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半夜看到對面屋還亮著, 起夜的那位嘀咕了一句「還真是又熬夜了, 倒是比我的精神頭好。一窩蟻 www.yiwoyi.com」
一邊說一邊搖頭, 實在是不知道一個老人家哪裡來的這麼大的精力,每天點燈費蠟的,熬個什麼勁兒,那本書,幾個能看得懂哦!
便是如此想, 他還是借著外面的月光走了過來, 片刻後, 一聲驚叫讓院子不得安寧, 許多人披衣而起。
隔壁院子也聽到了一些動靜,本來就還沒睡的子敬推開窗張望了一下,跟他一樣動作的還有幾個人, 黑乎乎的腦袋探出來,月光照在臉上都是白慘慘的嚇人,有兩個腦袋很快縮了回去。
「發生什麼事兒了啊?」
大半夜的聽到這種聲音還是很嚇人的,一會兒, 好幾處房間亮起來, 陸續有人出來, 子敬也跟著出來,然後知道是隔壁的紀老死了。
「怎麼突然就死了!」
「昨天還熬夜了,這樣大的年齡, 本來就不應該熬夜的。」
「唉, 多半又是為了他的書… …」
「可惜咱們都不識字, 那書還是極好的。」
亂糟糟地忙碌起來,因為紀墨提前就穿戴好了躺在那裡,倒是不用人再給換衣服什麼的,把鞋子套上就是了,子敬拿出了自己的一雙新鞋,有些大,卻比那擦不淨泥土的鞋子好了許多。
一般人對這種事都有些忌諱,子敬如此做了,又說了紀墨把書給了他還沒看完什麼的,一眾人就默默認同他可以站在紀墨的親屬位置了。
紀墨真正的親屬,紀明,被叫過來的時候髮絲還有些凌亂,他真是沒想到比自己年齡還小的紀墨竟然死在了前頭,他這個弟弟啊… …
兵士本來是不許他們出去的,但有藥丞紀奎發話「不讓他們出去,這人誰安葬,總不能就這麼擺在院子裡吧?」
他也是才從床上起身的狀態,衣服都沒換,還有著褶子,臉上的皺紋和疲倦在這樣的夜中也格外明顯,明顯到很少有人能夠發現他發紅的眼圈兒不是因為怒氣。
紀明還找了兩個兵士幫忙,一行人順順噹噹出了都城,安葬自然是要在城外的,還要遠一些,免得礙了貴人的眼。
「真是麻煩大人了,這麼晚還跟著跑一趟。」
所有事情做完,天都快亮了,一回頭,才發現藥丞竟然還在,素不相識的人,又沒什麼交道,能夠做到這一步,等在這裡陪同全程,還真是很令人意外並感激的。
說話的藥植師是第一位發現屍體的那個,因為他先發現,又是他吵醒大家的,對這件事,倒是記掛得更深,對大家的歉意都很誠懇,把還沒回過神的真正的親屬紀明都給比下去了。
紀明也沒什麼心思想這些,他隨著這句話看向紀奎,兄弟兩個交換了一個只有自己才懂的眼神兒。
「他的那本書呢?」
紀明並不跟藥植師們住在一起,來得晚,沒看到紀墨的東西是怎樣收拾的,這會兒問出來,眾人的目光就看向了子敬。
子敬忙道「晚上紀老把書給了我,讓我看看有無謬誤,我——」他的話被紀明抬手止住了,「既是他給了你,你就拿著吧,若能傳出去,就最好了,他也希望看到這些不至於失傳。」
紀明早就不做藥植師了,對那些沒什麼念想,太累太苦了,他也不準備讓子孫再做這個,留著那書反而沒用,更何況,若說要留,那書其實是應該留給紀奎的。
紀奎適才微微搖頭,顯然已經表示不會要這本書,他不知道怎麼面對紀墨,這個弟弟,替他被藥王谷關了五年,五年啊… …那次藥王谷相見的情景,對方那瘋老頭的形象,已經刻在了他的心中,每每閉眼,似乎都能看到那一幕,刺得他心疼。
當時做的時候不曾覺得後悔,只是無奈之中的下策,沒有找到屍體假死,便只能如此迷惑藥王谷的人,後來藥王谷也果然關了紀墨,但他的心裡,何嘗不愧疚呢?
虧心這種事,做了便只有心知道,夜深人靜,午夜夢回,總有那麼一念不忘,再難安歇。
既如此,他寫的那本書,心血所聚,自己這個害過他的兄長,有什麼臉面要呢?
兩人於無聲中達成了默契,子敬不知道這些,他的注意力只在紀明身上,聽到對方如此說,又是一禮,得人如此託付,身上的擔子似更重了幾分。
陸陸續續地,一眾人往回走,拉棺木的牛車只有一輛,大家都是走路回返的,子敬摸了摸懷中的書,漸漸落在了後面,他本來有別的方式走脫,但如今這般,似乎也不錯。
眾人的腳程有快有慢,回來的途中,有幾個不放心藥田,直接到藥田去了,有幾個則準備回去稍稍睡一會兒再來田地,人群隨之分流,這一分就等到了晚間,跟子敬同院的一個藥植師發現子敬並未迴轉,對方一向回得晚,他也沒在意,直到次日還是不見人,這才有了點兒疑竇,人呢?
