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將士共三千兩百四十七人。」慕容連幽幽答道:「其中重傷三千一百人,輕傷一百四十七人,輕傷者…多半為撤退時被自家騎軍踩踏撞傷…」短短几個時辰內,便統計出全軍陣亡受傷人數,慕容連也算有過人之處,但他心裡沒有半分得意,因為這個數字下,隱藏著更令人氣餒的事實。
「這麼少?」拓拔戰果然再次變色,話一出口,他又立即抿緊了嘴。
四周將領都是慣戰沙場的老將,也都垂頭無語,一仗下來,陣亡將士幾乎是受傷將士的百倍,而重傷者又是輕傷者的數十倍,可見橫衝都各個出手都是搏命殺招,這樣的比例已不是非死即傷,簡直就是擋者即死,這是令一貫自命百戰不敗的黑甲將領無法接受的恥辱,但橫衝都今日的表現可算陽謀,每一步殺招都是在陣前堂堂施展,所以這些將領也確實是親眼看著黑甲將士被一面倒的屠殺,勉強可算得慶幸的是,如此可怕的對手總算在今日滅軍,但想到之前拓拔戰的話,眾將領心頭又覺凜然,若今日出戰的只是未曾集結的二十三萬黑甲,以黑甲軍一貫的心高氣傲和這幾乎是二十比一的兵力,只怕滅軍的不是橫衝都,而是他們黑甲軍了。
「其實今日這場仗,要分前後兩段,因為我們這二十幾萬兒郎,並非都是折在橫衝都手裡。」澹臺麒烈很不習慣此時的冷場,每次大戰結束,他都是最風光也是最話稠的那個,當然,以往都是大勝之後,今日的大敗,他這虎子將軍也頗覺羞恥不適,可越是羞恥不適,他越是想開口說話:「前半段,我們是因為輕敵而吃了個虧,我承認,橫衝都是很能打,就算他們個個能以一當十吧,他們這八千人,頂多也只殺了我們十萬將士…」
澹臺麒烈有些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黑甲號稱過百必破陣,滿千當攻城,過萬不可敵,可就是這樣一支驕兵悍將,今日被橫衝都以一當十的斬殺,其中難堪實在令人難以啟齒,他頓了頓,還是把話說了下去,「橫衝都跟我們打的只是前半場,幽州軍的奇襲才是對我軍的一記重創,當然,我還是要承認,護龍智對戰局的把握很是老到,廢話我就不多說了,總之我們兒郎至少有一大半,是折在幽州軍手裡,這個便宜,也是被智給占大發了。」
「你說的,我們都懂,已然是敗了,又哪會不知道為何敗得如此一敗塗地?」雖知澹臺麒烈說的是實話,但拓拔戰的語氣還是陰沉沉的,「你說廢話就不多說了,那你說了這許多廢話,又是什麼道理?」
澹臺麒烈聳了聳肩:「我只是想提醒老大,橫衝都滅軍了,幽州軍還在,要報仇,我們有的是機會。」
「這個仇,當然要報。」拓拔戰還是盯著火堆,眼中也似有兩團烈火在猛烈焚燒,「一戰折了我二十幾萬兒郎…」他慢慢吐出一口濁氣,雖搖頭無語,可面容間的陰沉怨毒,以此為最。
「老大,我們真要等三天再開打?」夜風拂過,風助火勢,把燃燒正烈的火堆吹的愈發澹臺麒烈似有些涼意的一縮肩膀,可說出來的後半句話殺氣十足:「我有些等不及,看著眼前這團送葬火,再想到仇人還躲在幽州城裡,我還真是片刻都等不了。」
「攻城器被橫衝都燒了,幽州是雄城,沒有攻城車和雲梯,就得用將士的命去堆上幽州城頭,已經死了那麼多兒郎,我不想再有將士死在攻城登牆時。」拓拔戰冷冷說了一句,又問道:「圖老爺子,我們還有剩餘的攻城車麼?」
「只剩下三架雲梯勉強能用了,橫衝都這把火夠邪,其他的攻城車,破門錘,擋箭堆都被燒了。」圖成歡一臉鐵青:「是老夫太托大,把攻城器都擺在了陣前。」
「不怪圖老爺子,都是我太托大。」雖是怒極之下,但拓拔戰還是很顧全圖成歡的顏面,又放溫和了聲音問道:「不計人力物力,三天內,圖老爺子能不能夠再給我趕造些攻城器具出來?」
拓拔戰頓了頓,「不用造太多,只要夠攻開幽州一座城門便可。」
幽州四門,但只要攻破一門,便等同四門全破。
