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達實在太緊張了,他緊張得什麼念頭都不敢去多轉,腦子裡牢牢記得的只剩下塔虎的交代,他不敢扔掉手裡的匕首,也不敢停下,只管撒開腿四處亂跑,可他很快發現,無論他往哪個方向跑,遼軍都緊追著他不放,他心裡越來越慌,拼命尋找著空隙鑽來鑽去,可圍追著他的人卻越來越多,明明是往人少的地方跑,才一眨眼,四面八方又圍滿了人,阿達只能到處亂竄,忽然,他從縫隙中看到遠處有塊空地,那裡似乎只有一小股遼軍站著,他也不及多想,立刻往那個方向跑去,卻聽見,身周的喝罵聲突然急促起來。
遼軍都發了急,幾千人跌跌撞撞的追了半天,卻被這麼個小孩在縫隙中溜來溜去,最令他們焦急的是,這小孩雖然貓著腰,頭也不抬的亂跑,可他似乎能透過層層包圍知道智所在,一陣亂竄後,竟然一頭往智立身處跑去。
「他果然想殺了智王?」看著這小孩手上一直不肯放下的短刀,每個遼軍都有種遍體生寒的感覺,如果真被這小孩得手,那他們這一萬騎軍再也無臉返回幽州。
「保護智王!」
「別讓那小子過去!」
守在智身邊的百名軍士不顧智的喝止,把智緊緊圍在中央,如臨大敵的看著前方,生怕人群縫隙中會突然有人衝出。
「都讓開,一個毛孩子就讓你們怕成這樣!」智怒不可遏,大聲斥責,可圍著他的軍士就象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呵斥,一動不動,寸步不移,他們不敢冒險,就算是違抗軍令,小題大作到用幾千人來圍追一個小孩,也不敢冒讓智遇刺的一絲風險。
就連正在坡上的窟哥成賢也慌了神,也不管再走幾步就能上到坡頂,二話不說,三步並做兩步的往坡下沖,隨他登坡的軍士哪還有心思在上坡,急匆匆的跟著他往下沖。
「塔虎,你打的…居然是這主意。」洛狄喘著粗氣,跌坐在車上,就這片刻,圍著他的那些遼軍都發了瘋般的向阿達追去,再沒人肯回頭看他一眼,到了這個時候,他才徹底明白了塔虎的計策,原來從一開始,塔虎就已把所剩無己的羌人都當成了棋子來用,每一個塗里琛捨命想救的族人,都成了塔虎用來遮蔽遼軍雙眼的幌子。
用坡上四散而逃的老弱族人分散遼軍兵力,讓他的拼命來吸引遼軍注意,再用阿達的跑來讓遼軍真正慌亂起來,他手中那柄短刀根本沒有淬過毒,也根本不可能去殺智,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阿達,也只不過是一枚棋子子,而這些棋子的結局只是一個棄字,因為這些棄子的走向都是為了隱藏在車中的塔虎,這個想出這一切的孩子,才是一柄淬毒的致命匕首。
「塔虎,你真的連阿達這樣的孩子都要利用嗎?你…你也只是一個孩子啊?」洛狄用槍柄輕磕著全身都藏在粗布下的塔虎,「你忘了,他一直都叫你哥哥嗎?」
「我只想救出義父。至於阿達,」塔虎的回答還是這一句,但他的聲音很輕,很模糊,似乎在嘴裡咬著粗布,以至無法聽清,那樣的低語是不是混雜著內疚的哭泣,「阿達…我會和他同生共死。」
「原來你早已有了決意。」洛狄仰起頭,望著天,悲涼的一笑,「真的連一個孩子都要做出這樣的事嗎?我大概有些明白,為什麼那個護龍智一定要對我族趕盡殺絕了。」他搖搖頭,不再多說什麼,也不再去看躲在車上的塔虎,用勾鐮長槍支撐著身子從車上站起,瘸著腿,艱難的走下車,忽然又一笑,「塔虎,月歌有一句話真的說得很對,如果你能活過今夜,一定會成為一位很了不起的族長。」
「洛叔,你想幹什麼?」
「你不是說,機會只有一次嗎?那好,洛叔就幫你多爭些機會。」洛狄晃了晃手中槍,「之後,就要靠你自己了。」
阿達能夠撐到現在還沒有被遼軍抓住,完全是因為塔虎對時機掌握的恰到好處,因為阿達從車上跳下來時,正是遼軍在智喝令下剛剛恢復陣容之時,出其不意和投鼠忌器的忌憚,很輕易的便使遼軍一觸即亂,但只要遼軍能冷靜下來,不再幾千人一起跟著小孩亂跑,而是四面一堵,慢慢縮小包圍,阿達很快就會被擒下。
既如此,那就去激怒遼軍,使他們再一次失去冷靜。
洛狄瘸著腿,從大車處向前走去,似要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他忽然很大聲的吼了起來,長歌般長吼,放肆而響亮,吼聲如是一種挑釁,在遼軍耳邊重重炸響。
便是在這情急大亂之時,仍有不少軍士驚訝的轉過頭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洛狄,「這個羌人,真的不怕死?」
立刻就有一隊遼軍向洛狄衝去,被個小孩引得團團亂轉已使他們焦躁不安,洛狄自尋死路的行徑很輕易的激怒這些軍士,他們甚至忘了用錯王弩將洛狄直接射殺,怒沖沖舉著刀槍就大步跑來。
洛狄兩手交叉,用一種奇怪的姿勢把勾鐮長槍夾在肋下,槍尖向前,目光亦只向前,他也決意,要用一種更激烈的方式來吸引遼軍的注意。
十幾名遼軍很快把他包圍,兩柄長槍從斜刺里同時刺入洛狄左肩,可洛狄還是一步一步踏前,用前進的步伐硬生生把身軀從兩桿槍刃中抽出,卻連看都不看一眼血流如柱的肩膀,他的目光只盯著擋在他面前的遼軍身上,夾在肋下的勾鐮長槍並不算太費力的筆直刺入那名遼軍咽喉。
然後,就在這遼軍臨死前那種驚訝多於恐懼的神情中,洛狄一瘸一拐的,踩著那名遼軍的屍首,繼續往前走去,目光所及,還是前方,槍刃所指,也只有敢擋在他面前的遼軍。
又是兩柄長槍由後方一左一右刺入洛狄背後,這一次,洛狄連口中也有鮮血狂噴而出,他的身子也因劇痛的撞擊往前仆去,可他就借著這前沖之力,把緊夾在肋下的勾鐮長槍送入另一名衝到他面前的遼軍胸口,借著槍桿的支撐緩緩站直了身軀,又一步步往前走去,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在他背後咯吱響起,他身後的兩名遼軍幾乎是抖著手把槍從他背後抽出,又目瞪口呆的看著洛狄慢慢的往前走。
鮮血從洛狄身上涔涔淌下,在他的腳下踏出一道道血印,但他卻很執拗的一步一步往前走,誰擋在他面前,他就拼著殘軀與其拼命,而他臉上的神情也很奇異,竟然顯現著一種歸人返家般的輕鬆。
幾名擋在洛狄面前的遼軍不由自主的往旁退開兩步,任洛狄從他們身邊慢慢走過,他們並不是畏懼洛狄,卻奇怪這羌人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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