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長生 第一百一十章 冠帶（圓）皇三子
三十九年前，合亨十二年，長安，大明宮。
「不下了！不下了！一局也贏不了！」
只見一少年從房裡跑了出來。他身著華服、英姿穎發、儀表非常，此刻雖顯得有些許煩躁，但也並未因此而損著一身貴氣。
大院裡，另有一道健碩身影。他看見少年跑了出來，微笑著問道：「殿下這是怎麼了？」
「誒？決明！你怎麼來了！」少年看見來人，頓時笑了起來。
顧決明叉手行禮，道：「臣剛得了個好消息，想著先來告訴殿下。」
少年頓時來了興致，問道：「什麼消息？是今年要大辦上元燈節嗎？」
顧決明搖了搖頭，笑道：「殿下身為皇子，當以天下萬民為己任，怎能天天想著玩樂之事？」
原來這少年正是當今聖人的第三子，李貞。自顧決明被聖人收養後，聖人常鼓勵李貞多與顧決明走動。他們相識之時，李貞只三歲，顧決明也才九歲。至今已過了十年，二人可謂情同發小。
李貞神色不悅，道：「連你也要來說教我，還嫌我在宮中不夠悶嗎？快說，是什麼事？」
顧決明道：「是臣向聖人請命去邊塞的事。聖人終於同意了，說再過些時日，就派臣去代州。」
「誒呀你別走嘛，你要是去代州了，誰來陪我啊。」李貞癟了癟嘴，道：「再說了，邊塞有什麼好玩的？天天打打殺殺。」
顧決明微笑道：「臣乃武將，不去邊塞，又還能去哪兒？戰爭總歸無法避免，我去邊塞廝殺，便能把戰火攔在國土之外，這總好過中土的百姓、聖人和殿下受到波及。」
李貞又道：「幹嘛去代州啊，近點不行嗎？」
顧決明道：「我大延外患不少，但關鍵之處，首推突厥、吐蕃與契丹三部。這其中，又要屬突厥實力最強。臣近來一直在研習突厥人的作戰習慣、兵力部署，但紙上得來畢竟太淺。
「臣必須要在邊境仔細偵查，才能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代州在河東道，緊鄰著突厥的地盤，方便臣不時帶著小隊滲透進去，一探究竟。」
李貞大驚，道：「啊？你還要進突厥人的地盤？那不是很危險嗎？」
「寇可往，吾亦可往。」顧決明正色道：「再說了，武將越危險，百姓就越安全。臣越危險，聖人和殿下就越安全。倘若顛倒過來，為將者天天躲在安全之處，只想著高官厚祿、錦衣玉食，那麼天下就要陷入危亡了。」
李貞搖了搖頭，道：「你要麼就不說話，一開口就是『百姓』、『天下』，難怪三哥老說你『雄毅寡言』。行吧！只要你開心，那我也為你開心。你要早些回來啊！我會很擔心你的。」
「殿下！請隨我進宮，聖人召見。」
李貞與顧決明循聲回望，看見來人身材高大、神情不怒而威。李貞有些畏懼、又有些親切地回復道：「是，二兄。三哥叫我何事啊？」
在大延皇室里，皇子們常稱呼聖人為哥。當朝聖人排行第三，因此被他們稱作三郎或三哥。至於「二兄」，那是諸皇子公主對狄書生的專屬稱呼，尋常人等還不能這樣叫他，可謂尊榮無上。
顧決明也向來人叉手行禮，口尊：「狄將軍。」
狄書生道：「喲，小顧也在啊。你想去塞北的事，我可沒少跟聖人嘮叨。」
顧決明道：「得虧有您的建言，不然聖人恐怕還在猶豫呢。聖人到底是愛聽您說的話。」
狄書生道：「那是因為我從不偏袒誰，一切以聖人利益為上。聖人可很是看好你，說你『必為良將』。去了以後，好好干，不過千萬注意自己的安危。你性子直，說話做事要多小心，別得罪人。」
顧決明也是狄書生看著長大的。眼見他從九歲進宮至今十年，已經漸漸長成了一個英武的少年，狄書生心下也多有感慨。
顧決明心裡泛起一陣感動，拜謝道：「喏。」
狄書生這才看向李貞，道：「三郎喚你們兄弟進宮，是要吃一頓家宴。」
李貞笑道：「誒？有好吃的！那咱快走吧！」
顧決明見狀，便拜別了二人。
李貞臨行前還不忘回頭對顧決明喊道：「若席上有什麼好吃的，我遣宮人給你送兩份去！」
狄書生拉起李貞往遠處走去，還不時教導：「你都十三歲了，怎麼還天天想著吃吃吃。」
「待會兒去了宴上，千萬不要亂說話，吃東西的時候也要遵守禮法、保持皇子的風度。若最近新學了什麼詩書策論，也可與聖人多聊聊，玩樂的事就不要跟聖人再提了，聽到沒有？」
李貞道：「誒呀，聽著啦聽著啦，多謝二兄！」
越過顧決明的右肩，能看見二人邊說邊走，越走越遠。便在此時，他左肩上又緩緩出現一個身影。顧決明轉頭看去，發現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從李貞的房間裡往外走。
那少年一襲白色的博袖寬袍，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就像他的臉，不黑也不白，不俊也不醜。倘若放在街上，恐怕沒有人會對這樣一個普通的少年多加關注。只是從神情和儀態上看，這少年卻明顯要比同齡孩子穩重成熟得多。
少年見著顧決明，叉手行禮，道：「見過顧將軍。」
顧決明叉手回禮，笑道：「我說殿下怎麼起了脾氣，還說什麼『不下了』，原來是在與閣下對弈啊，那就不足為奇了。」
少年神色不變，道：「將軍過譽了。殿下天資聰穎，要學棋，並不困難。只是他畢竟年幼，還有些浮躁，聖人這才令我來陪殿下對弈，以期磨鍊殿下的心性。」
顧決明道：「聖人的確愛下棋，常與大臣、王族、妃嬪等對弈。甚至，聖人還為此特意設立了翰林待詔一職。你恐怕是眾棋詔里年紀最小的國手吧？」
少年道：「不敢。」
顧決明道：「不必過謙。然後，你便贏了殿下一個上午？怎麼也不知道讓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