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長生 第六章 長生（六）蒙學社
萬化山，天仁峰。
天仁峰，位於萬化山東首。東方屬木，主仁，主春，主萬物發生，絕學為青蓮劍訣。現任首座丁白薇，與黃裳一樣，都是此訣傳人。
其上設有懸壺司，供弟子們煉丹製藥，也負責醫術教學。
懸壺司的弟子會把適合流於凡世的藥拿去售賣。賣給百姓的藥往往很實惠，只用最便宜有效的藥材，定價也幾乎只回個本。若趕上瘟疫，又或者病患實在可憐，免費放藥也是常有的事。賣給達官顯貴的，則金貴得很，不過用料和療效上倒是沒有半點折扣。
峰上又設有崇文司，負責教學、考試、外交、典章制度等事宜，也負責教學凡世學問，如史學、文學等。
黃裳成藝于天仁，是丁白薇的師妹，二人在天仁峰常作伴修行，情感深厚。如今黃雲二人前往天仁峰，倒有些回娘家的感覺。不過，他們不是去敘舊，而是打算將小顧接入蒙學。
蒙者，啟蒙也。這蒙學，位於崇文司旁，專門負責教授六至十二歲的孩童，也負責學子食宿。長生門裡倒是有些孩童，或則是像小顧這樣，由門人救回的孤兒，或則是父母早早便把孩子託付給了山門。也有一些是門內弟子的孩子。
長生門並不禁止弟子們成婚，尤其對於年輕弟子，管得更為寬鬆。畢竟，陰陽相合乃人之常情，道門只是主張節慾，從不禁慾。只是修行一路到底是要求清心寡欲的，因此大多數門人都是獨身，尤其上了些年紀的弟子們，基本不再會有什麼成家的想法了。
數十年來，隨著這樣的孩子越來越多，長生門便成立了蒙學，自然也是交由安玄峰山水司的「土木阿兄」們來建造的。
蒙學的教學內容倒是豐富，有文、武、道三大門類。文科包含了《蒙求》、《百家姓》、《千字文》及一些儒家經典為教材，幫助學子知句讀、會詩詞、明事理、養道德。有別於凡世私塾的是，蒙學並不重視科舉考試需要的內容。
武科則設置了運動、拳術、劍術等課，幫助強健體魄。至於道科，除了教授導引術、丹道、打坐、站樁等實操內容外，也會教一些簡單的道經。這些內容都能為學子未來的修道之途打好基礎。
「誒喲，這蒙學修得倒是不錯啊。」雲飛揚感嘆道。
黃裳牽著小顧，道：「還說呢，本來掌門師兄是委託你督建的，你倒好，又下山歷練去了，最後還得是我頂班。」
雲飛揚訕訕道：「那是，誰叫咱娘子審美過人、能力出眾呢。你看這修的，多好。那咱們是去哪兒報名啊？」
黃裳道：「我提前跟師姐說好了，直接去教務間便是。」
說著，二人便牽著小顧向教務間走去。
「見過雲師叔，黃師叔。」教務間的弟子向二人拱手行禮。
二人也拱手回禮。黃裳道：「有勞了，那惜舟就交給你們了，你們可要好生照看啊。」
弟子回道：「還請師叔放心。」
雲飛揚問：「你們這兒，伙食怎麼樣？」
「回雲師叔，餐譜都是根據孩子成長階段特製的，有葷有素。今天我們剛從山下進了幾桶鮮奶，剛好可以給孩子們做八寶甜酪。」那弟子繼續解釋道：「畢竟孩子們還在長身體，於是也設置了幾道葷菜，有魚有肉。」
「看吧，我們天仁峰弟子做事就是細心。」黃裳向雲飛揚淺淺炫耀，像是帶著郎君見到了爭氣的娘家人。她又問：「住宿條件如何呀？」
弟子回道：「都是四人一寢，有專職的師妹晝夜照看，女子心細。咱這兒離懸壺司也不遠，真有個疑難雜症，馬上就能送過去。」
雲飛揚見安排得也差不多了，道：「行了，很好，就全交給你們了啊。」說罷，作勢要走。
「誒，麻煩安排個離窗戶遠些的床位，這孩子肺氣不足，就怕染上風邪。多謝啊！」黃裳還在叮囑。
「師叔們放心，弟子們一定盡力安排。」弟子道。
「惜舟，以後你就要在這裡生活學習了，你要好好聽博士和師兄師姐們的話，好好學習。」黃裳對小顧叮囑道。
「師娘放心，我會很乖的。」小顧奶聲奶氣地回復道。
「走吧，沒事，你看這收拾得這麼好，別操心了，走吧。」雲飛揚一邊說，一邊輕輕拉著黃裳往門外走。黃裳思前想後，好像也的確囑咐完了能想到的一切細瑣事宜，便在回禮告別後跟著雲飛揚離開了。
