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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府後院,蔡邕正捧著《女訓》一字一句地教著蔡婉。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蔡琰的聲音,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人的心志就像頭和臉一樣,需要認真修飾。臉一天不修飾,就會被塵垢弄髒;心一天不修善,就會竄入邪惡的念頭。」
說罷,她想了想又道「這句話跟《論語·學而》中『吾日三省吾身』,及《禮記·中庸》篇中的『君子慎獨』意思相近,都是提醒自身注重修養,時刻保持警惕謹慎的心態。」
「昭姬,你回來了?」看到大女兒歸來,蔡邕當即放下竹簡問道「司馬建公攜家潛逃一事,太尉作何處置?」
蔡琰的神色就變得古怪起來,幽幽道「還能如何?……一方自投羅網,一方守株待兔,兩方一拍即合,最終自然皆大歡喜。」
「司馬建公無罪了?」
蔡邕大喜,正準備誇誇董卓心胸寬廣,沒想到女兒隨即搖頭道「有罪。」
「嗯?……」
「畢竟犯了宵禁,還賄賂城門什擅開城門,被伍瓊當場拿下。若是不治罪的話,朝廷法度何在?」
「那……」蔡邕當下便慌了,畢竟跟司馬防的私交不錯「這可是殺頭的重罪啊!」
「重罪?」誰知蔡琰一哼,頗有感觸地道「若你有足夠的權,一切規則便都是為你服務的;若你有足夠的線能買來人脈,一切規則都是可以變通的;若你既沒權也沒錢,一切規則便都是為你定製的。」
「此事原本是司馬世叔擔憂洛陽局勢,攜家深夜潛逃,但叔父輕而易舉便鑽了律法的空子,將深夜潛逃的性質變成了深夜著急奔喪,一時糊塗才誤犯了條律。」
「最後處置的結果?……」
「奪洛陽令一職,除為洛陽丞,以勞三年抵罪。三年間若政務卓著,可官復原職。」蔡琰幽幽說完這句,又補充道「另外,選孝廉司馬朗為洛陽市長,全權負責洛陽三市改革事宜。」
「這……」蔡邕雖醉心文道,但久經沉浮,對官場中的門道並非一點不懂「只是奪洛陽令一職,卻未任命新的人選,建公豈非還是可以洛陽丞一職署理府衙政務?而且,還只有三年之期。」
「同時,又選司馬家長子為官,且上來委以重任……這對司馬一家來說,豈非明降暗升、利大於弊?」
「父親……」到了此時,蔡琰已懶得多言,直白道「難道你還沒看出來,這就是叔父招攬對司馬一家的陽謀。」
「他本就想尋覓一位洛陽市長的人選,恰好司馬世兄這位年輕俊彥跳入眼中——既出身名門,又舉過孝廉,家學教導甚嚴,算學也極為優秀,還跟著父親有過不少的從政經驗……還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麼?」
「恰好叔父又提前知曉了司馬世叔欲要潛逃,一番布局後十拿九穩。如此便對司馬一家有了再造之恩,司馬家豈能不嘔心瀝血以報?」
說著,又不由苦笑了一下,繼續道「即便司馬世叔仍不認同,但在外人看來,他們一家已投靠了叔父,逼得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呵,上了叔父的賊船就別想下去,還真是得不到心就先得到人,強扭的瓜不甜卻解渴……叔父,真使得一手好陽謀!」
十七歲少女悠悠感嘆著,第一次見識到了謀略人心的可怕和奇妙,三觀都被顛覆。
一想到司馬兄弟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的模樣,還有董賊死胖子看著他倆背影笑得那麼舒坦滿意,便記起當時自己感覺一股戰慄流遍全身,嬌軀止不住一陣顫抖。
「可,可如此說來,洛陽既沒失去一位剛正耿直的父母官,同時還多了位勠力辦事、造福商賈百姓的市長……」蔡邕也揪著鬍子沉思,最終神色古怪地抬頭道「太尉的手段雖不光彩,但結果……」
「是啊……」蔡琰亦贊同點頭,明眸複雜又幽怨地看向父親「這便是叔父與父親的不同。父親秉儒家正道,最終落了個流亡十幾年的結局。而叔父一朝得勢,便可執掌朝政,予取予求。」
「…」
蔡邕當即無語,心裡還有些小委屈怎麼說著說著,就拐我身上了?
