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巧合,今日將在軍營內用秦國戰歌無衣激勵士氣,此時智也向這位沉浸於哀傷和失落中的公主提起了那段強者跋扈,弱者伏首,合縱連橫,金戈鐵馬的時代。
耶律明凰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對,父皇跟我說起過,齊,楚,燕,韓,趙,魏,秦,七國爭霸,這七國征戰多年,相互之間平分秋色,最後還是秦國把六國都給平定了。」
見耶律明凰仍有些心不在焉,智又緩緩道:「其實在戰國七雄初崛起的三百餘年內,這七國中國力最弱的便是秦國,因為秦國疆域地勢狹長,正與楚,燕,韓,趙,魏五國相鄰,而秦後方又有戎狄部落,前有五國虎視,難以拓展疆域,後有戎狄侵擾,時時需得提防,整個秦國都處於前後交逼的險境,直到秦國第十一代君主秦穆公執政時,秦穆公兵出隴西,以函古關為國門,前拒五國,又大敗戎狄,壓制後患,才使秦國國力稍有氣色,但秦穆公逝世之後,秦國接連十幾代君主都無建樹,國力又漸漸轉弱,等到了第二十二代君主秦靈公時,又逢秦國內亂,靈公叔父嬴悼子奪權霸國,使秦國飽經三代亂政,國力一蹶不振,又被魏國魏文侯奪去隴西五百里土地,連倚為國門對抗各國的函古關都被魏國占領,待第二十六代君主秦獻公繼位,秦國已是奄奄一息,民無良田可耕,軍無精鐵鑄刃,接連幾十年內都處於亡國之境,秦獻公嬴師隰為保國祚,起傾國兵力苦戰魏國,奪回函古關,但嬴師隰也在與魏軍交戰時遭冷箭偷襲,臨死前倉促傳位於次子贏渠梁,可秦獻公嬴師隰萬萬沒有想到,他的次子贏渠梁接位之時,也正是秦國瀕臨亡國大難之時,因為魏國君主魏惠王便在此時會盟齊,楚,燕,韓,趙五國,決議六國共同發兵,一戰滅秦,為暫度國難,這位被後世尊稱為秦國中興之君的秦孝公贏渠梁強忍殺父血仇,再次把函古關和關外數百里土地割與魏國求和,以國恥換取一時求存,才勉強度過了亡國之厄…」智一邊講述著這段千年前的春秋戰世,一邊觀注著耶律明凰的神情。
耶律明凰自小便愛聽這等吞吐天地,廓清**之事,見她的眼神漸漸專注,智話鋒一轉,「殿下,您可知道,曾一度經歷滅頂之災的秦國最後能由弱轉強,一統六國,其中原因何在?」
「真是巧了,記得在我十歲的時候,父皇也跟我說起過秦國弱小時經歷的劫難。」耶律明凰精神稍振,一笑道:「只不過說得沒有你這般詳細,而且父皇講完後也曾這般問我,至於這秦國能變強的原因嗎…」耶律明凰坐直了身軀,手肘撐在桌几上,一手支頜,回憶著當日在書房內與耶律德光的對答,慢慢道:「秦孝公贏渠梁先於國勢衰弱時割地求和,化解六國分秦危機,後重用法家名士商鞅,實行新法強國,秦孝公在位二十四年,國力年年遞增,為秦國的強大奠定根基,到秦孝公之子秦惠王嬴駟繼位時,又起用辯士張儀,破解六國合縱攻秦,所以秦國能由弱轉強,一是因為君主能忍辱負屈,不因逆境頹廢失志,常持強國王霸之心…」說到這兒,耶律明凰雙頰一紅,心裡忽然明白,智為何要在解釋前往城南事宜時突然轉口向她問起看似不相干的戰國之事,原來智是要提醒她莫再終日沉淪悲傷,忘了一身所系的江山至重,可是,他又能否知道自己的心意,復仇,復國,她都會盡力而為,但她還想要的,是他的不再冷漠。
兒女情長,無尺可量。
惟願可有一日,能以柔情為尺,量過他的臣子之道和淡漠。
