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些個儒生雖覺察到了耶律明凰的不悅,可他們一個個仍是寵辱不驚,對身遭事淡然處之,這一點看在堂上諸人眼裡,卻也暗暗稱奇。
完顏盈烈思忖道:「都說中原讀書人有風骨,這些儒生看著雖酸謅謅的,這身氣度倒是不俗。」他想了想,湊到智耳邊低聲問:「我聽說這中原的諸子百家學術淵源,門生遍布各地,是麼?」
「諸子學說乃是中原瑰寶,源遠流長,千年以來,但有中原人處,就有這百家學說。」智聽出了這老族長的話中之意,諸子百家流傳中原各處,那且不論其學術門派傳人萬千,只看這諸學門人能一同前來幽州,便可知軒轅如夜在中原的根基之廣。
完顏盈烈此時又道:「橫衝都滅軍多年,這七殺將軍卻能在十幾年後再組六千軍甲,只這十幾年不改的韌勁和忠心,已令人欽敬。」
智點點頭,但他心裡想的卻要更深一點,智認為,軒轅如夜必有光復後唐之志,這六千橫衝都,諸子門人,大概是軒轅如夜在這十幾年裡辛苦營役的全部心血,可軒轅如夜此次前來,竟帶齊了十幾年謀蓄之力,那此人的所圖所求,實在是難測,再看與軒轅如夜隨行的這些人,對猛的態度都是親善無比,雖知道他們不會對弟弟不利,卻讓智心裡疑惑更深。
這時,布衣客卿梁正英忽然從耶律明凰身後越步繞出,向那群儒生走去,堂上眾人齊是一怔,這梁正英一向匿在公主身後,仿佛只存在於公主的陰影中,是個只務實不顯身之人,此時突然走出,連耶律明凰也被這心腹的舉動弄得迷惑,忙定睛去看。
只見梁正英走到那縱橫學士張蘇面前,向張蘇看了幾眼,突然後退一步,左手按於心口,右手先在唇上輕輕一覆,又移至腰間,屈腰低首,向張蘇恭恭敬敬施下一禮,「縱橫學再傳門生梁正英,見過同門先學。」
那張蘇初時有些意外,但見梁正英行下本門學派特有大禮,忙退後一步,也用同樣的動作向梁正英還以一禮,「張蘇還禮了,同門同學,達者自為先,何分先後,今得於同門學子於異邦相會,張蘇幸甚。」
又上下打量了梁正英一陣,微微一笑,「梁師弟穩重藏晦,展長才於遼邦,是我縱橫學派之榮。」
能為所學門派光大門中學術,乃是門中學子無上之榮,梁正英少年時師從縱橫學說,但學成後即入遼境,與同門學子從未曾謀面,今日遇見同門已是意外之喜,又聽到這同門先學對自己極高的評價,梁正英再是喜怒不形於色也怦然心喜,忙又深施一禮,「正英駑鈍,萬不敢自稱光大本門,若有時機,當向師兄請教。」
「好說。」張蘇點頭笑笑,「這次縱橫門下共來了十幾位同門,此刻都留在東門外,師弟若有興,隨時可來與同門一聚。」
「一定。」梁正英精於世故,心知此時不便與人多做閒聊,見禮過後,又向其餘儒生團團一揖,復又退回到耶律明凰身後。
耶律明凰顯然也未料到自己的心腹竟是百家學術的門人,不過這倒也讓她對這些儒生重視了幾分,清了清喉嚨,正要說幾句客套話,堂外忽然又有一名腰佩長劍的年輕男子走進,一進門就向她行了個式樣奇特,舉動颯爽的抱拳軍禮,朗聲道:「中原江山衛蘇其洛,見過遼國公主殿下!」
行禮畢,蘇其絡徑直走到軒轅如夜身後,按劍而立,其間,他向堂上的霸州太守鐵成厥微微點頭,目光中似有歉意。
蘇其洛這一行禮,堂上幽州諸人都是一愣,鐵成厥一臉愕然的看著他在軒轅如夜侍立,心下想起,蘇其洛曾言,他和他背後的勢力都不會坐視拓拔戰獨霸遼國,又恍然,這中原將軍軒轅如夜就是蘇其洛口中的主公。
「蘇其洛?你不是…」耶律明凰大感驚訝,她可記得,這蘇其洛乃是隨鐵成厥同來的霸州知事,又被智派出送黃斂源回中原,可今日回來,怎麼又變成了什麼江山衛,還公然站到了軒轅如夜身後,再看蘇其洛此時在軒轅如夜背後按劍侍立,目不斜視的神情,遠比從前向她奏對時多出許多真誠於心的敬意。
耶律明凰不知道江山衛是何許來歷,可也明白這蘇其洛必是軒轅如夜安排在遼國的人手,心裡不由來氣,轉頭去看鐵成厥,心說你身邊的知事是何等緊要的職位,怎麼會被安插個來歷不明的人都不知道?
