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馬狂奔一陣,距離與那些亂兵惡戰的地方遠了。。回頭看,不知是誰在鎮子裡點起幾處火頭,濃黑的煙柱張牙舞爪地騰躍、翻滾,像是一頭猙獰的巨獸,將曾經安寧的村鎮徹底吞噬。
「別耽擱,趕緊走啊!」王德大聲招呼著幾名勒馬觀看大火的部下們。適才受傷的扈從武士里,幾名傷勢較輕的已經包紮完了,趕緊催馬走在前面,一名重傷者腰腹受創,無法坐直,只能被同伴扶持著兩人共乘一馬,結果走不了多久就墮在了後面,將整支隊伍的速度都拖累了。
王德是帳前扈從首領,與東海王麾下諸軍不熟悉,分辨不出那些漫山遍野亂竄的散兵游勇該當隸屬於誰,也不清楚該如何應付。這些亂兵們面對羯賊時怯弱如雞,搶掠百姓時卻最是勇猛不過,所到之處,將原本東海王幕府尚能控制的地盤摧毀殆盡;誰要是惹了他們,頃刻便如一團馬蜂般圍攏過來亂蟄。想到剛才殺驅散的那些亂兵很可能呼朋喚友的趕上來報復,王德實在焦躁得難以自已。
光熙元年秋季,竟陵縣主在太行山中遇險。此事將東海王嚇得不輕,之後整整一年未允縣主隨意出外。雖說此後軍政局面日趨複雜,東海王又不得不勞煩自己這位英銳不下鬚眉的女兒到處奔波,但又親自安排,將縣主的隨扈騎士數目翻了一番。可饒是如此,也禁不住縣主這般莽撞行事啊!
王德警惕地觀望四周情況,心中暗暗抱怨著。他與縣主不同,畢竟這些年來常見黎民百姓受盡欺凌,見得多了,也就不太當回事。他隱約為適才戰死的袍澤弟兄感到不值,卻又不好向縣主提出。
王德雙腿一夾馬腹,加快速度趕上了走在隊伍最前方的縣主。因為夜晚路面昏暗,王德既擔心錯過宿頭,又擔心縣主馬失前蹄,於是撥馬靠近一些,牽著縣主座下駿馬的韁繩前行。
縣主正喃喃自語地盤算著什麼,臉色很不好。走了一段路,卻聽她冷笑道:「打了勝仗要賞賜、要升官發財,打了敗仗就這般模樣?這等渣滓一般的兵卒,是誰帶出來的?嗯?靠這樣的軍隊,能對付得了胡人?」
王德知道這不過是縣主的抱怨,並不需要他回答;於是只默然跟從著,良久才嘆了口氣。
縣主性格堅毅、手段非常,在東海王的崛起過程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實在是萬中無一的奇女子。但她再怎麼精明強幹,終究沒法親自披甲上陣作戰。眼看著苦心經營起的霸主實力卻因為戰事不利而搖搖欲墜,縣主的惱恨心情可想而知。
問題是,東海王的軍隊如此,天下諸籓的軍隊,又有那支不是如此呢?就算打了勝仗以後,拿到賞賜的也是領兵的官員軍將吧,這與底層士卒何干?本朝開國以來,軍卒地位卑賤如狗、受盡驅使凌迫,因此一旦戰敗脫離了軍官的層層管束之後,骨子裡壓抑許久的暴怒和狂亂就如火山般不可遏制地爆發出來,化作巨大的破壞力。
至於這樣的軍隊能否對抗胡人……那自然不用多說,肯定是不行的。匈奴漢國曆次南下,砍瓜切菜般斬殺的正是此輩;而被羯賊挾裹,須臾間從官軍變身成賊寇的,也正是此輩。
「王德,你倒是說說,王斌的用兵治軍才能,較父王麾下其餘諸將如何?」再行了片刻,縣主突然問道。
近期,王斌作為東海王的代表率領精銳甲士駐紮洛陽,在監禁清河王於金墉城、控制了皇帝在朝中的支持者後,所屬兵力已經全面壓倒宮禁宿衛,接管了帝都的內外武備。
王斌是東海王麾下得力將佐,此君非純粹武人出身,曾任北中郎將要職,以名望而論壓倒同僚甚多。他雖有依附成都王的經歷,卻能贏得東海王的信任,在無數因政爭落馬的高官大將之中,實在是個罕見的異數。去年末,因幕府對丁紹剿匪戰果廖廖不滿,甚至一度有意用王斌代替丁紹出任冀州刺史,令丁紹大為頭痛。但在王德這等行伍的漢子看來,王斌根本就算不上武人,不過是身著甲冑的政客罷了。
王德想了一會兒,字斟句酌地答道:「王司馬既忠誠不二,也有眼光。只不過屬下見識短淺,不熟悉王司馬統領大軍作戰的經歷。」
「那就是還不如錢端、王贊等人了。」竟陵縣主直言不諱地道出了王德的想法。她搖了搖頭:「錢端、王贊二將領十萬之眾,被羯賊殺得丟盔卸甲,可稱用兵無方;潰兵還擾亂地方一至於此,可稱治兵無能……彼輩真乃庸將也。嘿嘿,王斌如果還不如他們,怎麼守得住洛陽?」
