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因為有張讓替劉辯說情,靈帝雖說仍然痛斥了劉辯一番,但也並未做實際的處罰,只是提出要為劉辯找個老師。
這事卻叫張讓始料未及,面色也微微一變。
莫非朝中竟無一人能擔任皇子之師麼?
當然不是。
此時朝中有已故太尉楊賜之子楊彪,馬融的族孫馬日磾,還有與先前在黃巾為禍中立下大功的盧植等許多賢臣,這些賢臣都有資格、有能力擔任皇子的老師,問題在於這些人大多都是士人,張讓豈敢讓這些人擔任劉辯的老師?
要知道劉辯一旦確立太子身份,他的老師就是太子太師,待他日劉辯繼位為帝後便是太師,日後毫無疑問是朝中百官之上,位極人臣。
如此重要的職位,張讓豈會讓一個士人來擔任?
該說張讓不愧是漢桓帝時便已入宮的『兩朝宦官』,雖面色微變卻也沉得住氣,連忙附和道:「陛下所言極是,確實該為史侯選一位老師……老臣以為,不如從鴻學的師宜官、梁孟皇、毛大雅幾人中挑選。」
這說的都是誰啊?
縱使是劉辯自認熟悉這段歷史,也不知張讓說的這幾人究竟是誰,不過張讓口中的『鴻學』他倒是知道。
鴻學,全稱鴻都門學,是靈帝大概在十年前於雒陽興辦的新學,因校址坐落於雒陽鴻都門一帶,故而得名。
這所新學,是十常侍為了對抗士人,拉攏、培養擁護自己的士子而鼓動靈帝興辦的,它誕生之初就是為了對抗士族勢力占據地盤的太學,是不擇不扣的政治鬥爭產物。
鑑於士族對十常侍等宦官的不屑,鴻都門學的學生大多都是平民子弟——沒錯,是平民而不是寒門子弟,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動搖了士族籠絡知識的階級社會形態,為下層平民階級提供了上升通道,若誕生於太平盛世時期,相信後世定會給予高度的評價。
這也算是靈帝與十常侍為數不多的政績,雖然他們的初衷並非如此。
不同於太學,鴻都門學主要教授辭、賦、書、畫,方才張讓所提到的師宜官、梁孟皇、毛大雅,也都是當代知名的書法大家,較之士子陣營的蔡邕等書法大家分毫不差,深得靈帝的歡心。
若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鴻學與太學就好比專科與本科的區別。
當然,雖說是『專科』,但因為是靈帝興辦,再加上之前因為兩次黨錮的關係大肆打壓太學,截止目前鴻學的名聲一點也不太學差。
想想也是,一個是平民子弟也可以求學的學府,一個是士族子弟都要托關係的學府,那自然是鴻學的名聲要蓋過太學,畢竟因為十常侍的關係,鴻學門生相較之下更容易得到高官厚祿。
「唔。」
靈帝思忖了一番,點點頭道:「就從鴻學的博士中擇人吧,阿父,這件事就交由你費心了。」
張讓暗自鬆了口氣,笑容滿面地說道:「陛下放心,老臣定會為史侯選幾位讓陛下滿意的老師。」
靈帝點點頭,隨即就揮揮手示意張讓派人將劉辯送回住處。
張讓會意,親自將劉辯送到殿外。
此時劉辯自然也不忘抓住機會表示一下親近:「張公,這次多虧你了。」
不得不說,不管天下人如何評價十常侍,但站在他的立場上,他想要在兩年後順利繼承皇位,那麼十常侍就屬於是應當拉攏、且能夠被拉攏的一股勢力。
至於十常侍的危害,能有董卓的危害大麼?
董卓入雒陽後,淫亂後宮不說,還殺少帝、殺太后,退守長安前還燒雒陽漢宮,掘歷代帝王陵墓,可謂是天下大惡!漢室亂賊!
相比之下,張讓等十常侍在挾持少帝劉辯與陳留王劉協逃亡,在走投無路跳河自殺前,還不忘向少帝磕頭訣別,大聲哭喊:「臣等殄滅,天下亂矣。惟陛下自愛!」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張讓等十常侍臨死前還不忘向少帝磕頭告別,希望少帝保重自己,可見至少在忠於漢室這方面,張讓等人還談不上是真正的亂臣賊子,日後敲打一番再用一用其實也無妨,至少劉辯從未想過日後要將宮內的宦官趕盡殺絕。
宦官是殺不盡的,哪怕是後來在出師表中寫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的蜀漢丞相諸葛亮,也不是照樣拿劉禪身邊的中常侍黃皓毫無辦法麼?
宦官、外戚、權臣、後宮,這些都是永遠圍繞著皇權的客觀存在,皇權強勢,則這四股勢力安分;反之,則復有宦官、外戚、權臣、後宮為禍,把持朝政,壓迫皇權,歷朝歷代莫不如此。
就像偉人所說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因此,打鐵還需自身硬,只要皇權保持清醒,宦官之禍不過是小疾,相較其他三股威脅差遠了,畢竟宦官永遠不可能篡位,而外戚、權臣、後宮,卻可以!
