,希望您慎重考慮我說的話,如果能和平共處,為什麼要玉石俱焚?而且,我本人也不喜歡家醜外揚,對您再婚家庭也不感興趣。」
缺失女配的書會變成什麼樣,她並不在意。
說完要說的話,周晚風背上書包徑自推開門出去。
周志儒看著纖細背影頭也不回的走掉,神色複雜。
幾秒後撥動桌上座機給小車班的老陳,吩咐道:「把人送家裡去。」
電話里司機老陳多問了句,「周總,是送紫金苑那嗎?」
「送南湖公館。」
南湖公館是高檔住宅小區,周總太太娘家就住那,周總和太太一家常年住在南湖公館。
可把老家剛來的孩子送過去,應該不合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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