「其實秦國能夠強大,真正的原因是君主身邊有值得信任和倚重的良臣名士。」耶律明凰睫盼輕卷,露出眼波依依,「秦君身邊既有變法強臣,又有治世能臣,左右輔佐,再得名將操練三軍,為秦國練出橫行天下的秦軍銳士,所以秦國得以一朝崛起,而這樣的臣子,我身邊也有…而且,更值得我信任和倚重…」她臉頰緋紅,語聲輕微,如若呢喃。
「殿下以為,秦國強大,只是因為有朝中有能臣?」智微微搖頭,似是未察覺耶律明凰的語帶雙關,又問:「皇上當年聽了您的回答,又是做何答覆?」
耶律明凰支頤回憶道:「當日父皇聽了我這般回答,只是輕撫著我的頭笑了笑,別的倒也沒有說什麼。」
「那時因為殿下當時年少,雖生於帝王家,有些事也無需知曉太多,而且…」智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但耶律明凰立即明白了智的意思,當時耶律明凰年幼,又是女子,耶律德光絕未想到會有把皇位傳與她的一天,所以也不會向這嬌柔的愛女講述太多的史事閱歷和帝王心術,頂多當做故事說與女兒,並不求女兒能參透個中真髓。
「要強國不是有能臣便可以。」智隨手取過腰間翠綠古玉,放在掌心慢慢摩挲,口中款款道:「戰國名士奇才何其之多,秦國有能臣,其餘六國也各有奇士,無論是變法革新的名臣,還是征戰沙場的名將,六國都比不秦國遜色,只因最後是秦國統一天下,所以時至今日,六國中許多領盡**的奇人奇事大多不為人知,但這些人都曾為自己效力的國家殫精竭慮,耗一生心血護國強邦,他們的作為雖已塵封春秋,卻都曾星辰般照亮自己熱愛的國土,秦國有商鞅變法,六國也有變法能臣,事實上,在那舊制弊生的春秋時期,各國都在積極尋求除弊革新之道,最早變法的也不是秦國,早在商鞅變法五十年前,魏國魏文侯便用智丞李俚變法強國,又有上將軍吳起首創考選士卒之法,遴選出武力強橫的軍士組建出縱橫春秋數十年的魏武卒,吳起又率魏武卒為魏國獲六十四場大戰大勝,史稱闢土四面,拓地千里,至魏文侯皇孫魏惠王繼位時,魏國文有名相公叔痤,武有名將龐涓,公叔痤治國,龐涓領兵,而秦國最危險的時期便是由龐涓所籌謀的六國分秦之計,若無秦孝公割地求存,秦國早亡,除了魏國,當商鞅在秦國變法的同時,六國也在不斷的變法,韓國韓昭侯起用法家名士申不害變法,殺朝中奸佞,編公卿私兵為**,因韓國鐵礦豐富,以精鐵鑄甲刃,成立韓國鐵軍,使七國中素有弱韓之稱的韓國稱雄二十餘年…」
抑揚頓挫的聲音在車廂內起伏縈繞,一改往日的寡言,少年向少女極細緻的講述著那段跌宕起伏的春秋往事,「楚國固守舊習,沿用世族制,國中有羋,昭,屈,景,黃,項六大世族共同掌權,看似是六大世族助國君支撐國中根基,其實是六大世族分割國君權利,因此楚國常被其餘六國暗笑國中舊制陳腐,民不能治,財不能聚,兵不能齊,有此三不弊端,楚國一直外強中乾,飄如風中之燭,至楚威王即位後,楚國大司馬屈原力諫楚懷王深徹變法,使王命政令得以一統,得楚威王贊同後,屈原請得與他並稱楚國雙星的春申君黃歇共主變法事宜,由黃歇主文事為楚威王收攏被六大世族分去的君權,屈原則領武備於楚國安陸秘密訓練新軍八萬,後秦國名將司馬錯率十五萬大軍兵發楚界丹水谷地時,便是這八萬新軍於山塬背水一戰抗秦,秦國變法之後,秦軍戰力極強,屢次以少勝多,常稱三萬秦軍可破六國十萬聯軍,該役十五萬秦軍出陣,本以為定可一戰滅楚,但這八萬由屈原親自訓練的新軍人人懷必死之心,一日激戰,八萬新軍雖無一生還,卻陣斬秦軍六萬,令秦軍慘勝如敗,該役也是秦國變法強軍後初次受挫,丹水谷地一戰震動各國,使長久處於劣勢的六國第一次看到了與秦國對抗的曙光,而秦名將司馬錯感於楚軍死戰之心,戰後親見屈原,允屈原將楚**士厚葬于丹水南岸,屈原麻衣長歌,以玉為碑,以絕唱國殤祭奠亡魂…」
