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雪 第一百零十章:中原罪首(四)

    已經過去很多年了,當年的情景依舊曆歷在目,那一年,他還只是橫衝都的一員戰將,剛隨唐明宗李嗣源打退了一次敵軍進擊,歸營前,李嗣源勒馬山巔,眺望遠方烽煙,自己跟在身後,看著那道偉岸如青山的背影,正想湊上前誇讚這位王者在沙場上的勇武,可李嗣源卻背對著他,大聲道:「石敬瑭,你太急功近利了!不要忘了,你和朕一樣,都是江山衛中人,我們的宿命是守護,不是攥取!人有大欲並非壞事,就象朕,也一直心存盛世憧憬,但朕不是一個好皇帝,因為朕只會打仗,如果可以,朕寧願自己是一名只需懂得殺敵衝鋒的小卒,如果有人能使天下安寧,朕也不吝雙手奉上皇位,可朕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會是你!因為你所欲所求的東西,只會讓這天下更亂!」

    突如其來的呵斥,沒有半點徵兆,當時所有在場的橫衝都皆不明所以,石敬瑭卻忽然汗流浹背。

    世人都說,李嗣源這一生唯一做錯的事情,就是沒有看透自己的狼子野心。

    可石敬瑭知道,不論自己在人前裝扮得如何粗獷魯直,李嗣源早看透了他心底的陰暗。

    也沒有人知道,他這條性命曾經在李嗣源手中命懸一線。

    那時,已然年邁的李嗣源正率橫衝都在邊境與異族作戰,他在後方借著招募兵馬,暗中為自己積攢實力,可就在他自以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時,明明斥候探報說尚在千里外殺敵的李嗣源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軍營內,好在他為防萬一,早想好了各種藉口來掩飾,可不論他說什麼,李嗣源就坐在他的軍堂內,把那柄殺敵千萬的戰璽橫置於膝,冷冷的看著他,最後,只用一句話就擊碎了他所有的偽裝,「朕應該殺了你的,哪怕是傷盡了女兒的心,朕也該殺了你!」

    他嚇得立刻跪下,拼命磕頭,已經記不清究竟磕了多少頭,只記得就在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李嗣源突然起身,「可惜,朕忘不了你曾經給予朕的忠心!」然後,李嗣源大步離去,臨走前,沒有從他手中奪走任何東西,只留下了一句話,「好自為之吧,石半子!」

    直到李嗣源離去很久,他還癱軟在地上,部下們想進來扶他,卻被他大聲喝止,他不在乎被部下看到他當時的狼狽,強如李嗣源,他的對手從來都是狼狽敗退。

    石敬瑭不想讓部下看到的,是此時的他正淚流滿面,可以讓部下見到他在強勢前故作卑微的懦弱,因為那種示弱在事後可以用忍辱負重來解釋,但是,永遠不可以讓部下見到他真正的懦弱!

    石半子,女婿如半子,石半子就是李嗣源平日裡對他的稱呼。

    在他野心流露的一刻,李嗣源仍然原諒了他。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李嗣源,之後不過數月,這位王者辭世的消息就傳遍天下。

    那一天,李嗣源是真想殺了他的,雖然他已擁兵自重,但這位王者始終保留著能隨時置他於死地的雷霆一擊,即使是在油盡燈枯之時,這頭蒼龍挽動狂瀾的氣勢依然不減。

    只不過,王者最終選擇了寬恕,或許,能做出這種選擇的人,才是真正的王者吧?

    石敬瑭心裡忽然很煩躁,他不再用酒杯,而是從桌上直接抓過一個酒壺,對著嘴大口猛灌,他能感到,那個叫智的少年還在盯著他看,這少年此行必是有所求,所以才要一次次的逼他心亂,等著他失態的時機,然後,在他無暇冷靜時達到此行目的。

    石敬瑭當然不想在智面前暴露心緒,可明知不該,智的問話竟使那些壓在心底許多年的思緒突然迭起,揮之不去的,除了李嗣源偉岸如青山的背影,還有他冷冷注視著自己時,藏在眼底的失望。

    正是那種失望,在他無數次確認了李嗣源的死訊後,還是遲疑著要不要起兵篡權。

    不過,他最後這點良心還是抵不住自己潛藏多年的野心,或許,他石敬瑭就是個天性涼薄的人吧?

