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
呂不韋默默的坐在那裡,注視著面前一片氣氛緊張的大殿。
秦王楚正在拍桌子。
無論是誰坐在秦王楚的位置上,在聽到來自前線的糟心消息之後,都會像秦王楚這般大發雷霆的。
說實話,拍桌子的秦王楚已經是脾氣比較好的了,要是換個暴躁一點的,現在恐怕已經出了幾條人命了。
「這個王翦到底是怎麼搞的,寡人給了他二十萬大軍,結果他竟然連李牧的五萬人都打不過?還像寡人要求援軍?」
秦王楚臉色的怒吼聲在大殿之中不停的迴蕩著,臉上陰雲密布,如同雷陣雨時的情形。
除了一臉淡定的呂不韋之外,在場所有的秦國大臣們都十分出色的出演了鴕鳥的角色,一個個腦袋埋得低低的,完全不敢直面秦王楚的怒火。
呂不韋的目光移到了蔡澤的身上,看著一臉緊張和無奈的蔡澤,心中不由得湧起了幾分快意。
蔡澤啊蔡澤,想當初汝不是很猖狂嗎?不是言必稱要抗擊趙國嗎?好了,現在吾倒要看看汝怎麼收拾這個局面,怎麼消除大王的不滿!
說起來呂不韋的心中其實也是有些意外的,畢竟在呂不韋自己想來的話,王翦手裡怎麼也有二十萬人,只要回師的話估計李牧也是只好直接撤退了。
結果讓呂不韋和整個秦國朝廷上下統統都驚掉了下巴的一件事情就是,李牧竟然在以五萬對二十萬的情況下把王翦打退了,然後將王翦所部牢牢的鉗制在了洛水西岸,絲毫不得前進一步。
呂不韋其實是能夠理解秦王楚不滿的。
想想吧,現在王翦手裡的這二十萬人,幾乎就已經是秦國能拿出來的最大兵力了。
要是這二十萬人連李牧手中的五萬騎兵都只能夠五五開的話,那麼等到廉頗率領著趙軍主力進入關中、和李牧兩面夾攻的時候,這還怎麼玩?
這才是秦王楚大發雷霆,而所有人都只能夠裝聾作啞的原因。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說話,也沒有人能夠在這個時候說話。
說什麼?說秦軍的實力太弱?這不是直接啪啪的打秦王楚的臉麼。
那說王翦是個渣渣?可問題在於王翦也是秦王楚任命的人啊,好像還是在打秦王楚的臉。
好吧,就算是把王翦撤了,現在能有誰上?王翦王陵這種被虐過的選手?還是那些壓根就沒有證明過自己的菜鳥將軍們?
總而言之,現在秦國君臣們突然發現,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困境之中。
呂不韋靜靜的注視著這一切,突然有一種穩坐釣魚台的快感。
說起來,其實呂不韋的身份是最適合在這個時候出來和稀泥的,但是呂不韋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開口說話。
所有人都知道,呂不韋一開始就是主張休養生息,不希望馬上和趙國開戰的。
問題在於,秦王楚最終並沒有採納他的意見。
如果說這一戰秦國打贏了,那沒的說,呂不韋必須要乖乖的、第一時間的裝孫子,承認自家大王的英明,爭取得到大王的諒解,然後想辦法在下次面對蔡澤的時候扳回一城。
可現在不一樣啊,現在的秦國可是打輸了,而且還輸的很慘。
於是這個情況就有意思了。
呂不韋現在不急,一點都不急。
按照呂不韋的心思,最好王翦再出點什么小差錯,然後被李牧打得大敗而逃,這個時候才是自己應該站出來收拾殘局的時候。
到了那個時候,無論秦王楚願意還是不願意,都必須要將議和的權力交到呂不韋的手中。
有了這個權力,呂不韋就能夠更加光明正大的以幫助秦國的名義來悄悄的坑幾波秦國,好達到讓趙國儘早統一秦國乃至整個天下的目的。
說實話,現在呂不韋已經不是很把這個秦國相邦的位置放在眼裡了。
縱觀如今的天下局勢,趙國的一統似乎已經是一種完全不可阻擋的事情了。
說起來呂不韋也有些不敢置信,七年前那位年輕的大王對自己親口許下的諾言,竟然真的能夠有實現的一天。
自己竟然真的有機會當上這整個天下的執掌者!
雖然說仍舊要屈居於大王之下,但是以呂不韋自己來說,也沒什麼不滿足的了。
別忘了呂不韋雖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什麼呂太公的後裔,但是他自己心理清楚得很,呂氏齊國早都滅亡了,現在誰還管什麼呂太公後裔啊?在大部分人的眼裡,呂不韋只不過就是一個商賈出身的傢伙罷了。
一個商賈出身的傢伙最終能夠真正的成為這整個華夏世界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邦,這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更重要的是,按照現在這個劇本下去,呂不韋的外孫將會成為下下一代的趙國大王!
一個擁有著呂不韋血脈的男人坐在君臨天下的王位上,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能讓人開心的事情嗎?
