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此賊詭計多端,這次他決心北伐,我們一定要堅守城池,以不變應萬變,絕不能再中他的詭計。」
——這是岳樂與博洛早就定下的戰略原則。
因此,剛得到王笑的死訊時,岳樂與博洛並不相信。
但到了八月,王笑並未依照原本計劃到德州巡視軍務。
濟南城內倒是偶爾有傳來關於王笑的情探,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可據細作回報,王笑出行從騎馬變為了乘馬車,根本沒有露面說話。
最後更是有一名細作發回情報,認定濟南城內的王笑是由秦小竺假扮,是為「慣用伎倆」。
種種跡象都指定王笑有可能被南楚派的人刺殺了,而有人在試圖遮掩這一切。
為了第一時間了解到具體的情況,岳樂特意趕到了滄州。
兄弟倆把所有的線索整理了一遍,心裡都認為王笑極可能是死了。
但他們有時候對視一眼,都發現對方的眼神里有顧慮。
「沒有親眼見到王笑的屍體,我是不會信的。」岳樂道。
博洛心情不太好,悶聲應道:「你要是不信,你就不會來了。你派了那麼多人去刺殺他,為的不就是讓他死嗎?」
岳樂沉默了一會。
捫心自問,他已經相信了這件事。
目前發現的各種細節如果全都是王笑一手布置的,那只能說明南楚太平司已經被王笑掌握,甚至溫容信都是王笑的人。
若是這樣,那王笑這個人就太可怕了。
他打心眼裡不願面對這樣一樣可怕的對手……
「是真是假,派兵攻打德州試探一下就知道了。」博洛說道,「只要王笑死了,天下不會再有人是我們倆兄弟的對手。」
「試探可以,你千萬要把控好,不要輕兵冒進。」
「我知道。」
「對了,你最近有什麼心事嗎?」
「沒什麼。」
博洛其實是有心事……李愛淑給他生個了女兒。
博洛當然知道多爾袞是被神棍騙了,那神棍根本就不能保證讓李愛淑生出個兒子。
他之所以下意識認為李愛淑會生兒子,是覺得冥冥中註定自己的兒子能取得帝位。
結果卻是這樣,博洛有些失望。
但他依然很愛李愛淑和自己的女兒,他已經和濟爾哈朗提出要收繼多爾袞的福晉。
濟爾哈朗的意思卻是,你從關中逃回來,我保你不被削爵都很費力了,要想收繼你嬸兒,等立了戰功再說吧……
如今王笑的死訊傳來,博洛再次覺得,上蒼又給機會了……
~~
濟南,晉王府。
「我死了,許多人都可以放鬆些日子了,希望他們最近過得愉快。」
「笑郎認為,建虜會上當嗎?」唐芊芊問道。
「一定會的。」
王笑正倚在木桶里,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涼水澡。
如今天氣漸熱,他也有些煩躁——要不是要躲在府中裝死,也許可以出去游泳呢。
想到這裡,他就覺得溫容信真討厭,害自己只能在家裡享清福。
「你都騙了他們那麼多次了,還能上當?」
「我都騙了他們那麼多次了,說明我智力實在是高出他們太多,永遠能讓他們上當。」
王笑握唐芊芊的手,問道:「一起洗?」
「不要,我喜歡洗熱水。」
「好吧……說到騙人,我們夫妻二人是最有經驗的。」王笑總結道:「人呢,總願意相信自己希望的結果。所以,騙子總喜歡告訴冤大頭『你中獎了』之類的,只要誘餌足夠大,魚兒總會上鉤。」
「你是騙子,我才不是。」唐芊芊道:「那照你這般說來,布木布泰是不會相信的。」
「嗯?為什麼?」
「你死了,可不是她希望的結果……」
~~
京城。
「張天師,皇上召你覲見。」
張略先正倚在兩個美姬懷裡,由她們給自己扇風。聞言站起身來,攤開手,由婢女給自己更衣,再往頭上戴了個帽子。
他投降大清之後,不願留那難看的辮子,以免影響自己仙風道骨的形象。
他乾脆剃了個光頭,夏天涼快不說,還暗合彌勒佛的形象。
反正那順治小皇帝喜歡佛教,不喜歡道教。
張略先也漸漸感覺到自己學問不足,對佛、道、儒都不了解,也不知道白蓮教到底屬哪家的。
他時常想,自己如今被封為欽天監監正,作為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也該好好增長些學問。
但每天回家,總是忍不住吃喝玩樂,實在沒心思搞學問。
——那就隨便吧,反正能把小皇帝哄開心就好。嘿……老子不是佛,不是道,就是一個『騙』字。