「秦國經商鞅變法之後,又得辯士張儀以遠交近攻的連橫策分解六國,但張儀並非獨美於春秋的辯士,六國之中,亦有另一位與張儀平分秋色的辯士,那就是一身負六國相印的蘇秦,蘇秦之前,六國雖也曾互為犄角,但六國大多是因當時利益短暫合作,目的一達,各國便又重拾舊惡,因為六國之間互有讎隙,誰都不甘雌伏於他國之心,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魏國龐涓於逢澤湖所苦心布下的六國分秦大計也因各國人心不齊而胎死腹中,徒成世人笑柄,但蘇秦出遊六國之後,卻以口中舌鋒,胸中膽氣,心中丘壑向各國君主痛陳六國弊端,使六國君主為之動容,一致決意放下各國成見,共謀六國出兵同抗秦國的大舉,而張儀之所以屢屢出使六國,正是要破壞生平勁敵蘇秦所定的六國合縱計,張儀連出六國,迭施奇策,以舊怨分解各國人心,與生於同時的知己仇敵蘇秦鬥智鬥力,就在合縱計最為緊要之時,因張儀向各國施展的層出不窮的連橫分解計策,最贊同合縱的楚國齊威王,魏國魏惠王,燕國燕文公或因年老體邁過世,或因心力交瘁而逝,而趙國趙肅侯,楚國楚威王也因憂慮國事臥病不起,只剩韓國韓宣王獨撐合縱危局,眼看合縱之計頃刻灰飛湮滅,張儀長笑返秦,笑言六國再不足懼,惟秦一國將大出天下…」
「就在合縱計旦夕存亡之時,蘇秦隻身力挽狂瀾,在合縱生死關口說服鼎鼎大名的戰國四公子,楚國春申君黃歇,趙國平原君趙勝,齊國孟嘗君田文,魏國信陵君魏無忌,蘇秦攜四公子再次遊走六國,穩定趙,楚兩國人心,又助楚,魏,燕三國於危勢中立下新君,時年深秋,合縱大典終在虎牢關會盟,大伾山頂設祭天盟,六國君主同時赴會,同登大伾山峰頂,最令人震驚的是,其中趙國趙肅侯,楚國楚威王都已臥病難起,但兩位國君堅持出盟,竟令軍士抬榻而來,這一舉動為春秋時最隆重的六國初盟平增悲壯,所有會盟軍士無聲肅立,那一日,風蕭蕭鼓壯色,人並肩同敵愾,當年氣勢,長吹千古…」
耶律明凰已聽得入神,雙目朦朧起霧,遙想當年情景,虎牢關上,風起雲湧,大伾山頂,天地肅容,六國君主同登峰頂,他們在險道山路上步步維艱,每一步都是在為自己的國家尋求生路,在那一步步登高而邁的腳步中,這六位一國之君真心屏棄前嫌,共抗強秦。悠悠想來,當這六位君主終於踏上峰頂,互相凝視時,他們臉上必是同時浮起會心一笑吧?往日齷齪嫌隙的仇恨,都在這一笑中輕輕泯卻,那一刻,這六位一國之君都為自己所愛的國土放下了矜持,即使註定六人之間只能成為存於利害關係的盟友,但他們也已如相逢知己般真心而笑,因為這樣的笑容下,都有同一顆守護國土的苦心。
恍惚想見,會盟祭天之時,臥於病榻的趙,楚兩位老國君掙扎著從竹榻上站起,與峰頂諸君並肩同立,六國君主高冠插雲,長袖飛舞,相扶相依,踏地望天,歃血盟誓,讓高亢的宣誓之聲盡情飄蕩孤峰,
山風呼嘯,雲漫峰頂,六道長立之軀在狂風中屹立不動,傲立雲中,向蒼天大地鄭重印證著他們身負的君主之責。
多少年後,那處峰頂,仍能於靜處隱約聽見那同聲同氣的誓言吧?即使滄海桑田,朝代已改,仍不能抹去那時的至誠執著吧?
