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縣,烏村。
「咕——咕咕咕——」
夜晚的月色慘白,幽幽的啼鳴在小山村安靜的夜晚空靈卻詭異。
白蒙蒙的月色灑落在一戶滿是素縞的人家。
院子裡散落著些許紙錢沒有打掃乾淨,空氣里瀰漫著紙灰的香味。
剛被拆下的靈堂堆在牆角,書寫著親友乾枯的悼詞。
院子的大門後面,整整三根粗大的木椽將其牢牢抵住。
院子中,一條大黑狗被栓在石柱旁,懶洋洋的趴在月色下。
這個小院子有三個房間,此刻中央最大的房屋中,一家四口正臉色發白的坐在其中。
這是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以及大概四五歲的小丫頭。
在幾人身後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個嶄新的靈位。
此刻,一家人都有些心驚膽戰,正透過窗子死死盯著院門的方向,就如等待的什麼。
窗子上用木條封住,只留下了幾道縫隙。
而房屋大門的位置,被一根粗大的銅椽抵住,地板鑿開了一個凹槽,讓其卡在其中。
一切,就仿佛在抵禦著什麼。
嗚嗚嗚——
夜風簌簌吹過,就如低沉的哭聲,讓人心頭更是緊繃。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過了午夜。
房屋裡的一家人臉色也稍稍放鬆了一些。
突然!
院子裡傳來「嘩啦」一聲!
「汪!」
「汪汪!」
那趴在院子的大黑狗突然起身晃動鏈子,朝著院子大門狂吠!
「汪汪汪!」
屋裡的人面色驟然一變,全部慘白起來。
那坐在後面的婦女抱著女童,雙眼驚恐的瞪大,顫抖著伸手捂住了女童的嘴巴。
寂靜的深夜,只有那大黑狗的吠叫。
漢子手裡拿著砍柴用的斧子,此刻身子顫抖,死死握緊那斑駁的木柄。
「汪汪!」
「汪汪汪!」
外面還是只有大黑狗的叫聲,其他的一切正常。
但是漢子的臉上,卻是有冷汗緩緩滑落。
黑狗一直對著院門狂吠,有什麼,就在外面站著。
「咚!」
一聲輕輕的敲門聲在院外響起。
「咚、咚、咚咚!」
「咚咚咚!!!」
下一刻,敲門聲驟然密集和狂猛!
房間裡,婦人一臉驚恐的抱著女童縮在牆角,道:「變了……」
漢子的面孔也帶著一抹驚悚,他吞了吞口水,道:「沒事,門拴著……」
咔嚓!
還不等漢子的話說完,一聲清脆的木椽斷裂聲傳來!
吱嘎——
一聲院門被推開的聲音,緩緩響起。
「汪汪汪!」
院子裡的大黑狗叫的更瘋狂了。
月色在院門外,拉長了一道巨大的影子。
影子靜立,高瘦而呆板。
噠、噠、噠!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個佝僂巨大的人影走入了院子。
同時,一股腥穢之氣隨風飄來,讓人聞臭欲嘔。
那人影的身形足足八尺,就算是比普通壯漢都高出一頭。
她穿著一身撐破的黑色壽衣,身上沾著濕漉的泥土,就像是剛在地下爬出來一般。
迎著月光,漢子雙眼恐懼中帶著悲色,喉嚨滾動下吐出兩個低沉的字來:「娘啊……」
這個怪物長著一張老嫗的臉。
散亂蓬鬆的白髮下,是一張乾瘦布滿老人斑的面孔。
「汪汪!」
此刻,那老人身子高大的有些詭異,慢慢朝著那大黑狗走去。
壽衣下的手乾瘦而大,生著鋒利堅硬的指甲。
「汪……嗷嗚!」
下一刻,院子裡猛然傳來一陣黑狗的哀嚎。
房屋裡的婦人渾身哆嗦的閉上眼睛,捂住懷裡女娃的眼睛。
那漢子旁邊的少年看著院中慘狀,聽到那毛骨悚然的咀嚼聲,也是渾身哆嗦個不停!
「奶奶她……她……」
「那不是你奶奶!」
嘭!
