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惕隱府,密室內。
當連城走進密室時,林幽月正埋首案前,盯著幾份卷宗仔細審視,聽得推門聲響,林幽月連頭也未抬,能走進這密室的,只有智留在她府中的連城和崑崙這兩名衛龍軍。
見林幽月沉思正深,連城也沒有出言打擾,他走到一邊,安靜坐下,借著閉目眼神悄悄看向林幽月,從他這個位子看去,正好能看到這個女子峨眉輕蹙,明眸專注下的沉思。
連城和崑崙,若海這三名衛龍軍奉智之命,跟隨林幽月已有兩年之久,進府之初,他們三人暗地裡都曾有過大材小用的牢騷,但追隨林幽月益久,看著發生在這個女子身周的一幕幕,丈夫耶律迭魯密謀叛變時,她暗中籌謀的家變,黑甲兵變後,林幽月又成了護龍七王在上京的唯一暗棋。他們三名衛龍軍這才發覺,這個似是柔弱的女子,實則柔韌無比。
連城本來以為,自己這輩子都無法看透這個女子,直到日前,智王因滅去羌族而在幽州領罪受罰一事傳來後,看到林幽月的陡然憔悴,他才突然明白,這個女子在外人眼中看來的難測其實易懂,因父仇而捨身侍敵,又因對智的動心而毫不躊躇的站在了黑甲的對立面。
她的柔韌,只是在秉承自己的心意,不肯向世間種種妥協。
這樣的女子,一直是在依自己的喜愛而我行我素,她的柔弱下,有著快意恩仇的明斷。
是以,她才會如此柔韌。
三名衛龍軍里,若海已入幽州,崑崙常常奔走在外,刺探上京黑甲動靜,只有連城看穿了林幽月的柔韌和這份柔韌的由來,所以他一早決定,把此事當成自己心底的秘密,永不向人言說。
因為,他很憐憫林幽月的這份柔韌,可支持她為之柔韌的這份心意,其實無可託付,也難有歸宿。
想到此,連城暗暗嘆了口氣,或許就是因為對這女子日後的憐憫,所以只要是林幽月交代的事務,他都會盡心完成。
聽到了連城的嘆氣,林幽月從卷宗里抬起頭來,略有些疑惑的問:「有事?」她很欣賞智派給她的這名衛龍軍,沉默,穩重,幹練,更難得的是連城是個言談行事都很有分寸的人,不但懂得自己的身份,也很尊重她的地位,只要是自己交代的事務,不論何事,一定悉心料理。不像崑崙,只要是與黑甲為敵之事,立即不遺餘力,但在讓崑崙去做其餘瑣事時,他卻鬆散隨意,林幽月很了解崑崙的忠心,也從未出言責備,出於心裡的那個原因,她也一直對智留給她這幾名護衛客氣有加,但相較而言,她也因此而多倚重連城幾分,當然,在她心裡也由此更為欣賞智,也只有那樣的少年,才能帶出這樣的部下。
「沒事…」連城先有些尷尬的一搖手,隨即想起自己進密室確實有事,忙從懷裡掏出一小錠碎銀子,放在林幽月面前。
林幽月有些詫異的看著面前這錠刻有幾道劃痕的小碎銀,但也不出聲詢問,只把幾份卷宗推開一邊,連城不會無緣無故獻上一錠銀子,所來必有要事。
「這錠銀子是我方才上街時,突然有人拋來的,三錢重的銀子,上面的劃痕看似胡亂,其實正好三道。」連城的笑容里有絲輕鬆:「如女史日前所料,果然是無王找上門來。」
「意料中事。」林幽月拈起碎銀看了看,「當日項九如被救下後來惕隱府避難養傷,我們就猜測是無王把他救下,無王那一次既然出了手,當然遲早會找上我們。」
連城微笑,護龍七王兄弟必有互相聯繫的方法,無王也當然知道,惕隱府就是智留在上京的內應,只是為免令黑甲軍注意到惕隱府,才一直沒有找上門來,在若海這傢伙樂呵呵的的跑去幽州後,惕隱府只有他和崑崙二人負責隱秘事務,今日得無王聯絡,他們在上京城內就多了一位強援。
「無王要出手了。」林幽月在椅背上一靠:「他之前不肯聯繫我們,既是不願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是不想牽連到惕隱府。但他今日突然找上你,就是要告訴我們,他將在上京城內向黑甲出手,而且他這一擊,必是要造成極大的聲勢,同樣,無王也是在告訴我們,如果惕隱府要有所動作,那就跟他一起出手。」
連城有些疑惑的問:「無王為何要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手?護龍七王,各有所長,無王最擅長的就是刺客一擊,以他的性子,當日拓跋戰在上京時,他沒有出手刺殺拓跋戰,黑甲集結時,他也沒有出手刺殺那些戰千軍上將,為何偏要等到拓拔戰帶著精兵猛將前往幽州後,他才要突然出手?」
