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楚聯軍左翼。
重新組建的陳蔡之師在對面魏韓聯軍的銅炮轟擊下已經堅持了一個半時辰。
這支陳蔡之師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支作為楚國中原戰區主力的陳蔡之師,王子定之亂後,陳蔡地區的上層貴族遭到了楚王的清洗,在部分地區實行了授田制度。
授田農夫組成的軍隊按照楚國新軍的編練方式訓練耗費巨大,楚國擔負不起,而且缺乏足夠的基層軍官,所以只能採取那種重步卒方陣的軍制。
曾經作為主力的陳蔡之師現在是整個墨楚聯軍戰線上的薄弱環節,這一點楚大司馬知道,魏韓聯軍的主將也知道。
持續的炮擊在一刻鐘之前剛剛有所緩解,墨楚聯軍中軍的炮兵占據了優勢,有一部分銅炮朝這邊移動,以支援他們。
士卒們站在原地,並未崩潰,即便銅炮射來的鐵彈在軍陣中打出了許多的缺口,但距離足夠遠不可能發動不聽命令、承受不住炮擊的衝鋒;對面也暫時沒有進攻。
總算陣型還穩得住。
然而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魏韓聯軍的武騎士和戰車出動,開始了進攻。
士卒們緊張不安地看著側面揚起的灰塵,以及那些正在慢步靠近的武騎士,耳邊響起了軍官的大聲叫喊。
「穩住陣型!亂動先退者,殺!」
鼓聲咚咚,許多士卒喊著穩住陣型的口號,以給自己壯膽,這聲音連成了一片。
對面的魏韓軍中。
魏韓聯軍已經趁著剛才楚人進軍的機會,稍微完成了陣型的調整,許多重步兵的方陣移動到了右翼,那種類似於直角三角形的勾股陣已然有了雛形。
雖然還不完美,尚需完善,但還有時間。
這一次騎兵和車兵齊出,後面還有一部分奮擊之卒跟隨。
奮擊之卒是魏國的衝鋒肉搏兵種,和武卒這種方陣兵不同,主要是承擔衝鋒、肉搏、維護方陣側翼的任務。
魏韓聯軍的主將既沒有把武騎士和戰車作為決定勝負的關鍵,也沒有將這些奮擊之卒作為決定勝負的關鍵,而是將後面已經列成勾股大陣的步卒作為關鍵。
勾股之陣的精髓,就是集中兵力,選擇一條側翼突破。
因為魏韓步陣厚重,所以機動性不好,但是厚重的方陣也有厚重方陣的好處:可以集體轉向。
這是楚國效仿墨越泗上霸權之戰後的新軍體系所不具備的,楚國的新軍體系發揮的是火槍和投射兵力的優勢,利用更薄的戰線獲得更多的投射輸出和正面機動性,但是側翼其實很薄弱,必須依靠強大的騎兵保護。
這一點也是墨家從容地幫著楚國編練新軍的原因:楚國的騎兵很弱,側翼防護很成問題,而泗上擁有如今天下最強的騎兵,楚國和泗上作戰的話,側翼將是一個極大的隱患。
而之前楚國新軍交戰的敵人,是洞庭、蒼梧地區的還在用石頭銅器的夷民;對抗的是本來就沒有什麼太強戰鬥力的王子定,而且攻打王子定的時候墨家還派出了工兵幫忙,自然是無往而不利,看不出什麼問題。
戰術的變革,需要用鮮血和失敗作為經驗,楚國缺乏。
魏韓的大陣則是出於一種無奈之下的選擇,但未必就一定輸給楚國的新軍體系。
勾股之陣,正是魏韓聯軍的主將揚長避短的絕佳戰術。
將大量的兵力集中在右翼,讓左翼交替後退,讓整個戰線旋轉,從而延緩左翼接戰和崩潰的時間,縮短右翼攻擊的距離。
一旦機會來臨,集中了優勢兵力的右翼迅速擊潰掉墨楚聯軍戰鬥力最差的陳蔡之師,然後集體轉向。
因為形成的是勾股大陣,所以一旦集體轉向,實際上這個直角三角形的另一條直角邊仍舊面對著墨楚聯軍失去了左翼的中軍。
就算是己方的左翼崩潰,那也無所謂,只要能夠在左翼徹底崩潰之前擊潰墨楚聯軍的中軍,這場戰役就算是勝利了。
到現在為止,魏韓聯軍主將還是志得意滿的,戰場的情況正按照他所預料的那樣。
楚人先攻、左翼後退、旋轉戰線、兵力右翼集中、左翼潰散了一個方陣但是主力尚在、陳蔡之師移動緩慢拖累了整個墨楚聯軍中軍的進攻速度因為要防止脫節側翼被偷……
現在中軍已經交火,雙方的弓手和火槍手正在互射,這正是全力突破楚軍左翼的機會。
騎兵和車兵開始衝擊的時候,楚大司馬也注意到了左翼的情況。
他也沒有絲毫的猶豫,命令道:「車廣之騎,支援左翼,驅趕魏韓的騎兵!」
號令聲下達,其身邊謀士道:「魏韓騎兵甚勇,昔年吳起攻大梁,便已有裝備馬鐙的武騎士,上郡多馬,又多馬耕之民,恐不能敵。」
這一點楚大司馬如何能夠不知道?
