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攝影師手札 第457章 破繭的海蜂

                      費拉羅武器商店並不算大,裡面擺著的武器也並不算多,而在正對著大門的位置,還有個穿著皮圍裙,帶著眼鏡的金髮女人正用手中的刻刀在一支雙筒獵槍上仔細雕琢著什麼。墨子閣 m.mozige.com

    除此之外,這間武器商店裡還有個看模樣也就八九歲的小男孩,正趴在木地板上擺弄著一些錫鑄的兵人玩具模擬著陣前對壘。

    「是勞拉女士嗎?」走在最前面的黑人威爾開口問道,「勞拉·拉夫特女士?」

    「您好」

    正在工作檯後面忙碌的女人抬起頭,先是點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勞拉·拉夫特是我兩年前的名字,現在我叫勞拉·費拉羅。」

    說到這裡,勞拉頓了頓,隨後試探著問道,「你們是湯姆的戰友嗎?」

    「確實如此」

    威爾看了眼仍舊趴在地板上,給大炮開火配音的小孩子,卻是不知道該怎麼接續這個話題了。

    勞拉沉默了片刻,伸手指了指通往二樓的樓梯,「和我去樓上聊聊吧。」

    「勞拉女士,能拜託他幫我照顧一下孩子嗎?」馬歇爾一手指著嬰兒車,一手指著讓趴在地板上自娛自樂旳小男孩問道。

    「皮爾斯,把門鎖上,然後幫忙照顧下嬰兒車裡的小客人怎麼樣?」勞拉揚聲問道。

    「沒問題媽媽!樓下就放心的交給我吧!我肯定照顧好這個小客人!」

    名叫皮爾斯的小傢伙像個小大人兒似的做出了保證,同時還熟門熟路的反鎖了武器商店的店門。

    「他是我和湯姆的孩子,皮爾斯。」勞拉一邊解釋著,一邊帶著眾人走上了二樓。

    等到他給眾人各自弄來了一杯果汁,場面卻沉默了下來,因為雙方誰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又該說些什麼。

    最終,還是馬歇爾最先開口,將眾人與湯姆的關係,以及當年在戰場上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解釋了一遍。

    「抱歉,勞拉女士,是因為我才害了湯姆。」馬歇爾最後說道,「如果不是我想舉辦什麼生日趴體,也許湯姆就」

    「不要這麼想」

    因為被勾起傷心事早已泣不成聲的勞拉趕緊說道,「馬歇爾,千萬不要這麼想,湯姆不會因為這個原因怪你,我也不會因為這個原因怪你,不管我還是湯姆,我們更不想你們帶著自責繼續以後的生活。」

    勞拉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努力笑著說道,「相反,我很感謝你們,讓湯姆在戰場上有這麼多朋友,我相信他當時一定很開心。」

    「和他相處的那段時間,也是我們在關島最開心的回憶。」

    衛燃猶豫片刻,從腰間拔出了當初靠打賭贏下的那支手槍,調轉槍柄推給了坐在對面的勞拉,「這是湯姆的佩槍,抱歉這麼晚才送回來。」

    「這是他父親留下的最後一支作品。」

    勞拉說話間指了指扳機護圈上一小段花體刻字說道,「這句''''上帝與你同在''''還是我在他出發前親自刻上去的。」

    「勞拉,還有這個」

    馬歇爾將一直拿在手上的那本經過塑封的聖經也遞給了對方,「這也是湯姆的遺物,他在戰場上憑藉對上帝的信仰安撫了很多傷員,也拯救了我。」

    拿起聖經,勞拉輕輕摩挲著仍舊鑲嵌在上面的那兩顆子彈頭,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砸了下來,打濕了那本早已被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染透的聖經,也打濕了那支帶有繁複花紋裝飾的1911手槍。

    「勞拉,我這裡還有湯姆生前給你準備的一份禮物。」黑人威爾斟酌著說道,「但我不確定會不會嚇到你。」

    「準確的說,是馬歇爾幫湯姆給你準備的一份禮物。」蘭迪在一邊補充道。

    「是什麼?」勞拉擦拭著眼淚問道。

    「是人頭骨」

    馬歇爾見左右人都不吱聲,只能自己解釋道,「湯姆曾說你是個雕塑師,他送給你的最合適的禮物或許就是人骨架了,所以我就用」

    不等馬歇爾說完,勞拉卻搖了搖頭,「自從湯姆陣亡之後,我就再沒有做過雕塑了,現在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這家商店和皮爾斯的身上。不過,那份禮物我能看看嗎?」