「洛陽尚有朱誕、曹超、施融等將軍的兵力,弘農太守垣延也是宿將,有他們在,胡兒想必不能輕易得逞。「
「這些人不夠!」縣主斬釘截鐵地道:「到達洛陽以後,須得立即號令地方藩鎮勤王。否則,靠那些無能之輩,洛陽根本保不住!」
王德突然明白了縣主的意思,他正色道:「是!裴郎君所說,極其有理!正該如此!」
縣主滿意地點了點頭,快馬當先前行。
一行人所騎乘的,都是日行千里的大宛良駒,次日中午時分就接近了酸棗。但果然如事前所料,此地已有羯賊游騎出沒,士民百姓一夕數驚,因此眾人折返延津,從地方官那裡拘了渡船過河,又經汲郡、河內郡,打算渡過孟津抵達洛陽。
河內郡原已於光熙元年落入匈奴漢國之手。左賢王劉和用來奇襲上黨的大軍,就是從匈奴野王大營出發的。晉陽慘敗後,匈奴人的力量退縮到了軹關以北,朝廷遂以安北將軍曹武行河內太守事,率領所部萬餘人據守。
河內、河東、平陽三郡,為司州伸出大河以北的突出部,是直接面對匈奴軍事威脅的第一線。河內太守曹武、平陽太守宋抽、河東太守路述三者彼此呼應,守望相助。然而匈奴這次大軍南下,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潰了宋抽、路述所部,兵鋒已經直迫河內西北部的山區。
縣主等人距離野王漸近,沿途碰到的出逃百姓越來越多;靠近郭門的時候,官道上的人流簡直可稱熙熙攘攘,放眼眺望,全都是黑壓壓的人頭涌動;灌入耳中的,全都是鼎沸的人聲。聽口音,這些百姓大部分都是河內郡本地居民,顯然他們對去年匈奴占據時兇殘暴虐的行為記憶猶新,同時誰也不對朝廷兵馬的作戰能力抱持信心。初夏時節,天氣已顯燥熱,但眾人看著百姓們絕望奔逃的場景,不由得一齊生出蕭瑟之感。
雖然百姓們見到縣主一行騎隊都盡力躲避,但官道上人挨人,人擠人的,也讓不出多少路來,難免將一行人行進的速度耽擱了。前方開路的扈從打著馬回來,向王德請示:「前面的人實在太多,方向又與我們相逆,太難走了。要不,我帶十個人在前驅趕,把他們趕到兩邊地里去!」
王德尚未回話,縣主插言問道:「只有這一條路好走麼?」
那扈從愣愣地道:「往野王只有這一條官道了……」
「那往溫縣呢?我們不進野王,直接去溫縣,渡孟津!有沒有別的路!」縣主大聲喝問。
「有!有!」扈從一驚,連聲答應著。一行人立即從官道下來,踏過野地往另一條路去。
「中原各地駐軍盡都疲弱,匈奴還沒到,就已經這個樣子了!你看看,官道要隘左近,竟然連一個收把的兵卒也無!」縣主一邊催馬,一邊冷笑道:「一到洛陽,立刻就頒發勤王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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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讀者問起更新情況。姑且在此跪伏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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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寫到現在,均訂四百不到,經濟收益近似於無,好在螃蟹一貫是憑著興趣碼字的。付費作者是衣食父母,小的客客氣氣伺候著。不付費的讀者就請對我寬容點吧,實在能力有限,有些事情臣妾真的做不到啊。哪怕是哪位爺一口氣打賞個十萬八萬縱橫幣……好吧,那是另一回事了。
大概就是這樣。至少我會保證認真的寫作態度,保證絕不太監。
再拜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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