鐵成厥倒是鎮定,向蘇其洛看了兩眼,也不動怒,還微笑著一點頭,他既然來到幽州,就存了與此城共存亡的心思,所以一腔心思比誰都坦然,蘇其洛當中顯示來歷,而軒轅如夜又擺明態度此來是要助耶律明凰,這反讓鐵成厥消除了心裡最後一絲戒備,不管你的來歷,能攜手共抗強敵,就是盟友。
耶律明凰看了鐵成厥一陣,見他一點都不以為意,先是有些惱火,不過她心裡對鐵成厥是很看重的,一來這位霸州太守是在詔書下唯一來勤王的人,二來鐵成厥自咎自責,來了幽州後事事惟命是從,哪個當君主的不喜歡這樣的臣子?
再想想自己這幽州城裡最大的客棧衛延居,最大的酒樓都是軒轅如夜的根基,如果要拿這事來怪責鐵成厥,還真有點理不直氣不壯。
「蘇其洛,我爹呢?」猛不是個含蓄的人,他算算來回跑趟中原的日子不對,張口就問:「你不是一路送我爹爹回中原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黃樂師已平安返回中原。」蘇其洛立即答道:「在下一路送黃樂師至邊界,直到中原有另一隊足可信任的護衛來接送,在下才返回,猛王,黃樂師是在下此生誓言守護之人,請相信,若非能確定他的平安,蘇其洛絕不會貿然抽身。」
猛心裡本來是有點擔心的,可看到蘇其洛誠懇的神態,他竟然也放下心來,何況,猛心裡也知道點,自己那個親爹似乎真不是什麼尋常人物,只不過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去多做猜想,「等打絕了黑甲騎軍,我再好好去問爹爹個究竟。」猛很期待的想。
「臨戰前夕,諸事皆繁,軒轅將軍想必能體諒,就容我先失陪了。」耶律明凰既決定不再追究此事,也就不再耽擱,起身向中原眾人道:「各位遠來辛苦,就請先好生歇養,以備來日大戰,軒轅將軍,你紮營東門城外,露宿辛苦,將士們所需一起用度,皆由我幽州供給,不必客氣。」又向鐵成厥道:「鐵太守,中原盟軍所需,就由你負責調度,器械軍糧,但有所需,立即撥給。」
耶律明凰話說得客氣,但話里話外卻也扣住了一點,軒轅如夜的軍隊必須駐紮於城外,當然,這並非是見外,而是因為在此時刻必須存有的一點謹慎,而且兩支軍隊同駐一城之中,萬一有所摩擦,那就會讓兩方都有所尷尬。
軒轅如夜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也只是笑笑,毫無反對意味,卻在起身相送耶律明凰時問了一句:「公主,我在城中有些故舊,想去拜訪一下,之後,還想去軍營走走,看看大遼軍甲陣容,使我橫衝都攜從作戰時可以略知默契,可以嗎?」停了停,他又道:「只是我與幾位朋友在城中走動,城外兵馬,不會入城一步。」
耶律明凰腳步一緩,側首想了想,笑笑,「請便。」她也停了停,又補充道:「若軒轅將軍想入軍營,可讓我五弟相陪。」
「多謝公主。」軒轅如夜目的得成,拱手謝過,又向將點頭笑道:「這就辛苦將王了。」
「份所當為。」將是個爽快人,向兄弟們打了個招呼,就大咧咧的攬著軒轅如夜的肩膀往外走,「來,我這就帶你去軍營,軒轅將軍,橫衝都當年名動天下,未有緣得見這中原鐵軍的威儀一直是我心中大憾,今日正好,讓我圓了這個遺憾!」
「好說。」軒轅如夜笑笑,也不拘泥,就和將一路把臂,大步走了出去,除了蘇其洛和忠源,其餘中原人以玄機道人為首,安然離去。
「這些個漢人…」耶律明凰在文武將官的簇擁下走出議事堂,看著那些漢人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她一直在防著玄遠,也在變著法子的削減玄遠對自己的威脅,因為彼此明白,雙方的盟約只是互利,而且遼漢之別也使兩方註定難成一世之盟,但看到玄遠今日以軒轅如夜的身份,全力馳援幽州,她能感受到軒轅如夜的誠意,卻無法理解軒轅如夜為什麼要這樣做,仿佛才發現,自己對這中原漢人的了解,一直都存於淺薄。
「智王呢?」很習慣性的,耶律明凰回頭去看智,卻看不見那一襲白衣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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