就在呂不韋暢想未來美好人生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秦王楚陰惻惻的聲音:「綱成君,如果寡人沒有記錯的話,當初是汝極力推薦這個王翦出任主帥的吧?現在這一仗打成這個樣子,汝就沒有什麼想要對寡人交待的嗎?」
蔡澤一聽到秦王楚的這句話,整個人的冷汗就開始下來了。
秦王楚說的還真的是沒有錯,王翦和尉繚的這一對搭檔,其實還真的就是蔡澤推薦的。
但是問題在於,蔡澤當初在推薦王翦作為主將的時候,其實還真就沒有什麼私心。
因為眾所周知的是王翦之所以崛起,那是因為平定了陽泉君羋宸的叛亂。
而在那場叛亂之中,和王翦聯繫最深的人並不是蔡澤,而是呂不韋。
所以如果一定要給王翦打上一個記號的話,那麼說他是呂不韋的人,估計還比較容易讓人相信。
因此平心而論,蔡澤在推薦王翦的時候,是真的覺得現在秦國就王翦這麼一個傢伙有那麼點希望能夠和李牧對上一對。
事實上,蔡澤覺得王翦也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夠做到的最好。
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於敵人的研究是戰國時代一個很重要的課題。
蔡澤算是秦國之中比較早的去潛心研究趙國的人了,或許這和當年蔡澤曾經和那位趙王見過一次面有關。
正是因為這份研究,所以蔡澤才覺得,騎兵這種兵種,還真是不能夠單純的以數量來算。
在蔡澤自己看來,這五萬趙國騎兵只要在條件合適的情況下,未嘗就不能夠發揮出十幾萬乃至二十萬大軍的能力了。
再考慮到王翦只不過剛剛掌軍,對於軍隊的指揮能力和整合都還在進行之中,再加上本身秦軍的戰鬥力也處於一個較弱的時期,能夠打出這樣的結果,似乎也並沒有什麼讓人意外的。
但是道理蔡澤都懂,問題是他能夠當著秦王楚的面說出來麼?
當然不能……
本來現在秦王楚就在火冒三丈,這個時候跳出來說「大王的秦國之所以打敗仗是因為軍隊太弱、敵人太強、王翦太年輕……」這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麼。
寶寶心裡苦,但是寶寶不能說啊。
於是蔡澤無奈之下只好堆起了滿臉的笑容,對著面前一臉不爽的秦王楚說道:「大王切莫著急,以老臣看來,這王翦之所以如此,主要還是因為被李牧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大王想必也知道,在平原上作戰本就是趙軍騎兵的強項,王翦以弱敵強,吃一些虧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要王翦能夠吸取教訓的話,那麼擊敗李牧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秦王楚在聽了蔡澤的這番話之後,臉色總算是好了一些,但仍舊有些不爽的說道:「綱成君,不是寡人沒有耐心,現在大秦所面臨的情況是如何的危急,想必不用寡人來說諸位卿家也是知道的。如果是在昭王和惠王的時候,寡人可以讓王翦慢慢成長,但是現在不行!汝應該明白寡人的意思吧?」
蔡澤點了點頭,道:「大王的苦心,臣等自然是明白的,想來王翦必然也是銘記五內的。臣並非是為王翦辯解,但是臣想要提醒大王的是,最近趙國使用了一種名喚震天雷的武器,也是讓戰局變得艱難的原因之一啊。」
「震天雷?」秦王楚一聽到這個,眉頭就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如果要評選一個「公元前252年華夏最熱詞彙」的話,震天雷這三個字絕對是高居第一,秒殺其他所有詞語的。
這種帶著非凡威力的武器一出現之後,原本高大堅固的城牆似乎已經完全變成了笑話。
只需要轟隆一聲巨響,什麼百年城牆統統化為浮雲。
更加糟糕的是,這種武器僅僅只掌握在趙國的手中!
原本趙國的騎兵一家獨大,有具裝甲騎兵這種怪物就夠讓人難受的了。
但是那個時候的具裝甲騎兵雖然強吧,最起碼具裝甲騎兵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缺點,那就是具裝甲騎兵攻不破城牆。
現在這個震天雷一出來,具裝甲騎兵攻不破城牆的問題就沒了。
涇陽城的陷落已經足夠說明,當具裝甲騎兵和震天雷兩者相加的時候能夠發揮出多大的威力。
鬼知道李牧什麼時候就突然派一支部隊出現在咸陽城外,然後震天雷轟隆一下,第三次破城……
一想到這一點,秦王楚就根本睡不好覺。
由於情報的原因,目前秦國人還並不知道震天雷的威力其實不足以轟開咸陽城這樣的城牆。
秦王楚十分頭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緩緩說道:「不是說震天雷只能夠在攻城的時候用嗎?汝不會想要告訴寡人,趙國人已經在和王翦的對戰之中使用了震天雷吧?」
蔡澤無奈的笑了一笑,道:「大王,正是如此。」
蔡澤此言一出,大殿之中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倒吸涼氣之聲。
由於剛剛粗略的掃了一眼戰報秦王楚就迫不及待的找人來罵街了,所以不但是秦王楚不了解具體情況,在場的大部分大臣們也不了解具體情況。
但是現在秦王楚知道了。
……
這還不如不知道呢。
特麼的,這下好了,震天雷不僅僅是在攻城的時候使用了,甚至就連在野外的運動戰之時都能夠用了!
如此一來,這個震天雷,豈不是已經完全成為一個完美無瑕無懈可擊的超級大殺器了?
一想到這裡,秦王楚的眼前就一陣陣的發黑,突然有種想要立刻暈倒過去的衝動。
寡人的命,它怎麼就這麼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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