如今這份富貴,張略先就是騙來的……
那小皇帝也不知是遇到過什麼事,竟是連尿也憋不住。
當時張略先老眼一看,便篤定這小皇帝疾在心裡,而不是在身上,怪不得太醫都治不好。
因小皇帝得知張略先治好了多爾袞不能生育的宿疾,這才把他找來『施術』,首先心中對他就有幾分信服。
等張略先做了幾場法事,又對小皇帝說已治好了他的病症,他語氣十分堅決,讓小皇帝相信自己。
奇怪的是,幾場法事之後,小皇帝竟是真的好了起來,對張略先推崇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再後來,李愛淑生產,生出個女兒來。
張略先又把這功勞攬在自己頭上……
他對小皇帝說若是讓多爾袞得了兒子,必要要威脅帝位,故而當稱施法,只讓李愛淑懷了女胎。
這一片赤膽忠心,自是又讓小皇帝感動不已。
……
這日張略先得了召見,一路進了乾清宮,福臨正支著頭坐在那,蹙眉也不知再想什麼。
「不必多禮了,今日喚天師來,有樁事想問問你。」
「皇上請問。」
福臨先是看了一眼身邊兩個老太監,道:「你們下去吧,朕要與天師單獨聊。」
「皇上,奴才還是護在皇上身邊為好。」
福臨見支不走他們,臉上泛起些不悅之色,但也沒辦法,只好對張略先問道:「你可會卜卦。」
「待我卜一卦。」張略先掐指一算,問道:「皇上想問的,是否南邊之事?」
「對,天師果然料事如神,朕想問的,正是王笑死了沒有?」
張略先臉上不露聲色,心裡卻是驚訝了一下。
——咦,我竟是猜錯了,還以為你想問南邊什麼時候打過來……看來,往後還是少裝神弄鬼比較好。
「皇上,王笑此人,乃是妖星降世,不是那麼好算的……」
福臨也明白張略先的難處。
這每作一場法事,都是要損傷天師元壽的,他卻只能以凡間的一些俗物來補償天師。
要是別的事,福臨也就不為難張略先了,但這件事其實是太重要了。
於是福臨把滄州發來的情報仔細告訴張略先,請他幫自己算一下,王笑到底是死了沒有……
張略先才不知道王笑死沒死的。
但他知道福臨想聽什麼。
一場法事之後,「呔」的一聲大喝,張略先便斷言道:「妖星墜落,王笑已死!」
福臨小身板一震。
他瞪大了眼,抬起小腦袋瓜,喃喃道:「他死了,他終於死了!」
好一會兒,他睥睨了身後的兩個太監一眼。
「擺駕,朕要去慈寧宮……」
~~
布木布泰收到消息,只是冷笑了一句。
「我不信。」
「可是,這情報看來,王笑真的有可能死了。」蘇茉兒道:「如果是北楚傳開消息,還有可能是假的。但這是安郡王探查到的……」
布木布泰道:「王笑沒死。」
她說著,臉上冷意更濃。
「他當然可以死,但這世間,能主宰他性命的人是我。曾經,我只要一動念,就能輕爾易舉地殺掉他……」
仿佛帶著回憶,她的聲音低下來。
「那是他最最脆弱的時候,依然有辦法讓我放過他,我不信他會死在別人手上……他的命是我的……」
宮殿外的通傳聲打斷了布木布泰的沉思。
不一會兒,福臨走進來。
他難得的臉上帶著笑意,像是遇到了極高興的事。
進了大殿之後,他四下看了一會。
「皇帝在找什麼?」
「在找那個孽種,他不在這裡嗎?」
「放肆!」
短短三句話之後,母子二人便爆發起了爭吵。
……
「朕不妨告訴額娘吧,那人已經死了!哈哈,他死了!」
「本宮也告訴你,你們已經中了他的計,要想保住大清基業,只有按本宮說的,馬上退回關外……」
「你還想出賣大清?皇叔父已經告訴朕了,你做的一切……你居然敢這麼做……居然……你對得起阿瑪嗎?!朕不會再信你的任何一句話!」
「本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皇叔父馬上要支持朕親政了,這大清朝也不會再由你指手劃腳。哈,那人死了,朕要把他留下的那個孽種也掐死……」
「啪!」
一聲重響,打斷了這場爭吵。
福臨挨了重重一巴掌,臉上一道通紅的掌印清晰可見。
他抬頭盯著布木布泰看了許久,眼眶通紅,卻咬著牙強忍著不落下淚來。
母子情份和恨意交織,他心裡千言萬語,最後也只擠出一句話。
「額娘所賜,兒子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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