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突然發現自己疏忽了一件事情,一件並不重要,卻很荒唐的事情;羌人,也許並沒有滅族,因為就在他面前,還有一位羌族小女孩。
此刻,這個小女孩正趴在一具羌族婦女的屍首上,她的年紀實在太小,頂多只有四五歲,稚嫩的小臉上還顯不出仇恨的表情,所以只能呆呆的看著智,卻也是淚痕未乾。
智心裡忽然有了種荒謬至極的感覺,就在他以為所有噩夢已然結束,再不必強迫自己狠起心腸的時候,卻發現還有對手還留給了他這樣一名小女孩。
小女孩長得白皙清秀,柔柔弱弱的,令人一見生憐,若換在平日裡看見這麼個淚顏未乾的小女孩,即使是他這種常時與人刻意淡漠相處的性子,說不定也會把她抱在懷裡,輕聲細語的好生哄得她展顏而笑。
「你,真,的,一個都不肯留?」耳中,尤有塗里琛的喝問,一字一字,透著那大漢椎心刻骨的不舍和恨。
當時,他無法回答,此刻,依然不知。
由於那小女孩子個子嬌小,坡上隨侍的張礪等人都未瞧見她,但見智神色奇異,一時都有些摸不著頭腦,若海順著智的目光仔細一看,這才發現了這個小女孩。
「還有一個?」若海吃了一驚:「還是個小女孩?」
智回頭看了他一眼,卻見若海一看到這小女孩時,眼中流露出的竟然是一絲喜色,「還好,還有人活著,沒有滅族!」說著,他還滿面激動的轉過頭去看別人,而張礪幾人居然也是相同的反應,直到看見智陰鬱的神色,幾人才反應過來。
「智王,她還是個孩子!」若海吃吃道,但他馬上意識到,智絕不是那種肯心軟的人。
張礪嘆了口氣,他比別人都要了解幾分智,也知道智為什麼會面無血色,也許智並不是真的冷酷到連個小孩都不肯放過的人,但對羌人既然已行下滅族之事,又何必再留一人,斬草除根,便是永絕後患,只不過,對於這樣一個小女孩,難道智真能下得了手。
「我在意的不是因為她是個孩子,而是因為,她是個羌人。」果然,智已冷冷說道,但他心裡也不禁在想,斬草除根,是為不留後患,可這個小女孩,又怎能算得上是後患?
這時,已有遼軍抬著羌族的屍首魚貫上坡,才一上坡,就感覺氣氛不對,軍士們四下一看,也發現了那個羌族小女孩,頓時都停下了腳步,楞楞的看著。後面的軍士被擋住,喊了幾聲,不見前面的人挪動,只得擠到坡上,等看清智和幾名主將都在盯著個羌族小女孩看,這些擠上來的軍士明白過來後也和同袍一樣停下了腳步,這麼個小女孩當然不會再生出什麼變數,所以軍士們都停在原地,楞楞的看著智等人和那個小女孩,但也正是因此,大家都很想知道,智會拿這個小女孩怎麼辦。
羌族小女孩青兒還趴在那具羌族婦女的屍首上,這是月歌教她的,如果看見遼軍上坡,那就拉著這姑姑的屍首大哭,不要去看這些遼軍,如果他們問話或是來抱她,不要回答,也不要反抗,就當抱自己的人是義父。
月歌教小女孩青兒這些話時,因知青兒年紀太小,一定不懂得自己讓她這麼做的用意,所以月歌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教青兒,讓她一定要牢牢記住教她的這些事,但月歌還是忘了一件事情,雖然青兒是不明白月姨教她的這些,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她抱著這具羌族婦女的屍首哭,但有一點小女孩子還是懂的,那就是如果遼軍到了坡上,那就說明她的族人都已經全部不在了…
坡下打仗的聲音已經停下來了,後來還能聽到族人們的歌聲,再後來,連歌聲也停了下來…
而且,義父發現自己的時候,立刻扭過頭不看她,還假裝咳嗽,以前月姨和塔虎哥哥他們常省下干肉給義父,但義父總是偷偷摸出來給她吃,然後騙月姨他已經吃下去了,那時候,義父也總是這樣假裝咳嗽,讓她不要出聲。
還有,剛才義父和月姨互相攙扶著走下坡上,兩個人都不肯叫她跟過去,青兒年紀再小,卻也懂得,義父和月姨不是忘了她,而是他們要去的地方,不可以帶上她。
所以,一看到這些遼軍,小女孩青兒就立刻睜大了眼睛,努力裝出生氣的樣子,瞪著他們一個個看。但這小女孩實在是太小了,哪裝得出兇狠的模樣,粉嫩的臉頰上又掛著眼淚,見她睜大眼睛向大家一個個望過來,被她看到的遼軍只覺這幼小可憐的小女孩是在向他們求助,不少軍士都心生不忍的低下了頭,還有人更偷偷把抬著的屍首放下,擋住了小女孩的目光,生怕被她看見族人的屍首。
智察覺到軍士們的舉動,心裡更是躊躇,如果面前的是一個渾身浴血,咆哮著衝過來報仇的羌軍,他根本就不會猶豫,偏偏,這最後一名羌人是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
他明白,手下這些軍士就算未對羌族心生敬意,也不會願意再對這麼個小女孩出手,惟命是從的軍士和殺人不眨眼的屠夫,畢竟有些區別。
就算是智,也不願真帶出這樣一群部下,如果是親自出手…智苦笑,他希望自己真能狠得下這個心,如果把小女孩抓回幽州,那就等於在給耶律明凰出了一道難題。
智猶豫著,慢慢往前踱出一步,若總是站立不動,無形間會給軍士們造成一種壓抑,可他才一邁步,只見池長空已經一個箭步越出,擋在了他面前,大聲道:「智王,你真的連這麼個小女孩都不肯放過嗎?」
智怔了怔,看了看這個顯然反應過快的部下,苦笑出聲,「長空,你幹什麼?」
「智王,這只是個小女孩啊!」池長空一臉義憤,「如果這是個羌軍,你要斬草除根,我無話可說,但只是這麼個小女孩,難道你還不肯放她一條生路嗎?羌人已然族滅,就算留她一條生路,又能如何?難道她也能算是什麼後患?」
池長空這番話算是說到了眾人心裡,軍士們忍不住暗暗點頭,智的臉色卻沉了下來,「池長空,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做對到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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