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雪 第一百十二章:梟雄遠見(六)

    圖成歡並肩走在拓拔戰左側,一臉愉悅的和拓拔戰說著話,黑甲數十萬眾中,只有圖成歡可以和拓拔戰並肩而行,這位鬚髮皆白的黑甲宿將此時的模樣就象是位慈祥的長輩在關心著十幾年未見的子侄輩,嘴裡說著的也都是些家長里短事,拓拔戰也完全放鬆著神色,興致盎然的和圖成歡閒聊著,有幾次圖成歡走得急咳嗽氣喘,拓拔戰不但立刻停下腳步,還每次都嘮叨幾句,讓這位圖老爺子注意身子骨兒。

    拓拔戰對這位老將軍的態度很奇特,既有一軍大帥對心腹老將的完全信託,也帶著對長輩的尊敬,就是這名老將,不但是拓拔戰少年從戎時的啟蒙前輩,也在這十幾年的歸隱中,為他攢下了近二十萬的黑甲新血。這已不止是一名部將對主公的報效,圖成歡三子七孫,三代同堂,早到了頤養天年的年歲,但在他心裡,真正的子侄也許並不是膝下子孫,而是這一部由他和拓拔戰親手組建的黑甲騎軍。

    所以,這位絕代名將在垂暮之年,尤用畢生精力給予了拓拔戰他所能做到的最大付出,每一名黑甲軍都清楚,只要有這位破軍星在,戰字大旗後,就有最堅固的後盾。

    慕容連緩著一小步,走在拓拔戰的右側,他和拓拔戰是亦友亦從,做為幕僚文謀,慕容連一直在不遺餘力的為拓拔戰出謀劃策,而做為朋友,慕容連更是盡職,因為似拓拔戰這等梟雄人物,或許並不會太依賴文謀,但是,拓拔戰很需要一名能事事為他捉漏補缺的朋友。

    所以這許多年下來,兩人一直保持著亦友亦從這樣相得益彰的關係。

    骨扎力和朗昆之後,並排而走的密殺刺首冷火寒和夜鷹巫廛,兩人嘴裡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閒話,兩雙眼睛卻不放過身周任何人事,尤其是拓拔戰經過之處,這兩人一是令人聞名喪膽的刺客首領,一是神秘莫測的斥候密探,雖知這皇宮已成黑甲禁地,兩人的警惕不外多此一舉,但多年的習慣和對拓拔戰的忠誠,使兩人每在拓拔戰身邊便主動擔起這警戒之責,任何刺客想行刺拓拔戰,最先要過的就是這一刺客,一斥候的警戒,也正因為黑甲騎軍中有此兩人,所以拓拔戰一生戎馬倥傯,歷經無數危機,但他本身卻從未遭遇過一次刺殺。

    長刀裂空赤風和魔手長弓木礫兩人不緊不慢的走在後頭,他倆私交頗厚,一上戰場,這兩名老將更是最佳的進攻組合,赤風長刀之前,再堅固的防禦都形同虛設,而對手的防禦陣形一旦被赤風從正面搠穿,木礫的冷箭游騎就會從外圍一批批收割潰兵的生命,這種掃蕩,有著近似殘酷的滴水不漏。

    這兩人身後,是攻守兼備兩頭蛇霍合雒,霍合鋶兩兄弟,這兩兄弟正當四十餘歲的壯年,在十位戰千軍上將中,他倆的年紀還屬年輕干將,但在戰場上,這對孿生兄弟的配合進擊卻有著連黑甲老將都嘆為觀止的默契,他倆每次上陣都會各帶一軍分從左右兩側進攻,但無論兩軍相隔多遠,兩兄弟與生俱來的心神相通總會讓他們在與另一軍迅速會合的同時,從左右兩端徹底攪亂敵軍的陣形。

    攻守兼備兩頭蛇這個稱號,這個對兩兄弟最貼切的稱號,不知使多少驍勇善戰的名將飲恨沙場。

    拓拔戰曾如是評價過兩兄弟,「正因為擊敗了太多的名將,所以,他倆才是當之無愧的名將!」

    艷甲飛將秋意濃亦步亦趨的走在一行上將軍的隊列末尾,衝鋒的時候,他會率先尋找敵軍軟肋,主動主擊,但在平時,即使是和一隊士卒同行,這位一身艷甲的飛將軍也常走在隊列末尾,一來,他並不喜歡把鋒芒綻放在戰場之外,其二,有他這柄修羅翔天槍斷後,他的袍澤們不但可以在征途上安心前行,也可以走得更遠。