楚國的騎兵不強,因為墨家幫著編練的只有步卒,卻沒有幫著編練騎兵,楚國的騎兵多是貴族騎兵,是效仿越國君子軍的軍制,只不過君子軍都是持劍步戰的貴族,而車廣騎兵則是騎兵。
吳起雖然從魏國出走,但是魏武卒還在,其重視軍陣和紀律的軍制體系還在,大梁城之戰中騎兵沖陣的經驗還在,再加上魏國多馬這一點楚國不及,這一次騎兵對沖必然是失敗的。
但是,這不重要。
楚大司馬很清楚,這一場戰役的關鍵在於右翼,為了右翼的勝利,這些低階貴族出身的車廣騎兵都是可以放棄的,為的只是拖延時間。
楚軍的騎兵弱於魏韓,但是墨楚聯軍的騎兵強於魏韓。
然而如果將騎兵平均部署在兩翼,楚國的側翼固然安全,可是想要集結兵力在一邊打開缺口那也極難。
這一戰至關重要,需要徹底擊潰魏韓的這一支野戰主力,才有可能讓日後的談判桌上為楚國爭取更多的利益。
若是平均部署在兩翼,最大的可能就是兩翼的騎兵不足以撕開魏韓的側翼,打成一場焦灼的對攻戰,雙方損失都很大。
就算勝利,也是無用,因為在陽翟、大梁、新鄭等方向魏韓軍還有力量,到時候以慘勝之軍根本不足以拿下許城,威脅新鄭。
身邊謀士見他執意如此,最後勸道:「將軍,車廣之騎為最後的預備,這時候就用上,戰局尚未焦灼……恐有些早。」
楚大司馬揚鞭指著那些在二線列陣的步卒,豪氣無限,大聲道:「時代變了!如今這些步卒就可為預備,如昔年之戰車廣精銳投入衝擊便可扭轉戰局的時代過去了。」
「陳蔡之師新建,為全軍之弱,若不以騎兵驅趕,豈能堅守?」
謀士不再說話,身邊鼓手號手便傳令擊鼓,一直在等待的車廣之騎早已經燥熱難耐。
他們都是低階貴族出身,以往車廣精銳便是楚國最精銳的力量,也是楚王壓箱底的力量,進入車廣才有機會接近楚王。
而現在楚王正在集權,正在大膽地啟用一些低階貴族想要取代那幾個大家族的掣肘,車廣騎兵建立之初便是許多楚國低階貴族夢寐以求得以翻身的地方。
但這支車廣騎兵在泗上墨家看來,其實也就是和泗上的非正規騎兵差不多的檔次。
紀律性欠佳、敢於戰鬥、作風勇敢、個人馬術很不錯、單打獨鬥的能力很強,百人堪稱精銳,可要是千人也就不如自耕農出身嚴苛訓練的武騎士了。
狂熱自然狂熱,可是韌性並不持久。
這些車廣之騎在戰場上等待了許久,終於等到了立功的機會,當真是熱情似火,在一些貴族的帶領下朝著左翼移動,準備和魏韓的騎兵交戰,想要將他們逐出戰場。
墨楚聯軍的右翼。
庶俘羋的騎兵旅已經機動到了戰場外圍,並且正在一些樹木的掩護下朝著魏韓聯軍的後方移動。
現在他們沒有辦法觀察到魏韓聯軍是否對他們的機動作出了反應,一切只能聽天由命。
不過他們也不慌張,就算是被發現了,大不了撤走,總不可能去硬沖嚴陣以待的步卒方陣。
墨楚聯軍右翼的正面,得到了六千步卒加強的戰線已經開始向前推進。
之前四個騎兵連隊的攻擊被擊潰,但也吸引了魏韓步陣的目光,造成了一定的恐慌。
這邊的步卒都是楚國的新軍,火槍手的比例很高,遠距離對射魏韓聯軍占不到便宜。
而因為騎兵的存在,魏韓聯軍的左翼也不敢輕易衝擊,因為步陣一旦移動就容易露出破綻……在騎兵的注視下大步陣露出破綻,那等同於自殺。
雙方的步兵已經接近到百步的距離,火槍手和弓手開始對射,戈矛步兵中的鼓手開始擂鼓,雙方即將接戰。
火槍手和弓手決定不了勝負,勝負的關鍵還是最後的肉搏。
楚國新軍的優勢,在於火槍手的數量更多,可以射出足夠的缺口,使得己方的戈矛步兵可以打開缺口。
對於一個個處在軍陣之中、左右前後都有同袍戰友的小卒而言,他們不能知道整個戰場的局面,他們只能看到自己的左右。
所以,他們很有勇氣,即便實際上楚國右翼的步卒數量並不占據優勢,但士卒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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