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在嘉寧伯府搜到了那幾紙信件之後,激動得徹夜未眠,早早便等在宮門外候見。
他也看見了何平與卞修永。
在他想來,何平該是來檢舉王笑的,卞修永那個討厭鬼肯定也是來彈劾王笑的。
這般想著,王芳便也不急。
若讓這兩個人先見了陛下,咱家再把那個大證據呈上去,便能襯托出咱家這個東廠督公的能耐來。
何平覲見了許久才出來。
王芳察顏觀色的水平何等深厚,目光一掃便看出何平眉眼帶笑,顯然心裡十分高興。
也不知這武夫得意個什麼勁……
接著卞修遠便立刻上前求見,卻被通傳的小太監汪賢很是不耐煩地打發了。
「陛下沒空,左都御史還是去準備早朝吧。」
汪賢頭一轉,面對王芳則是換上一張笑臉:「督公請。」
王芳心中得意不已。
卞老狗,活該。
他腳下匆匆趕到御前,卻見延光帝一臉深沉地坐在那,也不知在想什麼。
王芳便知道陛下聽說了昨夜裡王笑鬧的事情,不由心道:「且看咱家嚇陛一跳。」
「陛下,老奴昨夜聽聞錦衣衛抄了嘉寧伯府,心驚不已。天子腳下,他們竟敢如此跋扈!哪有將陛下放在眼裡?!」
先隔應一下王笑、張永年,一石二鳥。
延光帝聽了,卻只是「嗯」了一聲。
王芳心道:陛下果然知道了。
他只好繼續尖著聲音道:「老奴聽了連忙帶東廠番子趕過去,將嘉寧伯府圍了,只聽陛下發落。」
表達一下東廠的忠心。
延光帝這次卻是應都不應。
王芳只好又道:「可是老奴後來在嘉寧伯府發現了一個……一個不得了的東西。實在是心驚不已,連忙趕來呈給陛下御覽。」
「拿來給朕看吧。」延光帝不咸不淡道。
王芳一愣,只覺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也只好將這個大功勞平平淡淡地交上去。
目光偷偷打量過去,他卻見延光帝只是淡淡掃了幾眼,徑直放在一邊,臉上毫無驚訝之色。
這……陛下這反應不對啊!
王芳只覺心裡咯噔一下,暗道莫不是中了王笑的奸計?
「陛下,這這這……」
「朕已經知道了。」延光帝的手指在御案上輕輕敲著。
知道了?
王芳一愣。
怎麼知道的?不會是何平那小子吧?
那咱家的功勞呢?
就晚了一步,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
「永定門守將何平昨夜拿了一人,你去提到東廠再審一遍,不拘用刑。」
「老奴遵旨。」
王芳領命時偷偷瞥了延光帝一眼,只見陛下臉色不豫,總之沒有要賞自己的意思。
老太監心眼不大,登時心中怨念起來。
果然是何平,搶咱家功勞,咱家與你勢不兩立!
「此事急,等不了你審。」延光帝又道:「朕先問你,徐喬功手握重兵,若讓你處置,可有把握?」
王芳又是一愣。
把握?
哪來的把握?東廠番子欺負一下百姓文官可以,神樞營開國時可是以蒙古騎兵為骨幹練的精兵,如今雖然爛了,但也不是自己手下的廢物能對付的。
可是,如今已失了先機,心心念念了一晚上,就白忙了?
老太監心裡思來想去,咬了咬牙勸自己道:世上無難世,只怕有心人。
「老奴有把握。」
延光帝眼睛一亮,似有些嘉許。
「此事,何平可協同你。記得,只能拿徐喬功及其心腹,不得驚動五軍營,也不能用神機營……京城經不起大亂。」
王芳有些遲疑,咬咬牙又道:「陛下放心,老奴盡心為陛下辦事,一定給辦成嘍。」
延光帝微微眯了眯眼。
「若有變故,朕要了你這老貨的腦袋。」
王芳伴了延光帝一輩子,攏共也沒聽到幾次這樣冷冰冰的話,一時心裡便有些彷徨。
但既然君前許諾,他也只好發誓要給閹人爭一口氣……
從宮裡出來,王芳便派人去找何平提人,並讓這個搶了自己功勞的王八蛋過來商議。
但他在御前說的好聽,其實根本沒什麼頭緒。
這一刻,他忽然有些後悔與王笑鬧掰了。
「王笑在做什麼?」
「稟督公,他正帶人在掃大街……」——
王笑正與周衍坐在一間茶鋪的二樓。
周衍昨夜沒有睡好,今早又被王笑領著登上城牆看了京城運屍、運垃圾的場景,被各種可怕景象驚得心緒不寧,此時臉色便不怎麼好。
王笑卻是精神不錯,侃侃而談道:「清理街渠大概三天可以完成,接下來重點便是封鎖交通、禁止聚集、焚燒屍體……這些,我們目前的兵力並不夠。但無妨,我已有布置,殿下大可安心。」
「對了,還有一點很重要,我們要做好宣傳,提高百姓對瘟疫的認識與防備。口罩要發下去,強令大家戴上,若出門不帶口罩者須有懲罰……」
「另有一樁大難處,糧食不多了,救活了人要能安置才可以。我在京城與天津衛之間設立了魚市,設法多弄些海產,但目前還不成規模。接下來便需要平抑糧價,並想辦法弄更多的糧食……」
絮絮叨叨、喋喋不休。
周衍盡力將這些信息消化下來,接著問道:「我要如何做?」
「殿下不必做什麼。」王笑道:「殿下只要出面安撫百姓,讓人們安心便可。」
周衍點點頭,有些擔憂地低聲問道:「我們做這些,父皇……會不會不滿?」
「殿下知道父皇常教誨我的一句話是什麼嗎?」
「什麼?」
「父皇常言『朕是何等的胸襟氣度』,這是千古明君才能有的氣象!」
周衍一愣,心裡極有些無語。
王笑見他表情,笑道:「殿下天姿聰穎,這些事我現在不必多說,殿下以後定能看得明白。如今只管安心為百姓做事便是。只要殿下不負天下人,天下人終不負殿下。」
周衍頗為無奈,這個王笑,大道理一套一套的,皆是空話。
「左閣老和宋先生若是不支持呢?」
王笑道:「他們不會明著表示不支持。」
「為什麼?」
「我們做這些阻力很大,不需要他們出手。」
下一刻,秦玄策跑上來,氣咻咻道:「出事了,清渠的隊伍在石碑胡同被人打了,全被人叩下了。」
「石碑胡同?」王笑問道:「哪家權貴?」
「憲國公府。」
周衍奇怪道:「他們為何不讓清理那邊的溝渠?這又不是什麼壞事。」
「石碑胡同便在什剎海附近,想必是那渠子裡有不該被挖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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