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瘦弱而驚恐的凡人被從他們破舊的越野車上拖出,如小雞仔一般拎到了原體的面前。
當他們被鬆開手丟下來的時候,這兩個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的傢伙一同跌落在高大身影前鋒利細小的沙礫里,激起一陣塵埃。
拉彌贊恩攏起過長的發簾,仔細地打量了他們一會兒。
這兩個本地居民看身形應當都是男性——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們的頭臉都被層層疊疊的繃帶布條包裹著,根本看不出相貌。
包括耳朵、口鼻和任何裸露在灰撲撲的破舊衣服外面的皮膚都被骯髒的布條嚴實地遮住,他們的眼睛上則緊緊地佩戴著護目鏡——拉彌贊恩此刻忽然意識到這顆星球上永不停歇的沙塵暴於狂風中裹挾著碎玻璃般的細細沙礫——它們足以在數分鐘內像粗糙的砂紙一樣舔舐掉任何沒有防護的凡人的皮膚和眼睛的表層皮肉。
但他本人顯然剛剛一直都在這種磨皮砂紙般的風力中圍著塊破布吹了這麼久也沒什麼感覺。
算了,定是原體身軀偉力,習慣就好,不必深究。
「你們」他剛剛開始講話,那兩個瑟瑟發抖的凡人之一聽到聲音大膽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接著就凝住了——物理意義的,兩眼一翻。
「」拉彌贊恩沉默了一秒,而方才還在哭泣不已的塔洛斯此刻仿佛突然想起來他原本的職責似地,上前檢查了一下昏過去的人。
「恐懼。」先知用詠唱般的語調告訴他的主人,「對您威嚴的恐懼讓他不敢直視您。」
「你直說他嚇昏過去了就行,塔洛斯。——從許多樣本調查結果來看,他極有可能犯了巨物恐懼症。」(*某種不耐煩的吐氣)
當午夜幽魂在一萬年後第一次在子嗣們面前再次正式地開口與人對談,說出整句對話的時候,其咬字是如此清晰而柔和,依舊帶著死去世界上的語言那特有的口音,卻又被冷靜、平穩、有邏輯而且完全不帶一絲憤世嫉俗與痛苦的語調所駕馭,這當中所蘊含的更深遠的東西迅速在午夜領主無聲的通訊中激起了千層波瀾。
塔洛斯僵直了一下,隨即迅速抬起他的頭看了一眼和他說話的原體,顱骨面具上目鏡鏡片閃閃發光。
所有人都聽到先知似乎在自己的頭盔柵格底下艱難地呼吸並大喘氣。
「如您所願,父親。感謝您的教誨。」
第八軍團先知的聲音聽起來幾乎是在飽含委屈地哽咽。
拉彌贊恩不知該如何接話,於是閉上嘴,並把目光轉向剩下的那個凡人。
這個人的打扮與他的同伴稍微有些不一樣,似乎原本就為了準備交談或是喝水,男人已經提前把蓋住嘴唇的繃帶解開了,但午夜領主們的出現或許是阻止了他重新包裹住自己,所以現在他的嘴唇和周圍一圈脆弱的皮膚已經被玻璃沙礫磨破,開始有些滲血。
人類鮮血在風中散開的稀薄味道讓午夜領主中的某些人開始蠢蠢欲動。
他們在自己的內部通訊頻道中默不作聲,聽著烏薩斯流著口水喃喃低語著他的血神,並且在範圍更小更保密的頻道內打賭誰能拿到這個蠢貨被原體幹掉之後的殘骸作為自己烈爪新的補給。
拉彌贊恩注意到,對方雖然嚇得站不起來,心跳也快得幾乎要炸開,但這個男人的肢體語言顯示他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他同時注意到了這兩個人隨身攜帶的儀器和背包,於是他更謹慎地思考了一下,隨後再次開口。
在他張開嘴唇的時候,一點極度不祥的預感開始浮現在共用視線的某位原體心頭——康拉德·科茲如今能看到、能聽到的正是目前這個軀體的所見所聞,他也沒有眼睛可以閉上,沒有耳朵可以供他塞住,一切的外界刺激都來自某種神秘學上的共鳴傳遞,直達其非凡的靈魂本質,不管他是否做好了接受的準備。(*難道)
「晚上好。我們迷路了,我想。你能提供一些幫助嗎?」(*什(可疑的、持久的停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對方瘦弱的脖子鼓起了青筋,凡人的眼珠由於受驚而瞪得老大,透過他磨花的護目鏡也能被看出來。
而戰幫的通訊器里突兀地掠過一道響亮的抽氣聲,不知是哪個沉不住氣的傢伙發出的,塔洛斯對此報以一個威脅性的手勢。
「迷、迷路?」這可憐人哆嗦著嘴唇,不敢置信地、結結巴巴地重複道。
「對。」第八原體(的身體)以乞丐般的外形(只有破布)與和他衣著極其不符的優雅聲調說道,「是這樣,我們的艦艇在亞空間迷航至此。」
恐慌的凡人不可抑制地著迷聆聽著原體那幾乎是詠嘆詩歌般的聲線,每一個詞的尾音都會帶有一種深沉而宛轉的上折,「沒有在附近發現其他有居民的世界,因此我們降落下來想看看這裡有什麼可以為我們提供幫助的——所以你知道如何或者哪裡可以聯絡到這顆星球的管理者嗎?」(*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和一個凡人低聲下氣,費這種口舌?你周圍有整整八十一個第八軍團的子嗣。一顆羸弱的星球,足夠了。)
迷航這個單詞明顯觸動了什麼,因為所有人都觀察到凡人在聽到這個詞彙之後肢體和語調里立刻湧入了大量的理解和同情意味。
「也是亞空間迷航啊真是太不幸了,先生,我們的管理者?」因為同病相憐、對方詩意般柔和的語調和過於正常的對話內容而開始被帶偏進入認真思索的男人漸漸變得更加鎮定了一些。
「啊,恕我直言,先生,」他咽了口口水,「要說管理者的話,攝政王閣下就在聖殿城裡,聯絡的話我就可以,我剛剛和艾魯科,」男人說到這裡的時候看了眼他昏迷在地的同伴,「我們剛剛正修好了東部第十二通訊塔我是說,我叫瑞瓦爾,我是一名風暴占卜者。我正好負責通訊。」
「哦,一個優秀的頭銜,你的工作聽起來十分重要,瑞瓦爾。」(*伱竟恭維一個弱者你這樣很快會被我的子嗣、那群人渣和罪犯撕碎的。)
「啊,是的、是的先生。」這個外來之人與他那群高大的手下雖然外形可怖、氣勢洶洶,但那種高貴的上位者氣質與優雅的措辭、友好的態度讓技術員的話語漸漸流暢起來——只是他沒敢細看那些厚重的暗色甲冑表面,而只敢用目光盯著面前之人纖細蒼白的小腿——一個古怪的念頭冒出來:他好瘦,比缺乏食物長身體的孩子還瘦。
瑞瓦爾喜歡對方的聲音,又和善又有耐心,仿佛他真的在乎交談對象說的話一樣。「其實更古老的說法,按我父親說的,我是一個技術員,氣象預報只是一小部分工作,我還負責維修和勘探。」
「原來如此,」瘦削慘白的高大鬼影回答,「那我們遇到你真是太幸運了,在開始聯絡之前,你樂意和我講一講你們的聖殿城和攝政王麼?」
「當然,當然,我的先生,畢竟我們這裡也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其他人了自從崩潰之日開始。」
「崩潰之日?」
「是的,根據記錄,那是四百七十年前,我們的祖先降落在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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