對於劉辯的示好,張讓心中滿意且高興,亦連忙道:「史侯言重了,老臣殘缺之人,一生只求為漢室盡忠,能為陛下分憂,為史侯分憂,是老臣的福分。日後史侯若有何所需,老臣也定當竭盡所能。」
知曉其生平事跡的劉辯心下笑笑,但卻未表現出來。
就在這時,十常侍之一、大長秋趙忠帶著四名小宦官匆匆而來,遠遠瞧見劉辯與張讓,快步而來。
「趙常侍,你行色匆匆,不知何事緊急?」
因為有劉辯在旁,張讓並未像往常那樣稱呼趙忠為『公』。
顯然趙忠也猜到了張讓的考量,在向劉辯與張讓行禮後笑著解釋道:「史侯,張常侍,是這樣的,皇后得知了董氏之女那事,又聽說陛下將史侯喚來訓話,故急命我前來說情。」
雖然他說的是『急命』,但事實上他並不著急。
自劉辯主動向郭勝示好之後,巴結這位史侯,就已成為十常侍內部的默契,趙忠當然事先就猜到靈帝身邊的張讓會替這位史侯說情。
若硬要說他著急,那純粹就是想在劉辯面前表現一番,就跟張讓要當著劉辯的面在靈帝跟前替他說情一樣。
向未來的太子表功嘛,不寒磣。
「原來如此。」
張讓恍然,笑著對劉辯說道:「既是皇后召喚,史侯不宜耽擱。」
於是乎,劉辯告別了十常侍之首,又跟著趙忠這位十常侍的第二號人物,一同來到了長秋宮,見到了漢室如今的皇后何氏。
何皇后,大將軍何進之妹,史侯劉辯之母,據說十三、四歲時便在兄長何進與中常侍郭勝的安排下進了宮,後機緣巧合得到靈帝臨幸而生孕劉辯,被封為貴人,此時又恰逢宋皇后被廢,於是南陽一介屠戶之女竟成為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可謂是十分神奇。
雖然不知其具體歲數,但從面貌來看,這位何皇后如今最多也不過二十六、七的年紀,正是風華絕代的年紀,再加上生得俏麗,投手投足間又有一股雍容華貴的慵懶,不得不說長相、氣質、魅力三者兼具。
這讓劉辯難免有些壓力,拱手行禮時,心中仍有些不適應。
「母……後。」
何皇后或許是察覺到劉辯對她的些許生疏,不過並未太過在意,畢竟這個兒子自小養在宮外,接回宮內還沒有一個月,與她生疏她也不覺得奇怪。
「我苦命的孩兒啊……」
她主動上前將兒子攬在懷中。
這讓劉辯愈發感到不自在了,畢竟從前世的眼光來看,何皇后的長相與歲數正好在他的適宜範圍內,可惜卻是這一身的生母……
好在年僅十歲的他根本不存在那種衝動,只是心理上仍感覺有點不適,因此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
何皇后敏感地感覺到了兒子的掙扎,再看到兒子滿臉不適,只好將其放開,只是神色有些幽怨。
「母后,我……」
「辯兒無需解釋,為娘明白。」
許是劉辯為難的模樣讓何皇后看了有些不忍,她伸手摸摸劉辯的頭,臉上露出了寵溺的微笑。
不得不說,都說歷史上的何皇后性格倔強妒忌,毒殺王美人、驅逐董太后,後宮莫不震懾,但這段時日劉辯親身體會,這位何皇后對他倒是非常的寵溺與包容。
「辯兒,陛下沒懲罰你吧?」
「沒……」
劉辯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手持拂塵伺立於一旁的趙忠,故作慶幸地說道:「幸虧張常侍替我求情……」
說著,他便將事情經過簡單解釋了一番,包括靈帝叫張讓在鴻都門學中選擇幾人作為老師。
如他所料,趙忠微微一笑。
「那就好。」
何皇后亦鬆了口氣,旋即拉著劉辯的手諄諄道:「辯兒,你想要蔡郎中之女進宮與你作伴,這事你怎麼不跟為娘說呢?幸好你父皇這次沒有怪罪……答應為娘,日後有什麼事就跟為娘說,為娘會替你想辦法的,知道麼?」
「是……」
劉辯微微頷首。
不得不說,何皇后的表現讓他不禁聯想到了『慈母多敗兒』這句話。
當然,從史料來看,何皇后離『慈』還有很大距離,尤其是對王美人與董太后,但不管怎麼說,她對他這個獨子的愛護之心卻是無法作偽的,而這亦促使劉辯暗中做出決定,亦要改變這個女人的命運。
另外,他還得想辦法哄得這位母后與他站在一起,以便日後阻止他舅舅何進做出犯蠢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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