    「當然!當然可以!」

    話音未落,威爾便手忙腳亂的打開了挎包,從裡面將那顆瑩白的人頭拿了出來。

    看了看人頭上湯姆留下的文字,勞拉像是想起了什麼,語氣中帶著懷念說道,「他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去隔壁的脫衣舞酒吧鬼混,雖然他最多也只是喝醉被送回來,但依舊讓我很在意。早知道他會犧牲在戰場上,或許我還對他寬容一些的。」

    衛燃等人忍不住對視了一眼,不由的又一次想起了湯姆屁股上的紋身。

    無聲的嘆了口氣,勞拉拿起那顆人頭,像是在轉籃球一樣,嫻熟的讓它在長著繭子的指尖轉動起來,隨後將其準確的丟進了威爾身邊的挎包里,「雖然這是湯姆給我準備的禮物,不過如果可以話,請把它帶走吧,畢竟皮爾斯還小,我們的房子也很小,我擔心會嚇到他。」

    「交給我吧」

    馬歇爾主動說道,「我那裡地方足夠大,我會把它好好保存起來的,勞拉,如果哪一天你需要這東西,可以隨時聯繫我。」

    「那就麻煩你了」

    勞拉拿起桌子上的聖經和手槍,「這兩件東西我也會永遠保存下來的。馬歇爾,威爾,蘭迪還有維克多,謝謝你們把這些東西送回來。」

    「也謝謝您願意寬恕我們」馬歇爾真誠的說道。

    「湯姆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情,你們也做了你們該做的事情,所以不用愧疚。」

    勞拉再次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隨後卻起身跑進洗手間關上了門,不久之後,裡面便傳出了被壓抑的痛哭。顯然,即便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湯姆的死依舊是她無法介懷的噩耗。

    「我們該離開了」黑人威爾開口說道,隨後第一個站起了身。

    聞言,眾人相繼起身,跟在威爾的身後回到了一樓。

    將拎在手裡的挎包隨意的掛在嬰兒車的扶手上,馬歇爾半跪下了朝湯姆的兒子皮爾斯招招手,等他跑過來時候,伸手從嬰兒車的雜物袋裡掏出了一顆足有雞蛋大小的天然金塊遞給了對方。

    無視了蘭迪瞪圓的眼睛,馬歇爾溫和的說道,「好孩子,這是你的父親湯姆托我帶給你的禮物,等下我們離開之後,你把門重新鎖上,然後把它交個你的媽媽好嗎?」


    皮爾斯看了看手裡沉甸甸的金塊,隨後認真的點多了點頭,「我會按照您說的做的」。

    「以後我有時間回來看你的」

    半跪在地板上的馬歇爾神采飛揚的朝皮爾斯敬了個禮,在得到對面拿著金塊的小傢伙的回應之後,這才站起身,推著嬰兒車離開了費拉羅武器商店,並且直等到皮爾斯再次反鎖了房門,這才走向停在遠處的吉普車。

    「馬歇爾,剛剛那是黃金嗎?」蘭迪呆滯的問道。

    「不是黃金難道是狗屎嗎?」

    馬歇爾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在關島的混不吝模樣,一邊走一邊說道,「還記得當初我說我在密西西比河的支流發現了一塊手榴彈那麼大的黃金嗎?」

    「記得」蘭迪像是想起了什麼,「你還說你睡醒的時候,寂女已經拿走了你的錢包。」

    「那個白痴女人確實拿走了我的錢包」馬歇爾得意的笑道,「但她卻忘了拿走我的保險箱裡的金塊。」

    「所以你當時說的是真的?」蘭迪後知後覺的問道,「你真的發現了一座金礦?!」

    「哪有那種好事」

    馬歇爾笑著解釋道,「我只是在密西西比河附近打獵的時候看,從一輛沉在水底的汽車裡找到的那塊金子。我參軍也是為了不被懷疑那塊金子跑到了我的手上,只是沒想到,我在戰場上失去了太多遠比那塊金子更寶貴的東西。」

    「你該知足了」蘭迪攬著馬歇爾的肩膀說道,「至少你認識了我們這些朋友不是嗎?」

    馬歇爾回頭看了看街角的武器商店,隨後用力的點了點頭,「確實像你說的,只不過,我都已經不清楚,那場戰爭倒是讓我失去了更多,還是讓我得到了更多。」

    「關於這個問題,恐怕就算是上帝都說不清。」

    威爾指了指街對面的脫衣舞酒吧,「我們是不是該去喝一杯了,為了這一天,蘭迪可是花了大價錢包場的。」

    「確實該去喝一杯了」

    馬歇爾說著,裝模作樣的從嬰兒車的雜物袋裡掏出個印著米老鼠的兒童眼罩給躺在裡面的小傢伙戴上,「不過他還不到能看脫衣舞表演的時候,而且我希望今天酒保能給這個小傢伙提供熱牛奶。」

