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分兩路的橫衝軍幾乎是在同時與黑甲軍動上了手,以逸待勞的六千甲士正對五千長槍軍,見長槍軍氣勢洶洶而來,橫衝甲士只做了一個把坐騎向左側斜的動作,然後又都單臂持槍,駐馬不動。
賀盡甲抄著柄長槍沖在最前,一心只想拼命,或者拼掉橫衝軍的命,或者拼掉他自己的命,他實在不能忍受,自己引以為傲的黑甲接連慘敗,能位列縱橫五虎,賀盡甲本不是莽撞之徒,但幾番連敗已耗光了賀盡甲的全部耐性和理智,
「不好,老賀要吃虧!」澹臺麒麟一拍大腿:「這愣頭青怎麼就不想想,那些甲士為什麼要側轉馬身?為什麼要換成左臂持槍?馬鞍右邊又藏著什麼?」
五千長槍軍越沖越近,一百步時,甲士靜如淵停,五十步時,甲士定如岳峙,當長槍軍已近至二十步開外,橫衝甲士依然不動。
澹臺麒烈倒抽了一口涼氣,「不論他們搗什麼玄虛,這份鎮定,已當鐵軍二字!」
直到十步間距,當黑甲軍長槍挺刺的勁風已撲面而來,橫衝甲士才突然有所動作,這一動就是最連貫的反擊,六千人左臂橫槍於胸,右手摘鞍,每一騎的馬鞍右側,都掛著一張黑鐵勁弩。
右臂弩弓伸回,已練了無數遍的動作,正準確無誤的直搭在橫於胸口的槍桿上,橫槍如托架,鐵弩緊扣弦。弩弓後,是六千雙年輕而犀利的眼睛。
「雨傾野!」玄機道長的喝令含著凜凜冷傲,十步間距的後發制人,已不僅是鎮定的表露,更透出隨時可致敵於死地的把握,亦只有這臨狂瀾可翻覆的自信,才可在十步槍鋒前如此從容。
這一場交鋒,其實早在一靜一躁中就已決出。
六千張弩弓發勁的機括,融合成一陣傾野雨瀾。
十步間距,顯示的既是反擊方的一發可定全局的從容,也又一次既定了先發者的敗亡。
突發的弩矢平射兩道狂雨,一射敵軍,一射戰馬,五千黑甲挺刺而出的長槍鋒芒在這臨頭暴雨中陡然黯淡,這等只有十步的近身射殺,幾乎無人可避。
賀盡甲沖在最前,一見甲士摘弩,心知不妙,饒是他應變快極,先揮槍去擋,才擋落射向頭臉的幾支弩矢,**戰馬已悲嘶著躍起,賀盡甲不用低頭便知坐騎中弩,他急滾鞍落馬,雙臂護住腦袋就往地上急滾,尤不忘向被弩矢射個正著的部下急喊:「快躲…」才吼出兩個字,示警聲已變成一聲痛呼,左腿一陣透骨刺痛,一支弩矢穿透腿骨,把他釘在了地上。
翻滾的余勁扯動被釘住的左腿,痛得賀盡甲整個人在地上弓了起來,正想極力喊出這無法忍受的劇痛,但一抬頭,就看見一名橫衝甲士正端著鐵弩對準他的眉心,弩弓下斜,甲士年輕的眼神如弩矢般鋒利。
賀盡甲硬是把在喉嚨里翻滾的痛呼憋了回去,死便死,他不想臨死還要被敵軍看到自己更羞辱的模樣,賀盡甲瞪大眼睛想給這名甲士一個兇狠的表情,但甲士掃了他一眼,看了看他身上將領的甲冑樣式,這名年輕的橫衝都眼中似乎有了一絲微笑,隨即便把弩弓抬高,從他身邊撥馬而過,再也不向賀盡甲看上一眼。這種得勝者的輕慢,令賀盡甲寧願自己也和軍士們一起死在這弩矢之下,以免去這戰敗的羞辱,他緊閉著嘴倒在地上,沒有呼痛,也沒有再示警,他清楚,隨之衝鋒的五千長槍軍難逃全軍覆沒的結局。
六千甲士一起向被射得魂飛魄散的長槍軍壓了上去,弩矢急射如雨,但這六千人的壓進並不急迫,一邊催著馬慢慢向前,一邊聯繫射弩,既防止有未斷氣的黑甲瀕死反撲,也如打掃戰場般仔細,不使一人逃過弩矢的射殺。
與之前臨槍鋒而不動的鎮定相較,這種戰局鼎定後捉漏補闕的仔細,呼應出一種令賀盡甲從心底冰涼的強勢。
殺盡五千長槍軍,橫衝甲士勒停了馬,看向賀盡甲。
「來殺老子啊!來啊!」賀盡甲破口大罵。
有幾名甲士似乎動了怒氣,向他端起了弩弓,對準的卻不是賀盡甲的要害,而是四肢,看樣子是要他再吃點皮肉苦。
兩名黑甲忽然,正是同樣戰敗獨活的拉木獨和楚盡鋒兩人。拉木獨提著刀,楚盡鋒拖著面盾牌在前擋住,玄機冷笑著掃了三名敗將一眼,似乎一點都不想在這三人身上浪費一點力氣,一晃拂塵,率著甲士徑直趕向正和蕭盡野交戰的兩千同伴。