    石敬瑭微微苦笑,扔開了酒壺,「上酒!」他忽然拍桌,一定要儘快多喝兩杯,壓下心頭澎湃,要應付面前的這個少年,不可心亂,更不可去回想那些已成心病的舊事。

    也許,再喝幾杯,就能暫時忘了那些李嗣源對自己最後的凝視,可是,此時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的,除了李嗣源的失望目光,還有一道殷紅的俏影…

    「晉皇陛下,你身後那位劉知遠將軍,一定是你最信任的部下吧?」就在石敬瑭要借酒勁讓自己鎮靜時,他聽到智又緩緩開口,「可我認為,要說你此生最信任的人,這位劉將軍大概只能排在第二,而永遠排在你心裡第一位的,大概還是你的結髮妻子,唐明宗的愛女,當年後唐的永寧公主,當今的後晉皇后吧?」

    「砰!」的一聲響,石敬瑭重重一拳擂在了桌上,卻沒有抬頭,他不想讓智看到,自己此時的神情,他能想到,智就是從自己不停喝酒中猜出他在回想往事,也許,他剛才不經意而起的苦笑也被智看到,可明明知道不該被這少年引得再去回想,他還是克制不住的去想,那個真正被自己辜負了的女人…李永寧!

    他這一生,辜負過太多的人,卻從來沒有半點內疚,惟獨對她,負疚至今!

    是因為那是不離不棄陪伴了他一生的女人?

    還是因為,這也是他笙歌放浪外唯一動心的愛侶?

    少年相識,青年相依,中年相濡,本該順理成章的老年相伴,卻因為他的野心和背棄,咫尺天涯。

    第一眼看到李永寧時,兩人都還年少,也就是那次初識,他就從李永寧突然緋紅的笑靨里察知,女孩對他動了心。

    所以,他微笑著上前,把剛從戰場上繳獲來的一柄短劍雙手捧於少女,然後,在少女的矜持含羞中,朗聲說,在上戰場前他曾許下一個心愿,如果能活著回來,就要把他用性命奪來的戰利品贈於他所見到的最美麗的女孩,因為他希望,這個女孩能在他以後每次踏上九死一生的沙場時,給予他殺出歸路的勇氣。

    已經模糊難憶,李永寧當時是用怎樣的表情,羞不可抑的接過那柄短劍,能記得的是,他很得意能得到李嗣源愛女的垂青,因為那意味著他可以在橫衝都中平步青雲。

    從此,每次他隨李嗣源出征歸來,就會看到這個總喜歡穿一身殷紅的少女,在營門口翹首以盼,手中緊握著,他贈予她的短劍。

    那柄短劍粗糙的木柄上,被女孩用紅綢一圈圈的纏出一個精緻的結扣,女孩說,這結扣叫同生結。

    纏著同生結的短劍,看上去很美,就象女孩每次望著他的笑顏。

    很難回憶起,最初的自己是為了平步青雲的目的,還是真的動了真心,但在每次戰勝歸營時,看到在營門前痴痴而等的女孩,他也會開心的大笑。

    記得最清楚的,是有一次回營時,他故意躲在袍澤們的背後,沒有讓女孩的目光立即尋找到他,他這麼做當然不是起了童心,而是想在袍澤面前炫耀一下,讓他們看看,李嗣源的女兒對他是何種痴心。

    然後,他就看到,那道殷紅的俏影突然沖了過來,焦急的向歸來的隊列大聲喊他的名字,他故意沉默不應,幾聲喊過,沒有回應,李永寧眼中已淌下眼淚,踉蹌走向隊列後專用來裝載戰死軍士的拖車。

    他從隊列的縫隙中看到,女孩每一步都走得蹣跚無力,似想去看清拖車上的屍體,又似沒有勇氣去辨認。

    他想上前招呼,卻也忽然害怕起來,女孩發現他無事,會不會因為在人前失態而羞怒。

    有人揪住他的後領,把他扔出了隊列,那是橫衝都第一殺將,修羅槍風雨,這位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殺將,居然冷冷瞪了他一眼:「不要鬧了,小姑娘真的嚇壞了!」

    他萬分狼狽的摔倒在女孩子面前,情急下大聲呻吟,女孩立刻回頭,臉頰上還掛著眼淚,卻已是喜極而泣。

    她手忙腳亂的去扶他,還狠狠瞪了從無人敢惹的風雨一眼,一向冷口冷麵的風雨竟然在女孩的怒視中笑了起來,又搖著頭撥馬離開。

    李永寧一扶起他就擔心的問,是不是受了傷,所以沒有回應她?