    要說黑甲上將中最沒規矩的人肯定就是虎子將軍澹臺麒烈,不但平時吊兒郎當,就連走個路都沒個正形,這一隊上將軍按班列和習慣秩序井然的走著,就他溜溜達達的,一會兒走前頭,一會兒走後頭,不管走誰邊上都是勾肩搭背的嬉笑逗樂,可不管是拓拔戰還是哪位上將,被他纏住了不但不煩,還會和他一句接一句的逗趣,包括冷火寒這不苟言笑的刺客之首,只要澹臺麒烈靠過來,他也會放下冷漠自矜的架子,隨著澹臺麒烈說笑。

    從來沒有人會真正低估這個九歲就立下奇功,挽救契丹國運的虎子澹臺,因為他不但是拓拔戰最信重的大將,也是數十萬黑甲騎軍的軍魂。就連拓拔戰也曾不止一次的說過,如果他和澹臺麒烈生於同一年代,那這不敗戰王的名號,絕不會冠於他的頭頂。

    皇宮內庭,黑甲遍立,一行人步出御書房,徑直走向宮門,所過之處,所有黑甲騎軍皆挺直身軀,正目而視,目光中熱切滿溢,此去一戰將成霸業,誰不想側身其中?

    「留多少人坐鎮上京?」正和拓拔戰說著兒孫趣事的圖成歡忽然問了這一句。

    拓拔戰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臉轉向右側去看慕容連。

    慕容連即刻道:「半月之內,十位戰千軍,五十六位百十力,九十五萬三千名黑甲回歸,連同跟隨起兵的二十萬一千黑甲,主公麾下,共有一百一五萬四千勇士。」說話時,慕容連臉上帶著無可抑制的激動,之前,他曾對會歸來集結的黑甲舊部做過估計,以為能集起四十萬人馬,誰知新老舊部匯聚,竟聚集了百萬大軍。

    這個數字,是慕容連做夢都未曾想到過的驚喜。

    「這些年,真是辛苦各位了。」拓拔戰略一停步,向每一位戰千軍笑了笑,卻又很快收去笑容,「比起來,還是我這主帥不太爭氣,從奪上京到與幽州兩戰,竟折去了近三萬部下。」

    「一仗畢其功,之前成敗,不足一提。」圖成歡淡淡道:「主公霸業得成,每一位死去的黑甲都可成英烈。」

    「所以這一戰,我想不出半點可輸的理由。」拓拔戰朗朗一笑,「留十萬人坐鎮,五萬人押糧在後,我親帶百萬雄兵,橫掃天下!」

    夜鷹巫廛提醒道:「主公,幽州不過幾萬人,出動百萬大軍,是不是興師動眾了點?」他是最好的斥候,此來上京,早從各個渠道摸清了幽州實力。

    「百萬大軍百萬士,呼嘯南下,又豈是為了幽州一城?我說的可是橫掃天下!」拓拔戰微笑,「平了幽州只不過是得了遼國江山,可這一域草原還收不住我拓拔戰的野心,我要的是從來都是這天下!此去蕩平幽州不過是前戲,挾開國之威橫貫中原,占住草原,再一仗把我黑甲烈焰燃遍漢土,一年,有此百萬士為我驅策,我只要一年就可橫掃天下,圓滿為我一生野心!這——才是我此次出征目的所在!」

    「橫掃天下!」這四個字在戰千軍眼中燃起了一片騰騰烈火,這四個字,正是這些軍甲男兒一生的夢想。

    「天下麼?」走在末尾的秋意濃下意識的低頭去看手中的修羅槍,「師父…」他搖搖頭,不讓自己深想下去,師父的養育之恩,主公的知遇之恩,孰輕孰重,難以自省。

    「一戰而畢永世之功!十幾年藏頭縮尾,總算是要過過癮了。」澹臺麒烈樂呵呵的笑著,先用力捶了秋意濃一拳,又跑到拓拔然的身邊,使勁拍他肩膀,「小子啊,好好留在這裡坐鎮,多學點帝王之道,哥哥我就要跟你老子打江山去了!」

