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法嘛,仔細想想還是有的,不過嘛……這個嘛……」姬延故意閃爍其詞。
姬延越是如此,姬文越是被調來了胃口。
一向沉穩的老臣,也開始心慌意亂起來。
「老臣願助王宮年年衣食無憂!」姬文知道姬延的言外之意,斬釘截鐵道。
年年衣食無憂,這對於現在缺衣少食的王宮來說確實是一筆好買賣。
不過,這不是姬延所求。
「叔父似乎健忘了,清明祭祖之時,孤王與叔父言談過的嘛!」姬延一副厚臉皮的樣子,開始提點起姬文來。
姬文聞言一怔:天子竟還將此事掛念於心。
原來清明的時候,姬延就找姬文提過,洛陽王畿埋葬著王室列祖列宗,現在卻是東周國的領地。
姬延想要從東周國那裡收回王畿洛陽的治理權,以好生供養列代先王。
這麼一大塊肥肉,姬文怎麼捨得吐出來,因而當時就拒絕了。
好大的口氣!
姬文心中震怒:這不是趁火打劫嗎?
而姬延也似乎心有感應:孤王就是專門做趁火打劫的買賣。
姬文從見過這麼厚臉皮的天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姬延獅子口張得越大,姬文就越是認定他必定有拯救東周國之法。
也罷!也罷!讓出王畿洛陽,也總比舉國被滅,滿門身首異處好吧。
天子分封出去的地盤又要回去,這算什麼事啊。
心有不甘又如何?
姬文痛心道:「若大王真能拯救我東周國,就如大王所願,洛陽為大王屬地。」
「叔父果然是豪爽之人!洛陽為孤王屬地,字字鏗鏘,殿內內監可以作證!」姬延脫口贊道,他知道姬文是個崇尚儒家,好面子的人,所以故意安排太監作證。
被閹人來證明自己言語的真實性,姬文感覺羞辱無比。
然而,現在主動權握在姬延手裡,姬文除了認栽,還能若何?
「老臣靜候大王佳音!」姬文只得低頭訕訕地扔了一句話,便轉頭走了。
望著姬文離去的背影,姬延感覺內心無比暢快。
趁火打劫,原來是這麼爽呀!
「徐來,備駕,孤王要出宮。」興奮之餘,姬延當然不會忘記正事。
出宮?
徐來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宗周天子,甚少出宮,眼前的大王,這一年卻是出了好幾次了。這會從嘴裡說出來,又是那麼隨便。
大王出宮,本是一件很隆重的事。
不過徐來也跟隨過,知道姬延是要微服出去。
徐來躬身問道:「大王要去何處?」
「天牢!」姬延爽朗地應了一聲。
天牢?
這讓徐來更加咋舌。自己呆在這王宮幾十年,別說見過,就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有天子會去天牢的。
徐來久在天子身邊伺候,練就了一身不多嘴的本領。
因此放下心中疑惑答了一聲:「喏!」便出去整飭車駕去了。
依照姬延的吩咐,徐來安排了韓敬、許淵二人喬裝跟隨王駕。
暮色降臨,天微暗,明月懸於天際。
姬延微服盤坐於車駕,直奔王畿天牢而去。
天牢門口,當姬延的車駕靠近時,被獄卒攔住了。
「何人?止步!」一體格健碩的獄卒呵斥道。
徐來不緊不慢,自衣袖掏出一塊令牌,置於獄卒眼前。
獄卒們見令,趕忙跪拜:「恭迎大王!」
姬延下車,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獄卒,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天牢大院。
「大王來了!」早有機靈的小廝奔跑著將這一消息傳達給了還正在用膳的獄吏。
獄吏今日得志,特地給自己加了幾個小菜,此刻突聞天子降臨,大吃一驚,趕忙放下膳食,整了整衣冠,出門迎接。
天牢內院。
獄吏剛整理好衣冠,便迎到了姬延一行。
早上才見過大王,不曾想這會又見到了。
獄吏瞬間雙腳輕飄飄的,有種站在雲端的感覺。
「微臣拜見大王!不知大王駕到,未能遠迎,微臣死罪!」獄吏在姬延面前行了禮。
姬延不露聲色,瞟了一眼那獄吏,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行了,虛禮就免了。下大夫工師謀關押於何處,孤王有話要問,速速領路。」
「喏!」能夠為當朝天子領路,獄吏感覺無上光榮,麻利地側身帶起了路。
姬延一行人跟隨著獄吏走在陰暗的過道里,感覺虛無的空氣中,似乎泛著酸臭、糜爛、腐朽夾雜的味道。
在一處仿佛被世界遺忘和唾棄的角落,獄吏止住了腳步。
眼前的地面,是一扇有些鏽跡斑斑的鐵門,上面露出一個銅鑄的圓形把環。
獄吏彎下腰,使出渾身氣力,將那鐵門拉開,眼前赫然出現一架扶梯。
獄吏獻媚道:「大王,下邊關押的就是重犯工師謀。」
姬延說道:「你倒是謹慎!」
「微臣有幸承接王命,不敢有絲毫怠慢!」獄吏顯然對於自己傑作得到天子的稱讚很是自豪。
「你們都在外面等著吧!」這時,姬延對隨行之人下了這道命令。
雖然眾人皆很詫異。
然而王命不可違,只得唯諾領命。
姬延單獨一人,順著地下的扶梯爬了下去。
地牢,工師謀正披頭散髮地背對著牢門,席坐於地上,抬頭痴痴地望著牢房僅有的那個採光小窗口。
時已至晚,間或有絲絲寒風從牆的縫隙里吹近來,摩擦出「嗚……嗚……」的慘和聲,恐懼莫名。
他雖不懼生死,卻是心憂工師家族的命運。
「工師謀!」姬延輕喚了一聲。
一陣晚風帶著外面柔弱的月光自小窗口落入地牢,拂起落地塵土,飄蕩在半空中,夾雜著酸臭糜爛腐朽的味道。
工師謀雖才入地牢,卻恍若隔世。此刻聽到有人喚他,內心一驚,回頭就著月光,隱約看見竟是當朝天子,以為是在夢境之中。
他目光呆滯,神情恍惚。連連扇了自己幾個嘴巴子,感覺火辣辣的疼痛,方知不是在做夢。
不是做夢,那就意味著眼前之人是真真切切的天子。
不過,天子又若何?
天子只是眾諸侯之玩偶,或許其人生還不如我工師謀精彩。
「是你?」工師謀非但不行禮,反倒用輕蔑的眼神望著眼前的天子姬延——那個前幾天讓他受辱,如今在心中也沒那麼重要的人。
在工師謀心中,工師家族滅族已不可避免,此刻他已經無所顧忌,無所牽掛。
姬延並不心急,而是輕扶衣袖,就在那牢房門前潮濕的地上坐了下來。
兩個男人,一個牢裡,一個牢外,相對而坐,仿若兩個坐禪的苦行僧。
姬延笑著說了一句:「怎麼?貌似不歡迎孤王的不請自來。」
工師謀冷哼一聲:「謀本螻蟻之命,現在又是將死之人,唯余清風兩袖,脈息一道,何以迎大王?」
末了,又嘆了口氣:「也罷!也罷!自此以後,世間萬物,與謀又有何干係。」
姬延知道工師謀心有怨念,也不急躁,笑道:「工師謀!孤王頗為敬重你的磊落浩然。怎麼?此刻也自暴自棄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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