林幽月淡淡道:「拓拔戰不是那麼好刺殺的,否則你們這位無王早就出手了,同樣,那些戰千軍也絕非易與之輩。而且無王只有一人,若徒逞一時激奮去行險刺殺一名黑甲將領,萬一失敗,代價太大。即使成功,若引起拓拔戰的注意,那也是得不償失。」
「是啊,無王是我們在上京城內的最大殺招,輕易不能動用。」連城一向最信林幽月的判斷,在他看來,智王之外,就屬這位女子的心思最是細膩慎密,所以他請教道:「女史,我還是不明白,如今黑甲軍九成以上的力量都在幽州,留在上京的黑甲將領只有拓跋戰的兒子拓跋然,可拓拔然隱居皇宮,黑甲軍在皇宮中也布有重兵,要潛入皇宮刺殺,即使是對皇宮地形最為熟悉的無王,要想刺殺拓跋然,也是極為不易。」
林幽月搖了搖頭:「要是真能刺殺拓跋然,確實是很好的一步棋,可拓拔戰肯把兒子留在上京,當然也會留下足夠的力量來保護自己的兒子。」
「那如果無王想出手以振聲勢,那又該向誰出手?若只是刺殺幾名黑甲軍的尋常將佐,就是殺的再多,也殺不了黑甲的元氣。」連城心裡很是疑惑,不過真正讓他疑惑的不僅僅是無王此時的出手打算,還有惕隱府內最近的異常,就是這幾日內,惕隱府密雲不雨,林幽月頻頻調動心腹人手,顯然也是要有所舉動。
「連城,你其實判斷錯了。」林幽月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不是無王非要在此時出手以振聲勢,乃是如今的形勢已逼得他不得不出手,否則,他或許還能在上京城安然藏身,但不出數日,我們這惕隱府勢必會被黑甲軍連根拔去。所以我早料到無王會在近日聯繫我們,因為他絕不會坐視惕隱府就此被毀於一旦。」
「什麼?」連城大吃一驚,霍的離座立起,失聲道:「黑甲軍會來對付惕隱府?不可能?拓跋戰在上京的時候都不曾懷疑過女史,難道他兒子反而察覺到了?」連城一臉的不可置信,依智王當日所教,當日他在上京城井水內下毒,林幽月則藉助施藥治病在上京城拉攏人心,連拓拔戰都對林幽月禮敬三分,就算是在封城的那段時日,還特許惕隱府出城採藥,也從不見拓拔戰對惕隱府有何猜疑舉動,林幽月又何以會突然斷言,黑甲軍會在近日內向惕隱府出手。而且連城為人謹慎,每日都在惕隱府內外仔細巡視,也未見惕隱府外有突然增加的黑甲,但連城早十分信任林幽月的判斷,知道她從不會無的放矢。
林幽月問道:「就是這幾日裡,你可曾發現惕隱府外有何異常?」
「不曾。」連城斷然道:「我每日都會在惕隱府四周走上一圈,未見任何異常,也不見附近有突然加派的黑甲巡街。」
「那上京城其餘各處呢?自從拓拔戰走後,白晝黑夜,黑甲軍在上京城內各處的巡視是否加強了數倍?」
連城承認道「是,拓拔戰離京後,黑甲軍對上京各處的巡查不減反增,至少增派了數千名黑甲軍在城中來回巡視。」林幽月每隔數日便派人出城採藥,每次回城時都故意由不同的城門繞路回府,所以林幽月雖少有出門,但對上京城各處動向的了解絲毫不比連城和崑崙少。
林幽月又問:「那你說,為何黑甲軍對上京其餘各處都增加了巡視,惟獨會對惕隱府破例呢?」
連城遲疑了一下才道:「也許…拓拔戰一直都沒有懷疑惕隱府…」
「你覺得,拓拔戰會從沒有懷疑過我?」林幽月居然笑了一下:「他不懷疑我,只是因為沒有查出把柄,但他這樣的人,即使沒有察覺到蛛絲馬跡,一旦有所懷疑,依然會大開殺戒,況且在他這樣的梟雄看來,就算殺錯了人,也只是功成下一堆必須的白骨。」
連城驚疑道:「女史是說,拓拔戰早對我們起了疑心?」
林幽月居然還是淡淡笑著:「智王上次潛入上京時就曾告誡過我,拓拔戰遲早會懷疑到我的身上。他一直沒有動惕隱府,只因為我們在上京城還算得些人心,何況我這惕隱府內又是孤兒寡母,拓拔戰也是個極重名聲的人,所以才暫時不肯向我下手。他如今雖不在上京,但一定早吩咐過他兒子,隨時準備向惕隱府下手。」--2312+373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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