扶著盾牌的楚盡鋒鬆了口氣,轉頭去看賀盡甲:「盡甲,怎樣?」
「死不了,幫我拔矢!」賀盡甲撐起半身,大叫道:「他們想用我們三個做餌,不要任他們擺布!」
「我知道!」拉木獨扶住他,伸手去拔他腿上的弩矢,「忍著點!」又把一桿長槍遞到他手裡,「我們是敗了,可還沒死,還能拼!不要在主公和袍澤面前,丟了黑甲的臉!」
賀盡甲低頭忍住弩矢從腿肉中抽離的劇痛,他不敢去想,此刻主公臉上會是何等的盛怒。
「對,去拼了!」賀盡甲拄著長槍站起,「給小澹臺當了那麼多年跟班,什麼都沒學會,就學會了拼命!」他決定用這條命大殺一場,至少也要殺了那名向他不屑冷笑的年輕甲士,一定要看看,當他的長槍捅入那甲士胸口時,這甲士還能不能笑得如此驕傲。
黑甲軍陣里,在又一次目睹大敗後,拓拔戰沒有再露出賀盡甲想像中的暴怒,相反,他已完全收攏怒氣, 「投矛,披風,弩弓,軒轅如夜也算使盡了花招,他還能再給我點什麼驚喜?那些甲士背著的水囊里裝的又是些什麼?」
「管他是什麼!軒轅如夜也該黔驢技窮了,不過見識他的花招,我們也付夠了代價!」澹臺麒烈把目光轉向正瘸著腿去追橫衝軍的賀盡甲,搖搖頭:「狼狽是狼狽了點,但這就是我黑甲軍的氣勢!老賀的仇,我今天一定要替他報!」
拓拔戰問:「你也動氣了?」
「不止是動氣,還是見獵心喜。老大,如果蕭盡野也吃了虧,我上!」澹臺麒烈摸了摸鼻子,「就算是被軒轅如夜牽著鼻子走吧,這口氣,我認了!」想想百萬大軍不但對八千人使上車輪戰,還屢屢受挫,終究是有些氣餒,他悻悻吐了口唾沫,忽又帶著點狠意一笑:「他***,以多勝少又如何?我寧可被罵一聲卑鄙,也不甘再犧牲自家兒郎!」
「我想盡野是不會輕易落敗的。」拓拔戰盯緊著戰場,這時,兩千名僧道俗儒已與蕭盡野的一千輕騎激戰在一起,有蕭盡野這員悍將出手,雖只一千人,一時竟未落下風。
「小秋——橫衝軍的陣勢很古怪!」澹臺麒烈指著正銜尾而合的兩路橫衝軍,大聲問:「你快看看,這個陣勢有什麼破綻!一會兒哥哥就得上去玩命了!」
秋意濃搖搖頭:「他們的陣勢,沒有破綻。」
「想到什麼就說出來,你這輩子什麼陣勢沒破過?我就不信你會找不出這陣勢的破綻!」澹臺麒烈嚷嚷道:「老大不讓你親自出馬,已經顧全了你的師徒情和故人義,看清楚,倒在平原上的屍首可都是我軍小子,你看著不心疼?一會兒萬一哥哥我也橫躺在那塊兒,你看著樂呵是吧?」
「不是我不肯說,而是橫衝軍的軍陣確無破綻!」秋意濃長嘆:「小澹臺,你忘了嗎?我所有的本事都是我師父所傳,可我師父正是橫衝軍第一殺將,這陣勢便是他與人合力所創,你說,誰會在辛苦創下一個陣勢後,再去想自己這陣勢能從哪兒攻開的破綻?就算真找出破綻,也早在想出這陣勢的時候就完善了!」
「有道理。」澹臺麒烈又摸了摸鼻子,「第一殺將教出你這麼個第一闖將,這會兒他留下的陣勢又和我們的第一戰將打了個火熱,這算是個什麼事兒?」他仔細看著時而合一,時而分擊的橫衝軍陣,喃喃道:「老子還沒兒子,一會兒可別真一語成讖的橫躺在那兒,這個陣勢除了大軍硬攻外,難道真的找不出破綻?」
「小澹臺,你別莽撞!」秋意濃雖不忍上陣與軒轅如夜為敵,卻也更不忍看著這好友去陷陣,上前道:「你看清楚,橫衝軍布下的看似只是一道軍陣,實則暗含陰陽之分,陣中兩路人馬隨時分合,既可輪換出擊,又可首尾互助,且陣勢多變,勢如天地旋轉,分合不定,或大開大闔,故露破綻誘我軍入陣,或分為兩翼左右加攻,以寡擊眾時合擊,勢均力敵時反轉包襲,這等奇陣的每一分變化都是以攻為主,端的是兇險異常,絕不能輕覷!」
澹臺麒烈收起笑臉,問:「小秋,如果是你上陣,會從何處闖入?聽好了,我說的是如果,所以你一定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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