君當衛江山,這便是那些天之驕子最心甘情願背負的一世枷鎖吧?
那麼她呢?她又當如何擔起這片江山?
「秦有名將白起,蒙恬,王翦,六國也有足已抗衡的名將。」智的聲音仍在耳畔迴蕩,「六國中最負盛名的便是被後世稱為天下名將的燕國樂毅,燕國權臣子之陰謀作亂,外連齊宣王,毒殺燕易王,逐走太子姬平,後齊宣王擔心子之坐大,趁燕國內亂未平時,遣大將章之率十萬大軍攻入燕國,擄盡燕國財寶,燕太子姬平於國都蕭疏悲涼中繼位為燕昭王,為振燕國,燕昭王謙恭求士,請得樂毅輔佐,樂毅於燕國積弱時承載大任,先資助商旅由東胡部落購得皮革,牛羊,馬匹,以此為本入中原換取糧食,鐵器,當時齊宣王過世,即位的正是被罵為戰國第一昏聵暴君的齊湣王,樂毅以恭謹之態迷惑齊湣王,先以卑詞厚禮長齊湣王野心,當齊湣王自負武勇,忙於征討各國,與六國結怨時,樂毅又頒新軍法征遼東燕民為軍,將徵兵與練兵融為一體,邊征邊練,邊練邊征,十年生息,終練成以輕銳勁健為長的二十萬燕國輕勁軍,大軍練成之日,樂毅親自掛帥,聯合諸國,大破齊國六十萬大軍,一戰雪恥,把齊湣王逐於荒野,由齊國怨民將齊湣王千刀萬剮,樂毅又將齊國遺臣困於即墨孤城,布下化齊大計,以重兵圍城,以仁義之名感召齊人,若非燕昭王突然病逝,燕新君姬樂忌憚樂毅,臨陣換將,把樂毅從軍前調下,只怕燕國早吞併齊國,使燕成為春秋第一強國,秦國一統天下的步伐也將為燕所阻…」
「天下名將,何止秦國獨有,燕有樂毅,齊有田單,齊國雖險些亡於昏君齊湣王之手,幸有齊國商賈田單于亂中率八百族兵闖入即墨,集結敗亡齊軍,獨守齊國最後孤城即墨,田單散盡家產,鑄鐵籠運輜重,遣死士伏擊燕軍糧隊,並於孤城設下守城利器,木檑,泥檑,磚檑,車腳檑,夜叉檑,以此五檑守城,又得孟嘗君田文與名號千里駒的名士魯仲連之助,離間燕新君與樂毅,以六年困守孤城之險保住國祚,待樂毅黯然辭去帥位,田單在即墨城下發動火牛陣,大敗燕軍,奪回失地,重延齊國百年國運…」
「除卻燕齊樂毅田單各有千秋,六國中最具實力與秦國一戰的趙國也有各擅攻守的名將,守如磐石廉頗,攻如迅雷李牧,更有首次大敗秦軍的馬服君趙奢,秦國自變法之後,秦軍銳士持戈橫行,戰無敵手,與楚國丹水一戰雖戰死六萬秦軍,但也擊殺楚八萬新軍,六萬易八萬,算是慘勝,因此秦人士氣仍烈,但在趙國邊境武安要塞外,秦將胡傷所率的八萬秦軍卻迎來了秦國第一次大敗,而他們的對手便是趙國馬服君趙奢的六萬胡服輕騎,趙奢請老將廉頗固守武安,吸引秦軍強攻,自己率六萬輕騎沿武安要塞外南谷北山突然殺至,六萬輕騎漫山遍野殺出,硬抗秦軍,趙軍鬥志昂揚,拼盡全力,竟向秦軍發起接連半日只攻不退的搏命硬斗,一戰盡殲秦國八萬精銳,武安一戰後,秦國國力重創,舉國如墜夢魘,人心震動,為保民心不亂,秦昭公生母羋太后將兵敗之罪攬於己身,詔告全國,說武安兵敗非秦軍戰力不足,全因自己以女子之身掌權,不識軍國大事,強行發兵才使八萬秦軍於陷於逆境,之後羋太后身穿孝服,安坐朝堂,先為八萬戰死秦軍致哀,又當眾臣之面自盡謝罪,一國之母血濺朝堂,終使秦人化敗戰怯意為雪恥狠勁,再起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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