    「你糊弄嬰兒的手段和糊弄上帝一樣拙劣」馬歇爾沒好氣的說道。

    「我可是很認真的在照顧他」馬歇爾得意的推著嬰兒車一邊過馬路一邊說道,「而且我有預感,這個小傢伙以後肯定會變成一個和我一樣出色的混蛋。」

    「那可真是美國歷史上最大的災難。」

    蘭迪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隨後眾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了暢快的笑聲,

    逛脫衣舞酒吧對衛燃來說絕對算得上新鮮的體驗,但即便對於蘭迪這樣的老油條來說,帶著個推著嬰兒車的朋友逛脫衣舞酒吧也絕對是第一次。

    當然,對於那些站在鋼管旁邊等著表演的舞娘們來說,那個戴著眼罩,卻把一支1911手槍當作玩具的小傢伙也絕對是她們職業生涯中接待過的年齡最小的客人——哪怕他因為帶著眼罩什麼都看不見。

    既然有這麼多的第一次,這家被蘭迪包場的酒吧,自然也就不介意為最小的客人布朗先生,準備一奶瓶絕對不含酒精的溫熱牛奶。

    將餵小傢伙吃飯的工作丟給一個馬歇爾和蘭迪一致認為最丑的舞娘。

    四人坐在沙發上一邊欣賞著那些從沒在如此舒緩的音樂下扭動身體的舞者,一邊聊著各自的經歷。

    「你們白人的脫衣舞都這麼高雅的嗎?」

    威爾一口喝光了大半杯的啤酒,「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白人姑娘竟然能在巴赫的小步舞曲伴奏下把脫衣舞跳的這麼」

    「還不是擔心吵到我們的布朗先生?」蘭迪無奈的指了指遠處正被兩個衣著暴露的舞女圍著的小嬰兒,「那個小混蛋可真幸福。」

    「酒保先生,麻煩給蘭迪也端一瓶牛仔過來,記得要用有奶嘴的奶瓶。」馬歇爾樂不可支的調侃道。

    「我把這裡包場可不是為了喝牛奶的」蘭迪沒好氣的端起杯子,「本來我還擔心你過的不好呢。」

    「恰恰相反,我過的還不錯。」

    馬歇爾舉著杯子說道,「我回到了得州,去年我祖父去世了,他把他的農場留給了我。你呢?你現在在做什麼?」

    「退役之後我去了休斯頓的造船廠」蘭迪鬱悶的說道,「現在我是個焊工。」

    「我記得你想做個醫生來著?」衛燃詫異的問道。

    「我還想做美國總統呢,誰能想到是杜魯門那個白痴搶了我的位置。」

    蘭迪自嘲的調侃了一句,最後苦著臉說道,「我是過做個醫生的,但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所以經過兩天的思考之後,我還是覺得焊工或許更適合我。」

    「你呢?」衛燃扭頭看向威爾,「你還在做音樂老師?」

    「不不不,我現在是我們當地教堂的牧師。」說道這裡,威爾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伸手從拿出一個紙盒子遞給了衛燃,「維克多,希望你沒忘了我們當初的賭注,這是我欠你的口琴。」

    「難得你還記得」衛燃哭笑不得的接過對方遞來的盒子。

    「你呢?」馬歇爾看向衛燃,「你現在在做什麼?」

    「攝影師?」蘭迪追問道,「我記得你說想做個攝影師的」。

    「我現在確實是個攝影師」衛燃撓撓頭,「我該帶著相機來的。」

    「維克多先生,我們這裡有相機,需要借您用用嗎?」

    端著一杯牛奶過來的酒保禮貌的問道,隨後朝蘭迪說道,「這是您的牛奶,抱歉,我們這裡沒有帶奶嘴的奶瓶,不過如果您願意等等,可以等布朗先生用完之後」

    「謝謝,我直接喝就好了。」

    蘭迪哭笑不得的拒絕了同樣在調侃自己的酒保,「順便把相機拿來吧,幫我們拍一張合影。」

    「記得讓那些漂亮姑娘們站在我們後面」馬歇爾端著杯子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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