沒走幾步，二人心有靈犀地一齊回頭看去，卻見小顧剛好只能透過窗牖露出半個腦袋。他淚眼汪汪，卻不哭出聲。黃裳見了心裡也有些難過。
「沒事師叔，孩子剛送過來都這樣，過兩天就玩得不亦樂乎了，您寬心！」這教務間弟子倒是耐心又可靠，怕也是見了不少這樣的場面。
「走吧走吧，沒事沒事。」雲飛揚摟著黃裳就往安玄峰去了。他知道夫人對小顧的情感，再留下去怕是要捨不得了。
回到住所後，黃裳便開始寫起了年志。她之前並沒有這個習慣，後來不知怎麼的，總想著寫點東西下來。
紙自然是貴的，好在天仁峰的弟子們在天工司里占了一個試驗間，專門研究毛竹造紙的技術。天仁峰的植被最是蔥鬱，有成片的竹林，正好可以提供研究的原料。
黃裳不忍浪費紙張，每次只是要一些試驗失敗的殘品，或則太薄，或則太厚，或則太暗，或則太脆，她都悉數收下，用來寫日誌。日誌里，大抵是哪個弟子劍法又進步了，哪個弟子想家了，哪個弟子成親了，哪個弟子又愁著什麼心事。自然，小顧也在裡面。
地靈十二載，八月十五，晴。
今日把小顧接到了蒙學。按理說，都是天仁弟子精心照料著的，不當有慮，可見他淚眼婆娑，我卻也湧上一股心酸。修道之人，本要收攝心神，我這樣放逸情緒，應當是不妥的吧。
地靈十三載，四月廿三，晴。
今日蒙學組織探春，正值萬化山最繁華的季節。聽說，在溪邊賞景時，小顧竟為了撈起溪里受傷的雲雀，差點失足掉進飛瀑里。還好隨行的弟子們眼疾手快。
這孩子，真是不讓人省心。不過看在他是為了護生才陷自己於險地，倒是也能原諒。好孩子。
地靈十四載，九月初七，大雨。
小顧竟在劍法課的考試中獲了頭名！不枉費你師父和大師兄偷偷給你指導。可是你這《千字文》怎麼考的這麼差！小小年紀便要投筆從戎了嗎？不過，也可能是那博士教得不行，下次我得在上課時去聽聽。
地靈十五載，六月初六，陰。
一年前，我還質疑人家博士未曾盡心盡力，可觀察下來，人家教得挺好的，倒是小顧，在學堂里過不了半盞茶功夫便開始打盹。我已囑咐了博士，下次再見你打盹，便直接讓你站起來。
誒，你要好好學習啊，不然以後該如何修道？我道門經藏卷帙浩繁，其中不乏精妙高深之道法。若你此時便對文字懈怠，又該如何耐下性子鑽研這些呢？誒。
地靈十六載，九月初八，晴。
今日，你東籬師兄在宗門大比上奪了榜眼！你師父高興得把自己的佩劍開陽都賜給了他。可我看決賽時，他對那金願峰鹿小濟多少有些手下留情了。也是，他這個年紀，是成家的時候了。不過這位文元師兄的高足的確厲害，小小年紀便把商夷劍訣運用得如此純熟，東籬輸得倒也不算冤。真是後繼有人。
這宗門大比六年一屆，下次是地靈二十二載，你才十六，參加不得。地靈二十八載，你二十二歲，到時候看你能奪個第幾名。誒，你又會什麼時候成家立業呢。
地靈十七載，冬月廿七，小雪。
這是你第一次與同學打架。你說，是那個同學講了我的壞話，說你是我私生之子。這話雖然過分，可你也不至於下如此狠手吧，都把人家鼻子打歪了，害我治了半天。
可若說要怪你，我卻也怪不起來，只是希望你對人要儘量仁愛，處事也要圓融些，萬一下次遇著身手比你好的，也就免得吃虧了。你師父知道此事後，倒是誇你打得好，但你可千萬別跟你師父學。
黃裳緩緩合上了地靈十八載的日誌，準備和雲飛揚一起去接小顧。
六年過去了，饒是黃裳道行高深，看著仍舊只三十五六，可臉上也不免多了幾道皺紋。安玄峰上上下下都離不開她打點，她又怎能免去操勞的痕跡。
雲飛揚雖常年閉關又或雲遊四海，看著夫人勞累，也會儘量主動幫襯一些事務。只是他實在不是這塊料，常常幫倒忙。
眨眼間，小顧也完成了蒙學的所有課程。博士們說小顧練武的天賦很高，修道天賦要次一些。至於像個老學究那樣皓首窮經，一輩子不干別的光研究經書，那就算了。
不過，就像雲飛揚不擅處理政務一樣，小顧倒也沒必要非做個道家學者。而今，黃雲二人決定要帶他正式拜師傳度，歸入安玄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