又見蔡琰落寞後會心一笑,眼中還儘是崇拜的神采,他心中當即又『咯噔』一跳完了,這大女兒……看來要認賊作父啊!
「昭姬,陰謀邪道,為人不齒,終有後患,你切不可……」擔憂的老父親趕緊勸,希望能將大女兒拉回正軌。
不待他說完,蔡琰便打斷道「只要叔父馭人有術,真心相交,這樣開局不見得不能善終。」
「就算江湖草莽中,也有『不打不相識』之說。」
「若只一味用父親的正道,叔父又如何快速得償所願,造福洛陽百姓?這耽誤一日,便是百姓一日的福祉啊。」
「…」
哎,女兒大了,最可惡的是自己還教導得如此優秀,說不過她了……
於是待蔡琰轉身離去,蔡邕只好將希望的目光,投向一旁正在打瞌睡的小號「婉兒啊,剛才那句話的意思,你記住了麼?」
「嗯,哦……記住了。」蔡婉小雞啄米般點頭。
「嗯,為父寫這篇《女訓》時,參考了班大家的《女誡》,還有《儀禮·喪服》及《周禮·天官》等書,明日為父便教導你『三從四德』如何?」
蔡婉聞言,呆萌可愛的娃娃臉頓時變成苦瓜臉「父親……」
「父親,汝切莫如此誤導婉兒,以後她的功課還是由女兒教導為好。」誰知,蔡琰此時去而復返。
「昭姬,汝小時也是學的這些,難道對『三從四德』也要置喙麼?」蔡邕隱隱感覺,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岌岌可危。
蔡琰卻雲淡風輕,回道「女兒不敢,正因女兒自小學得這些,與叔父探討一番後深有感觸。」
「叔父說天生陰陽,男女各占一半,他向來不輕視女子。但『三從四德』中的某些規範,卻是對女子的打壓。」
「此乃古訓啊……莫非在你眼中,為父的《女訓》便是用來打壓馴化你的?」蔡邕怒了老賊欺人太甚,居然都插手起自己的家事了!
「非也。」蔡琰便搖搖頭,道「叔父從未有此意,相反還對父親的《女訓》讚不絕口。」
「嗯?……」蔡邕一愣。
「叔父說,權利義務相等,男女也當如此。這世上充滿了對男子的要求,高者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六藝五德四修八雅』,低者也要養家餬口、護佑妻女,可偏偏沒多少教導女子的書籍。」
「如此這般漠然無視,才是對女子最大的打壓!」
「嗯?……」蔡邕又一愣好像,有些道理啊。
「父親出自對女兒的一片愛護,以修飾面首之事寫就《女訓》告誡女子,需勤修慎獨、明辨是非,功莫大焉。」
「只不過,女子需撫育教導後代,操持內務,以柔弱之軀撐起另一半天,同樣身負責任、令人敬佩。」
「如此男女各司其職,又相親相愛方為正理。又何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一味盲從毫無主見,作那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
「故而?……」蔡邕又問。
「故而女兒打算好生教導婉兒婦德,立身正本;婦言,言辭得體;婦容,端莊賢雅;婦功,相夫教子;做一位有學識、有修養、有氣質、有才能的漢代『四有』女子。」
「唔,太尉之言……」蔡邕又一次揪起鬍子,還來回踱步起來「既不可不教,又不可盲從,張弛有度,這……言之有理啊。」
同時,他也深深疑惑那,那傢伙……當真只是邊塞殺人如麻、粗鄙不文的武夫?
「只不過……」說到這裡,蔡琰卻眉頭緊蹙,神色又變得古怪起來。
「不過什麼?」
「叔父與女兒說此事後,神情好像十分痛心疾首。並且還說會想辦法,讓女兒將女德發揚光大……」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蔡琰感覺老董當時十分傷感又堅定「叔父還說,傳統文化藝術的消失令人痛惜,千萬不能把這也一併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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