    他只得回答,這一仗打得很辛苦,他累得實在沒有了力氣,要不是知道有她等在營門,早想倒下大睡一場。

    女孩抱住了他,當著所有橫衝都的面,抱緊了他,輕輕說:「我會守著你。」

    那一天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了,李嗣源的愛女,愛上了橫衝都中一員名叫石敬瑭的小將,為了這員小將,她可以不顧矜持的當著所有將士流露真情。

    沒過幾日,李嗣源就召他相見,與石敬瑭做作的粗魯不同,李嗣源其實是位很粗豪的漢子,見面不等寒暄,李嗣源就長嘆了一句女大不中留,然後就問他,願不願意娶李永寧為妻子。

    雖然早已料到,但石敬瑭還是喜形於色,大概是他此時的狂喜並無作偽,所以李嗣源也很滿意,當場就拍定了婚娶日子。

    之後的日子比戰場殺敵更忙碌,他這員武將的應酬立時多了起來,但他很清楚什麼叫得意不失言,所以在各種應酬中,他沒有一處逾矩,把一個剛走了好運的武將小子該把握的分寸把握得很好,甚至是在與李永寧大婚前的單獨相處時,他也很謹慎的揣摩過該說的每一句話。

    他也知道,娶了李永寧以後,他的身份就會截然不同,要想從李嗣源手中得到更多的權利,就要先成為李嗣源心目中最適合鎮守一方的人選,光憑女婿這一層身份,遠遠不夠。

    李嗣源最想要的,不但是一個能讓唐末亂世百廢振興的治國能臣,還要是一個不會盤剝百姓的清廉正臣。

    因為要博取清名,他的日子一向過得很節儉,一有多的閒錢,不是花在戰死袍澤的遺孀家裡,就是拿出來布施百姓,所以在大婚前,他故意愁眉苦臉的對李永寧說,比起她家豐厚的嫁妝,他這只會打仗,卻不懂得貪錢的窮小子根本給不起拿得出手的聘禮。

    李永寧卻笑說,忘了嗎?你早已給了我最珍貴的聘禮,說著,她摸出了那柄短劍,劍柄上的同生結,艷紅如喜。

    洞房一夜,李永寧依偎在他懷中,甜甜的笑,從此,她終於可以和愛慕的男子長相廝守,再公正的王者也抵擋不住愛女的苦求撒嬌,為不讓女兒日夜擔心,父皇已答應,婚後,就把她的石郎調去後方,讓他幫著牧守太平,再不會讓他去狼煙處衝鋒陷陣。

    那個夜晚,他也酣暢而笑,所有的努力沒有白費,終於可以開始,營役自己的一方勢力。


    婚後的快意,不僅是執掌重權的得意,還有李永寧的百般溫柔,這個女人,真的是全心全意的愛著他,有她在身側,連那些勾心鬥角事也變得享受,又或者,他生來就享受這種權與利的榨取。

    偶爾,他看著依在懷中,一臉幸福的李永寧,也會不自禁的想,如果被她知道,她的丈夫一直是在利用她,會不會傷心發狂,也許,自己該把野心藏得更小心些,瞞過她一輩子,如果在這張幸福笑顏上印上一絲悽苦,他大概也會不忍吧?

    可是,他的野心還是輕易就蓋住了那一絲不忍,李嗣源駕崩,其子李從厚即位,那時,他就象是一頭隱伏在暗處的惡狼,緊盯著後唐帝國漸漸出現的裂縫,第一道裂縫起於李嗣源義子李從珂對新皇的不滿,這個傢伙總認為他跟隨了李嗣源多年,勞苦功高,後唐江山應該由他來繼承,可就因為他不是李嗣源的親子,皇位落於人手,這樣的結果,他不甘心!

    李從珂這個莽夫居然一直都不知道,李嗣源肯定不會把皇位傳給他,這不關親生與否,其實李嗣源曾考慮過是否讓這義子接位,但李從珂的狹窄心胸和短見,註定成不得帝王氣象。

    第一道裂縫出現時,石敬瑭沒有立即出手,他還在等,有李嗣源在的一天,他不敢反,李嗣源死了,橫衝都還在,有這支無敵鐵軍在的一天,他也不敢反,曾為橫衝都的一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支鐵軍無與倫比的強大戰力,這支鐵軍中,有太多他無法抗衡的名將!