圖成歡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沉吟片刻道:「來的時候老夫看過地形,往北回去三十里地有片密林,給老夫五萬軍士,三天之內,應該能再趕造出一批攻城器具,這幽州城外實在是片天生的兵家戰場,偌大一片跑馬平原,也沒個林子,否則也不用往回趕那幾十里路去林子伐木。」他想了想,又道:「幽州城西倒是有大片密林和山巒,不過離開西門太近,護龍七王那幾個小子又太鬼,若是我們去城西伐木,一定會被偷襲…」圖成歡說到這兒,忽然一頓,腦海中似乎有靈光一閃而過,而且是極為關鍵之事,一時間卻捕捉不到這絲靈光,他抬眼向拓拔戰看去,只見拓拔戰聽了他的話,似也想到了什麼,正向他看來,兩人目光對視,眼中都有一霎迷茫。
兩頭蛇霍合雒,霍合鋶兄弟正好開口道:「伐木做攻城車的事,我們兩兄弟幫圖老爺子一把,早日做好雲梯,就能早日攻上幽州城頭!」他兄弟的兩頭蛇親軍今日被幽州軍斬殺大半,若是公平對陣,敗了也認了,可偏偏是被智以奇襲命中七寸,怎不讓這兩兄弟恨得牙根發癢。
「也好。」圖成歡隨意的點了點頭,又和拓拔戰不約而同的去看澹臺麒烈,這虎子最是心思剔透,兩人都期望澹臺麒烈能想到他們所未想到的關鍵,但他倆腦海中雖有一瞬靈光,卻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被何事觸動,雖張口欲問,但也無從問起。
澹臺麒烈倒正在向骨扎力打聽,「小秋呢,剛才還看到他,怎麼又不見人影了?」
骨扎力老實道:「他剛才在這裡向戰死的袍澤行過一禮,默立了片刻,就回帳陪他娘子去了。」
「這傢伙,就是這麼個性子。」澹臺麒烈苦笑搖頭,「今日護龍將向他陣前拜師,以小秋的性子,難免心生感懷,讓他靜靜也好。」
拓拔戰思緒被打斷,蹙眉道:「小澹臺,我和圖老爺子剛有個念頭一閃而過,應是和攻破幽州有關,不過一時想不明白,你幫我好好想想。」
澹臺麒烈還是苦笑,「老大,你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你腦子裡的念頭,沒頭沒尾的,要我來幫你想?你覺得我能想到麼?」
「也是。」拓拔戰也自嘲的笑了笑,隨即省覺在為將士火葬時說笑實為不敬,當下肅然面容,在火堆前默然長立。
這時,破軍校尉拉木獨從外圍大步跑了過來,「主公!」
拓拔戰一眼看去,見拉木獨臉上神色古怪,似驚乍喜,心中頓有些不悅,但知這老將不是不識大體之人,若非有事,不會無故在此時面帶喜色,遂向他一擺手,示意拉木獨稍後,隨即向面前火堆彎下腰去,長施一禮,長嘆道:「我拓拔戰縱橫半生,號稱不敗,然今日一戰,令麾下將士折損至此,非將士不用命作戰,皆我帷幄不慎,實在是無顏以對各位為我而戰的將士,惟有儘早攻破幽州,拓拔戰在此立誓,待攻入幽州,必血洗全城,雞犬不留,方為各位英靈雪恥。」
見拓跋戰帶頭行下大禮,諸黑甲將領也紛紛隨之行禮,口中亦低聲吟念。
這一深夜,幽州城內城外,各有這一場為陣亡將士送行的火葬,相同的悼念,相仿的哀思,也恰是彼此不死不休的對立。
大禮行畢,拓拔戰這才轉頭看向拉木獨,卻先和聲道:「你家小兒今日受驚了,不過他小小年紀便懂得為父拼命,是個勇猛的小子,更是個孝子。」
拉木獨臉上本就強自壓抑著幾分喜色,聽拓拔戰誇讚愛子,臉上更是喜色滿溢,「多謝主公誇讚,犬子莽撞,要不是看他有幾分孝心,早揍他一頓了。」
「你捨得?」圖成歡嘿了一聲,「也是那護龍將手下留情,你家拉哲力才得回一條小命,還順帶救了你這老命。」
「是啊,本以為我父子倆今日都要命喪當場,沒想到護龍將竟會臨陣收手。」拉木獨撓了撓頭,隨即道:「護龍將這個人情,我心裡是承了,不過來日對敵,我還是不能對他容情。」
「這就是各為其主了。」圖成歡淡淡說了一句,他也看到了拉木獨臉上的喜色,心知事出有因,問道:「有什麼事,竟能讓你在這個時候一臉喜色?」
「主公請看。」拉木獨從懷裡掏摸出一小塊布片,遞到了拓拔戰面前,那布片甚為尋常,只是塊再普通不過的邊角布料,但拓拔戰只看了一眼,也是面露喜色,「人在哪裡?」
拉木獨答道:「在主公的帥帳內。」
「我這就去見他。」拓拔戰向幾名戰千軍上將一點頭,「你們跟我一起去見見他,說起來,他也是我黑甲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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