    明白了拓拔戰的心意,戰千軍各個容光煥發,也不需拓拔戰下令,一行人在皇宮中穿梭前行,每見一隊黑甲,這些黑甲上將有的使眼神,有的打手勢,各隊黑甲統領立時便按令或大步跟上,或率部在前快速奔行,將一道道指令傳於各處。

    真正的悍將,不但可陣前搏勝,也能為他們所效命的主公行令布局。

    「除十六名密殺刺客留下助然兒,恨冬離也會留在上京。」拓拔戰搖了搖頭:「他當日折劍幽州,還立誓此生不涉足幽州一步,這位不世劍客,總改不了漢人的任俠意氣,也好,就留他在上京,助然兒一臂之力。」

    「只是一名劍客,在戰場上的作用並不大,這柄不世利劍,還是留在上京助少將軍為好。」圖成歡一笑,一隻手隨意的向四周打著手勢,卻有一隊隊黑甲隨著他的手勢急步趨前;

    「報!十萬破軍部已於城外集合!」

    「報!兩柱香時刻,攻城器械便可運送出城!」

    「主公,我這次帶來的攻城利器,不能說無堅不摧,但也足可事半功倍!」圖成歡灑笑著,向報令部下豎起一根手指,「一柱香!」

    「是!」黑甲軍士接令急走,一名又一名黑甲交替傳令。

    「報!三千具虎牙豹齒箭,城外列隊!」

    「冷箭游騎營,業已出城!」

    「密殺刺客六十人,匿蹤已畢!」

    「百人力五十六人,入先鋒列!」

    「兩頭蛇左鋒,昂!」

    「兩頭蛇右鋒,起!」


    「破軍雷盡斷,五千破軍流星,齊!」

    「掠陣楚盡鋒,五千掠陣盾軍,展!」

    「攻城賀盡甲,一萬銜刀死士,侯!」

    「長刀隊執柄齊肩,只待搠陣!」

    「破軍校尉拉木獨,一柱香畢,器械出城!」

    各部各式各色口令,帶起的是一波又一波的凜冽!

    更替報令傳命之後,一名又一名統領依次都到隊列之後,每一人都隨著拓拔戰的步伐,大步往前,過庭院,穿長廊,墨黑甲冑,肅殺如暮,驚起雀鳥紛飛,踏碎繽紛片片,本是多色初秋的皇宮,瞬間被這惡蛟狂蟒般的黑色長列侵蝕如死冬般黑沉。

    隊列中,木礫忽向秋意濃輕輕問:「小秋,你還是要帶著你的娘子一起出征麼?」

    「是。」秋意濃亦輕輕點頭,所有黑甲大將中,這位魔手長弓總對他攜妻出征之事不滿,但秋意濃不願為此事和人生口角,所以只是歉然一笑:「還請木將軍海涵。」

    「你就是這改不了的性子。」木礫搖搖頭,見圖成歡等人都一臉告誡的瞪著他,似是都擔心他說出置氣的話來,連拓拔戰也轉回頭,嘴唇微動,似要關照幾句。

    「老子就算嘴臭,也不必一個個防賊似的瞪著我吧?」木礫忽然笑了起來,向秋意濃隨和的一點頭:「改不了就改不了吧,這一次,你就放開心陣前廝殺,有我這長弓在,沒有人可以傷及你的嬌妻。」

    「多謝!」秋意濃忙還以一笑。

    木礫一攤手,呵呵長笑,「做人嗎,總要有點放不開的事情。」

    拓拔戰大步在前,聽著部將的交談,微微一笑,又聽過幾道傳令後,他開口問:「慕容連,輜重如何?」

    「先行十萬車米糧,一萬車肉食,一萬車犒賞,全部備齊,昨日從主公封邑內調撥而出,可於今日隨軍齊發。」慕容連跟上一步,「第二批同等輜重,業已備下,三日後南下。」

    「很好,傲兒。」拓拔戰喚過侄子,「你領五萬人專司輜重補給,往來上京與幽州之間,為我大軍集運糧草。」

    拓拔傲吞吐道:「叔叔,我想…」

    「仗有得你打,這一次,你只需為叔叔的百萬大軍管好補給!」拓拔戰淡淡道:「你就快成親了,霍瀾青是個好女孩,還是霍合雒將軍的女兒,虧待了她,叔叔都不幫你!」

    拓拔傲不敢違抗,只得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多陪陪你的未婚妻,男兒功名為首,但那份在你心裡視為值得珍惜的溫柔,也要善待,否則,一樣是遺憾。」在這齣征時刻,不知拓拔戰想到了什麼,出奇的向侄子說了一句與烈烈殺意全然不符的兒女繾綣話語。