    幸好,他還知道,李嗣源死後,橫衝都也存在不了多久,失去了李嗣源坐鎮的中原,各方異族肯定會大舉前來犯邊,那時,第一支衝到邊關作戰的,必定就是橫衝都。

    因為橫衝都三萬鐵甲,每一個人都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中原最古老的組織,江山衛,他們的存在,就是要守護中原,與侵略者死戰不休。

    很快,噩耗傳來,橫衝都第一軍師天狐,為救應天百姓,戰死應天城下。

    確認這個消息時,石敬瑭激動得喝了一整夜酒,這個被稱為其智如妖的天狐軍師,是他最忌憚的對手,這個從來都在後方運籌帷幄,布局如鬼的天狐,居然會戰死沙場?真是天絕江山衛!

    噩耗每日接踵而來,石敬瑭卻為此高興得夜夜狂笑。

    橫衝都七殺將軍,軒轅如夜失蹤!

    橫衝都百戰宿將,先鋒令戰無傷暴病!

    橫衝都第一奇人,驅獸將軍戰死!

    最後一個傳來的噩耗是,橫衝都第一殺將,修羅槍風雨戰死!隨同陣亡邊關的,還包括餘部所有橫衝都。

    那一天,石敬瑭沒有再喝酒慶祝,橫衝都完了,江山衛絕盡,等候多年的機會終於來臨,當夜,他就找來了蠢蠢欲動的李從珂,一夜密談,說動了此人起兵。

    但在次日清晨,當他神采奕奕的送走李從珂,突然看見,李永寧一臉悽然的站在他身後,「你做了什麼?」兩父女的血脈中有著一樣的警覺,聽憑他怎樣掩飾,李永寧翻來覆去的只問這一句,「你做了什麼?」一聲聲的質問中,這張永遠都為他綻放笑顏的俏容,蒼白如紙。

    最後,他很不耐的命侍女將李永寧送回房,但在看到她蹣跚無力的步履慢慢離去時,自以為狠毒如狼的心腸,忽有些刺痛。

    隨後的日日夜夜,他都在和心腹部下籌謀,如何在李從珂和李從厚的交戰中漁翁取利,開始時,他每天都會去探望一次李永寧,可這個在他懷抱中歡笑過半生的女子,那天之後再無歡顏,不管他百般哄騙,除了默默垂淚,李永寧便是盯著他看,仿佛從不認識這個相依半生的男子。

    李從珂起兵後,他便不再抽空去陪李永寧,為此,他給自己的理由是,大丈夫謀取天下,豈可為一婦人束手!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不去探望妻子,究竟是不是害怕看到她日漸空洞失神的雙眼。

    在他的安排下,李從厚被殺,李從珂如願即位,可這個莽夫還是不明白,真正如願的人只有他石敬瑭,接下來的事情盡在綢繆之中,先舉義旗,假借替李從厚復仇為名出兵,聯盟契丹,借得十萬鐵騎,兩面夾攻,大敗李從珂,攻破後唐國都,所有事情中唯一令他意外的是,李從珂這個心胸狹窄的莽夫絕境中竟還有一點骨氣,不但沒有投降,還在皇宮中點起烈焰,**而死。

    那把火燒盡了後唐辛苦奠定的基業,也使他如願登基,開國稱晉,也許是為了彌補,他在封了無數佳麗為嬪妃後,還是把皇后之位留給了李永寧,涼薄如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在他的一生中,有著很重的地位。

    當然,李永寧拒絕了和他一起接見臣子的要求,他不在意,反罵了一句李永寧不識抬舉後就拂袖而去,但在欣欣然接受滿朝臣子恭賀時,他忽然覺得,期盼多年的喜慶中少了點什麼,以至心裡似乎缺失了一小塊。

    這時,侍女突然慌慌張張跑來,急聲說,剛被冊封皇后的永寧公主穿上孝服,在宮中自盡,雖然救下,卻已是氣息奄奄。

    當時,他暴跳如雷的立即下朝,怒沖沖折返後宮,第一日登基,皇后就穿著孝服尋死覓活,不但不吉利,也讓他大失顏面,回宮的路上,他怒不可抑的想,等見到李永寧,一定要把她廢棄後位,打入冷宮,永不相見!

