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吹來,鬼哭聲聲,妖島捕妖洞外,仿佛已是人間最冰冷的地方。沈石霍然轉頭,回身看去,只見鬼火點點蜂擁而至,不知有多少陰靈藏在霧氣之中,比他白天所見更多了無數,直如鋪天蓋地一般,讓這片地方化作了一片鬼蜮之地。
他下意識地想要逃跑,然後放眼處,卻發現四面八方儘是鬼霧,陰靈鬼魅嘶吼嚎哭,正向他緩緩逼來,而唯一沒有陰靈的所在,卻正是他身後的捕妖洞。
可是捕妖洞,不正是這妖島之上所有鬼物的集中所在麼……
天上地下,仿佛已經再沒有了任何生路。
沈石臉色慘白,看著四周茫茫無數的鬼魂陰靈,眼看就離自己不到一兩丈遠處,他甚至已經可以看清最近的陰靈恐怖的血紅雙眼還有嘶吼的大嘴,更不用說猶如在耳邊一般的鬼哭聲。
跑是死,不跑也是死,怎麼辦……
這一刻,他在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但最終也是無計可施,終於還是一咬牙,轉身一頭衝進了那黑漆漆的捕妖洞。
不管那捕妖洞裡究竟有何等可怖的鬼物妖獸,總比現在立刻就死在這些陰靈手上的好。
黑夜裡的捕妖洞,似乎是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絕望之中被迫衝進這個妖洞的沈石,只覺得眼前猛地一黑,已然置身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然而鬼哭聲聲,仍在身後洞外嘶吼著逼來,生死仍在一線之間,縱然身處絕境,但總還有那麼一絲倔強的求生意志不曾熄滅,沈石在黑暗中拼命摸索,很快手邊碰到了堅硬的石壁,便不管不顧地順著石壁向洞穴內部瘋狂地跑去。
鬼哭之聲陡然高昂,無數綠色幽光衝到了捕妖洞口,但是不知為何,鬼霧瀰漫到洞口之處便停滯不前,而所有的陰靈同樣在洞口停下了腳步,面對著這個曾經是妖島上所有鬼物居所的洞穴,這些陰靈竟是詭異之極地一個都沒有踏足其中,就這樣圍在洞口,發出悽厲的鬼哭聲,仿佛在吶喊著什麼一樣。
※※※
沈石並不知道身後那些鬼物有什麼詭異的變化,對他來說,立刻遠離那些可怖的陰靈才是最重要的事,只有這樣,他或許還能有微薄的一線生機,但是哪怕是在他心裡,其實也明白自己只怕這次是難以倖免了。
深入捕妖洞中,以他這般淺薄的道行,根本無法抵禦這裡的鬼物妖獸,更何況這一天下來,顯然這妖島上發生了極大的未知變故,所以這些往日封印在捕妖洞裡的鬼物陰靈才能衝破禁制,來到了捕妖洞外。
可是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沈石拼命地向前跑著,周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永無止境,除了他身子手掌不停摸索到的山洞石壁,其他的東西沈石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了。
就像是一片無止境的黑暗之海,冷冷地圍繞著他,任憑他如何奔跑,也不過是徒然掙扎,而黑暗深處不知有多少角落似有危險的目光,冷冷地注視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闖入者。
就這樣,不停地逃著,跑著,直到沈石感覺到有些喘不過氣,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他的手,仍然在黑暗裡緊緊貼著粗糙的石壁,仿佛那是他在這片陌生的黑暗裡唯一的倚靠。
隨後,沈石猛然發現,自己一直逃亡的那些陰靈鬼霧,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自己身後的黑暗中,再無蹤跡了。
悽厲的鬼哭聲已然消散,周圍深沉如墨的黑暗裡只剩下一片寂靜,這感覺突然讓沈石想起來五年前那一場意外,他與鍾青竹被海浪衝到了那個神秘的地下洞穴里。那個時候周圍好像也是這樣的黑暗,茫茫而不見生路。
但是那時候,他還有一個夥伴。
在這一刻,沈石突然格外的想念起鍾青竹,那個少女清秀美麗的容顏在他腦海里浮現而過,可是此刻,他只是孤單一人。
喘息聲在這片黑暗裡顯得格外的突兀,沈石很快察覺到了這一點,咬牙壓抑住喘息後,他下意識地把身子緊緊貼靠在石壁上。黑暗圍繞著他,四周沒有絲毫的動靜,就像是沈石正在與這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對峙著。
有些艱難地吞了口口水,沈石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在凝神思索片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伸出右手,悄無聲息中,一張火球術符籙已經夾在他的手指縫隙間。
在黑暗裡,點燃一束火光……
沒經歷過完全深沉黑暗的人,不會理解那種對無盡黑暗的恐懼,當火光亮起後,將會看到的又是什麼樣的場景?
是陰森?是殘酷?是鬼怪?是白骨?
又或是屍山血海,地獄景象?