    拓拔傲嘆了口氣,又點了點頭,嘴角卻慢慢浮起微笑,還扭頭去看霍合雒,霍合鋶兩兄弟,兩兄弟也向他齊齊一笑。

    「留寒,傲兒年少,你幫襯著他一點。」拓拔戰又吩咐新晉的文謀,「智很聰明,一定會設法斷我糧道,糧草送至幽州方圓時,你和傲兒要加倍小心。」

    「定不辱命!」獨孤留寒肅然領命。

    出得皇門,宮前十里開闊空地,黑甲林立,一名虬髯黑鎧大將,勒馬掛槍,「杯酒破城蕭盡野,隨時為吾主——討敵!破陣!平天下!」

    早有黑甲牽過一匹匹雄駿戰馬,感染到主人的戰意,這一匹匹戰馬在階前昂首高嘶,嘶鳴聲為滿眼黑甲更注入一分昂然。

    拓拔戰頷首,展臂,身後大將各自上馬,跨上坐騎後,拓拔戰正在眾將拱列之中,他側首,若有所思的看向階前石碑;

    寧教上京成沙場,莫使國都成棄城,上京不失,江山不改。

    碑上金漆刻子,血斑未褪,似在提醒所有看見此碑的人,不久之前曾在此地發生的血戰。

    「這碑文寓意還是有點兒意思的,一股意氣,一腔血性…卻不適合我,我和耶律阿保機這開國皇帝不一樣,只要黑甲勒馬處,我打下的江山,便永不會被人奪取!」拓拔戰用馬鞭抵著額角,抽了抽鼻子:「碎了它!」

    馬鞭抖開,激起戰馬奔騰,碑石碎裂,千軍萬馬從宮門湧向上京。

    今日的上京,百姓絕跡,因為今日一早,百姓們一打開家門,但見街道巷角處,只見一騎又一騎披掛整裝的黑甲騎軍,所有百姓都嚇得躲回家中,膽大點的從門縫裡看著街上,從半月前始,便有一隊隊黑甲向上京呼嘯而來,以大而繁華著稱的上京國都忽然狹小得容不下這群虎狼黑甲。

    黑甲入城,百姓閉戶。

    上京百姓在驚訝拓拔戰深藏多年的勢力同時,幾乎每一人都生出一種絕望的自問,「這片江山真的要易主了嗎?護龍七王再是忠誠勇猛,怕也抵不住這百萬虎狼的臨城一擊!」

    當拓拔戰出現街前時,震耳欲聾的呼號聲突然爆起於上京城內各處,駐滿街巷的黑甲一起向他們的主公振臂高呼,呼聲由一條街向四面八方散延開去,由半城而傾城,巍巍國都,似也要在這百萬虎狼的呼號中搖搖欲散。

    拓拔戰高坐馬上,張開雙臂,靜靜傾聽著只為他一人而沸騰的呼號,他的戰千軍為了他的霸業,苦苦等候十幾年,同樣,這一日,他也等得太久了。

    「璇兒,還記得你嫁給我時,我對你說的那句話嗎?」拓拔戰閉闔雙目,高昂起頭,心底默念,「我說,除了埋首你的溫柔,我不會讓自己的頭顱向任何人低垂,否則,我寧可它被一刀斬下!」

    他的部將散在一旁,他們都很懂得,主公正在向何人默默悼念。

    那是主公心底,唯一的柔軟。

    「舒展抱負之時,就在眼前,但此生唯一遺憾,亦是難圓…」拓拔戰張開雙目,凝視青天,「璇兒,我不敬天,亦不禱地,因為天地不仁,從我懷中奪走了你,所以,我不需天地庇佑,但你在天若有靈兮,必會佑我一圓當日抱負!」

    天有浮雲,幽幽凝散,雲映青空,投下如霧如幻的淡淡暖陽,絕代梟雄林立於天和地之間的百萬黑甲中,仰首微笑,將他心裡唯一的溫柔付於此笑。

    除此之外,便是征伐天下的野心!



第一百十二章:梟雄遠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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