    他是皇帝,願意跪伏到他龍床上的女人,有的是。

    然而,當他看到一身素孝的李永寧軟軟倒在床榻上,他的滿腔怒火,突然在她輕微的喘息中淡去。

    這才想到,這個女子的哀傷所在,她的丈夫,親手毀去了後唐江山,而辛苦創建這片江山的,是她的父親,一個丈夫,一個父親,兩個同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她不想欠其中一個,也不想再恨其中一個,所以,她選擇了最無奈的結束。

    孝服如雪,惟獨胸口處一片殷紅,那片從心口要害滲出的殷紅,就象她還是少女時最喜著裝的紅妝。

    一旁的御醫顫巍巍遞上一柄短劍,說這就是皇后娘娘用來自盡之物。

    短劍柄上,同生結血痕斑斑。

    這就是她的選擇,用他贈予的短劍來自盡,一身素孝,是為哀悼喪去的王朝,一劍穿心,正刺在早已傷透的心口。

    他突然又再盛怒,厲聲喝退了所有人,等這煌煌宮殿中只剩餘這一對夫妻時,石敬瑭默默跪倒在床榻前,他想到了,期盼的喜慶中少了什麼,原來少的就是這個陪他共渡半生的女子。

    是她,成就了他的功業,卻是他,毀去了她的歡樂。

    縱是有心利用,卻亦不可否認,其間纏綿而雜的,亦是他最溫柔的回憶。

    如果連她也離去,那以後歲月,再難得享歸來時一方翹首以待的溫柔。

    時光仿佛突然倒流回到了初識的一刻,那片永遠守在營門口的殷紅,鮮艷如初,只那張嬌俏嫣紅的臉龐,已然灰白。

    他俯下身,在妻子耳邊,用久違的溫柔語調輕輕道:「活下來,活下來恨朕吧,愛半生,恨半生,百年後,再與朕千古相隨…」

    許是緣終未盡,在不知輕喚了多少遍後,李永寧終於張開眼睛,向他幽幽投去一眼,輕輕點頭,「好。」只此一字,李永寧的眼眸又復空洞,哪怕再是深深對視,他從此在妻子眼中看到的,也只是這茫茫空洞。

    哀莫大於心死。

    石敬瑭明白,李永寧這一聲好是為何而許。

    他的皇后會活下去,他奪走了她父皇的江山,那她就要活下去恨他,然而,她也會陪著他一起慢慢老死,因為她也愛了他半生,他可以辜負她,她卻不想辜負了自己的所愛,

    短劍柄上,同生結在,第一次在劍柄纏上同生結時,她就許下過這樣的願望,不同的是,那時的願望里,她許下的只有相依相伴的幸福。

    這以後,卻要再有一世的怨恨。

    這些年過去,他有了無數女人,從前讓人讚嘆的節儉也變為了讓人不敢置信的奢侈,很多習性和嗜好,都在他坐上皇位後更改,諷刺的是,唯一不改的卻是他的皇后,每次看著他時的空洞眼眸。

    這些年裡,即使同床共枕,肌膚相親,他的皇后也沒有再對他說過一句話。

    兩人所有的言語,都結束在他登基為帝時的那一聲好中。

    苦笑,又一次不經意的出現在石敬瑭嘴角,他突然想試著問自己一聲,這些年,有沒有過哪怕一絲後悔?

    如果他沒有背棄李嗣源,如果還可以看到妻子的溫柔微笑…

    他伸出手,又去那桌上的酒壺。

    「晉皇陛下,當著的面借酒澆愁,似乎不妥吧?」說話的人,還是那個被耶律德光起名為智的少年。

    「夠了!」石敬瑭把剛握在掌中的酒壺狠狠擲開,「不要再跟朕繞彎彎道道的心機!也不要再擾亂朕的心神,朕知道,你今日來此不會空手而回,想要說什麼就直說!朕一向被天下人罵為遼國的兒皇帝,也不在乎再給你們點什麼!說,來意為何?」

    「智!」石敬瑭兩眼寒颼颼的瞪著智:「一直以來,朕都自認陰險,今日才知,你小子的陰險處,比老子大了去!」

    筆者註:這章篇幅幾乎都是倒敘式的回憶,而且中心人物與主線故事似乎沒有太大的聯繫,估計有的讀者不太愛看,沒辦法,鄙人的寫作風格就是儘量追求完美,因為石敬瑭矛盾的一生實在是太讓我好奇,李嗣源能殺他而不殺的懸疑,李永寧明知他賣國仍隨他一生的愛情,曾經的一代名將,清廉之名滿載天下的英雄,一朝賣國的無恥背義,都讓人望史而嘆,所以我儘量從有限的資料中加以揣摩,試著想像這個真實的歷史人物最可能的一面,再加以修飾,碼於文中。

    寫得好不好,我就偷懶不管了,反正看訂閱率就知道,補充一句,實在查不出永寧公主的真名,文中只得以封號相代,若有高手見告,萬分感謝!



第一百零十章:中原罪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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