此刻,中年漢子猛然抓住少年的胳膊,死死壓低聲音,雙目在驚恐下爆瞪道:「是變婆!」
「嗯。」
少年剛要點頭,卻是猛然一呆——
「爹,門縫……」
少年眼睛發直,嘴唇哆嗦著指了指門縫。
中年漢子猛然回頭,只見房門的下面縫隙,一股溫熱的鮮血在月色下泛著黑紅,正緩緩流淌而入。
院子裡此刻安靜了下來。
透過窗子只能看到黑狗癱軟的屍體,卻沒了那個老嫗。
「咚!」
一聲輕輕的撞門聲,在房門外響起。
「咚、咚咚!」
又是一陣敲門聲,然後便是一片安靜。
門縫下,血漿還在緩緩流入房間。
流淌間還蒸騰著新鮮的熱氣。
是黑狗血。
一股泛著惡臭的味道混合著血腥,讓人忍不住想要乾嘔。
片刻沒有動靜,漢子壯起膽子,緩緩湊在門縫裡向外瞧去。
下一刻,漢子的身體猛然一僵。
一隻綠色的眼睛,正麻木的從門縫中朝著房間看來,和漢子直勾勾對視。
「咚咚咚咚!!!」
下一刻,大門被瘋狂撞擊!
那門外老嫗面孔的變婆瘋狂的用頭撞擊著屋門!
密集而低沉的撞擊就如鼓點一般癲狂!
「啊——」
那四五歲的女娃被嚇到,當即發出了一聲哭聲。
那婦人嚇了一跳,連忙捂緊女童的嘴巴!
屋門劇烈的抖動,但是卻意外的結實。
可門外的撞擊愈發瘋狂!
「咚咚咚!!!」
門縫間有碎肉飛濺進來。
是那老嫗瘋狂撞擊大門,撞破了自己的面頰。
但是此刻的而她,占滿泥土的鋒利指甲不斷抓撓這木門,腦袋就如啄木鳥般詭異而驚悚的瘋狂撞擊!
刺啦——
木門崩裂,卻露出了中間的金屬。
這竟然是一個鐵門。
「娘啊!」
「娘啊!!!」
此刻,中年漢子的臉上,浮現出驚恐和悲痛交雜的表情,在毛骨悚然下淚流滿面。
他鬆開斧子,死死抱著銅椽,用後背拼命抵著大門。
所幸,鐵質的大門還算結實。
但是和大門結合的部分,牆皮卻開始脫落。
在那瘋狂病態的撞擊中,整個大門雖然沒有被破開,卻有整個被撞落的危險!
她會撞到雞鳴時分。
撐不住的……
就算是特殊處理的大門,也擋不住幾個時辰!
中年漢子瞪著那通紅的眼睛,道:「二子。」
「擋不住了。」
漢子身體隨著大門一震一震,面色慘然道:「你奶不想讓你給咱袁家傳香火啊。」
「去,去妙蛙寺請師傅,快!!!」
「不去,全家都要被你奶吃了啊!」
那十三四歲的少年驚恐的連連點頭,轉身朝著牆角爬去。
那裡,一個生火排煙的地洞。
少年身材幹瘦,勉強能夠爬出來。
他爬出地洞,聽著身後那瘋狂的撞擊,心肝打顫,頭也不回的朝著烏山方向狂奔而去!
夜晚的月色明朗,卻家家戶戶閉門無聲,不少人家外面都纏著鐵鎖。
每當村子裡有女性死亡,不論年齡,頭七的晚上都會如此。
袁小二一路狂奔,哪怕是胸肺如針扎一般的劇痛也不敢停下!
嘭!
在路上跌倒,他也強忍著劇痛站起來。
他知道,如果不能儘量找來妙蛙寺的大師傅,爹娘和妹妹……會被奶奶吃掉的。
袁小二幾乎是憑著一口氣在小半個時辰內跑到了烏山。
簌簌——
夜晚的烏山聳立在沼澤中,猶如迤邐的巨人。
整片沼澤和山峰在夜色下氤氳著絢爛的紫光,無數紫藤花樹隨著夜風搖曳,發出朦朧的銀紫光斑。
絢麗的紫色連綿不絕,如妖凝的仙境。
一道木質的浮橋從花樹中央穿過,漫延至烏山之上,在銀紫斑斕下,彷如金色的天梯。
嘭!
跑到那浮橋旁的紫藤花下,袁小二一口氣沒能提上來,猛然摔在了地上。
而此刻,一名身穿灰色僧袍,脖頸上掛著金鎖的小童在花樹下站起。
「救……救人!」
袁小二呻吟著開口,抬頭間卻是一愣。
「狗蛋?是你!」
袁小二一愣,這個小童,竟然是自己兒時最好的玩伴!
此刻,那佛童緩緩走來,低下頭。
他的面容平靜,對於袁小二的話恍若未聞,露出悲憫天人的表情看向他,道:「施主,若請佛恩,請上山。」
他雙眸開合,其中竟然蠕動著兩個漆黑的「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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