沈石不知道,他在黑暗裡很是緊張,但伸出去的手依然強自保持著穩定,沒有了這些符籙和法術,他就徹底什麼都沒有了。
黑暗裡,一聲細細的輕響,帶了幾分清脆,一紙符籙忽然燃燒起來,瞬間化作一個火球,在沈石的掌心上發出了熾熱的光芒,照亮了他所在附近的景象。
※※※
青魚島,碼頭邊。
裝著培元丹的玉瓶悄無聲息地滑下,跌落在腳邊土壤上,發出細微的一聲輕響。鍾青露身子微微一顫,下意識地蹲下了身子,去將那玉瓶撿了回來。然而不知為何,她的手竟然有些顫抖,撿了幾次竟然都拿不住那光滑的玉瓶,直到最後才勉強抓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那幾個從大船上下來的弟子已經三三兩兩地走了過來,他們看去個個滿懷心思,神色凝重,都沒有發現此刻站在黑暗角落裡的鐘青露。
就在他們即將走過鍾青露藏身的那個角落時,人群里忽然有個男子像是忍耐不住,低聲道:「咱們就這樣不管那位小師弟,直接回島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這話一說出來,周圍幾個人的臉色都是有些怪異,但是誰也沒說話,過了片刻,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個高個男子像是帶了幾分無奈,道:「這事其實咱們說了不算,是徐師姐與曾師兄二位做主,不管那位遲歸的小師弟的。」
「規矩就是如此啊。」高個男子沉默了片刻後,忽然又突然加了這麼一句,似乎剛才的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沒有人再多說什麼,妖島上的規矩,早已是眾人皆知,量力而行,生死自負。守時歸航,遲滯不管。
可是所有人的臉色,仍然都是同樣的難看,末了忽然有個人低低地說了一句,道:「小小年紀,已經修煉到了鍊氣境高階,到了這最後一年,本該有大好前程的,非要去那妖島上冒險,還硬是只肯自己一個人去,這不是自己作死麼……」
周圍人發出一片嘆息聲,就連那高個男子看去也有幾分興致索然,嘆了口氣,道:「這就是他的命罷,誰也管不了的。我看徐師姐與曾師兄去的方向,應該是軒日堂,或許是去請王亘師兄出手相救吧?」
旁邊人低低答應幾聲,也沒什麼統一意見,就這樣漸漸走遠了。
而在一旁的黑暗角落裡,鍾青露只覺得心頭一片空白,仿佛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但偏偏無法真的說出口或是承認現實,在她眼前,不停浮現的都是平日沈石的身影容貌,那樣一個人,就在昨天還跟自己笑著聊天,將那八十顆靈晶交給自己,同時臉上還帶了些熟悉的無奈表情。
為什麼,為什麼都到了第五年,他還是一定要去妖島冒險……
明明你可以安穩地在這青魚島上修煉的。
為什麼要去,就是為了那些靈晶麼?
為了那些……煉丹的靈晶麼……
鍾青露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心,那溫潤光滑的玉瓶正依偎在她的手邊,突然,她像是被火燒了猛地驚嚇一般,身子顫抖著,丟開了這隻玉瓶。
※※※
火光燃起,逼退了周圍黑暗少許,照亮了前後左右數尺的地方。
儘管在施放火球術之前,沈石已然做好了會見到各種可怖景象的心理準備,但是在如此境地下,他的身子仍是緊張得崩緊。
照亮未知的所在,或許這樣的舉動,本身就會讓人覺得恐懼吧。
沈石在那個瞬間,甚至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火光亮起,倒映在他的眼瞳里。
什麼都沒有。
想過了所有可怕的事,甚至連傳說中九幽黃泉地獄的景象沈石都在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像過,但是就是沒想到,他所看到的是絲毫沒有可怖跡象的一處地方。
在他身前左右,在火球術光芒照耀之下的地方,看去竟然就像是一個完全普普通通的山洞,堅硬的石壁與地面,有些凹凸不平,某些地方有尖銳的石塊突出,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出這裡有任何異樣之處。
更遠的地方,火光照耀不到,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但是在他周圍,看去似乎並沒有什麼危險。
那些傳說中隱匿在這座神秘捕妖洞裡的兇悍妖獸與各種詭異的鬼物,卻是半點蹤跡也未看見。
沈石在最初的驚愕之後,心裡慢慢浮起了一絲希望。
之前的那一陣瘋狂逃命,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深入捕妖洞裡多少,不過或許,真的會有那麼一絲得救的希望嗎?
他咬咬牙,維持住掌心的那團火球,試探著向前走去。
黑暗在光芒不及的地方,悄然隨著那團可憐微弱的火光而移動著,沈石忐忑不安地小心探索著這個看起來神秘而又廣闊的洞穴,卻沒發現在他身後的那片深沉無比的黑暗裡,不知何時,忽然有兩點暗紅色的光芒緩緩亮起,看著並不是類似陰靈那種幽綠色的鬼瞳,但又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在黑暗中緩緩閃動了片刻,卻是悄無聲息地向沈石靠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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