如同某個令人恐慌的信號,他心裡開始不安,不是只有紀墨一人看出了子敬的才學,其他人也是公認的,甚至其中還有幾個人認為子敬那種看起來就像讀書人的人才是應該寫書的,紀墨一把年齡不過是邯鄲學步招人笑柄。
那麼,這個有才學的看起來也聰明的年輕人突然不見了,是為了什麼呢?
消息在悄悄傳遞,有幾個機靈又膽小的開始尋思走的時候,才發現這一點不太容易,那日夜間兵士不許他們離開,似乎也是一個危險的信號,讓人發現兵士除了保護之外,也可以限制他們的自由,現在,不過是這種猜測被證實了而已。
沒發現這點還罷了,發現了,又哪裡能夠安安心心種植藥草,而一個秘密,當兩個人知道後就不再是秘密了,隨著時間的推移,總有聰明人發現不對勁兒來,人心思變… …
當那最殘酷的命運到來的時候,縱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君王失望之後的瘋狂,卻也無力抗爭。
被關押在屋子裡,門窗緊鎖,堆著的柴火開始燃燒,濃煙瀰漫的時候,屋中一片哀嚎,哀嚎聲中不知道多少後悔之言,「悔不該當藥植師!」
君王求長生,長生豈能種?欲求長生藥,田中豈能得?熊熊烈焰焚天祭,唯豈君王不得繼。昭昭天理若能報,只願君王共黃泉。
「昏君,不得好死!」
「哈哈,我們等著你,等著你!」
痛苦之中的嚎叫聲中伴隨著喉嚨被火燎到沙啞的聲音,還有人在罵外面的這些兵士,一聲聲惡毒的咒罵,似乎是唯一能夠做出的抗爭。
隨著火焰加劇,門窗焚毀,有些胳膊似要伸出火焰,手做抓撓狀,要把他們這些看管的人都一併拖入火海之中,隱隱地,似還能看到那軀體在掙動,如惡鬼般猙獰。
紀明不忍看,虛開了眼眸,看向一旁的紀奎「你來這裡做什麼,又不是什麼好事兒。」
「提前看看,說不得,我有一天,也是這樣的下場。」
長生藥求得急,求得速,當這些藥植師背不動君王的怒火,下一步,又會是誰呢?看到紀明擔心的目光,紀奎咧嘴一笑「你比我好,早就脫了這泥沼… …你放心,我早就備了藥隨身帶著,必不會死得這麼慘的——唉,你說,他可恨我?」
讓弟弟受了那幾年苦,之後也不曾有過照拂,只怕人知道他隱瞞真實姓名的過往,欺君之罪,他可不敢領受,就連紀明找過來,若不是對方巧妙,只說老鄉,他恐怕也是不認的,說不得還要再來害人一次。
為了自己… …為了自己… …誰不是為了自己呢?
「別想那麼多,小五不會恨你的… …」最多就是兄弟之情,至此斷絕罷了。
紀明不知道那其中的糾葛當時給人的感想是如何,寬慰了紀奎一句,看著那黑煙滾滾上升,仿佛那死於其中的人的怨恨夾雜其中,上天,真的會有感應嗎?
若是有… …唉… …人啊,到底是不能虧心。
遠離都城的一處山谷之中,時隔一年,子敬聽到了那些藥植師的下場,正是想過的最糟糕的一種,掩卷而嘆,果然是個死局,長生啊,又哪裡有那麼容易。
「這般下去,遲早也能為我們報仇,只看他如何死。」
派遣子敬去都城之中的老者正是子敬的父親,他說這話的時候雙目赤紅,似還記得那日,為了隱瞞他們這些存在,藥王谷遺留下來的那些人,包括他的父親是怎樣放了那場火,讓所有的屍骨化灰,瞞下了他們存活的消息。
他的雙目之中隱有癲狂之色,自那日起,就落下了這麼一個眼病,雙目發紅的時候看什麼都看不清楚,只覺得處處都是火,連著頭也跟著疼了起來。
子敬趕緊起身,服侍著他去吃藥休息,送走了人,再回到書房,已經沒了看書的心情,放下正在整理的藥典,取出書架上的錦盒來,從中拿出了那本包了緞面書皮的書,緞面之上,《藥植師》三個字是他親手所提,裡面所有卻都未動,只在前面多了一篇序,也是他親手所寫,寫了作為藥植師的紀老一生如何坎坷方成此書。
那樣一個人,是應該有人記憶的,可惜,不是現在,這個時候,連藥師都不敢冒頭,更不要說藥植師了。
「唉… …」
隨著一聲嘆息,書被重新放入了錦盒之中,盒蓋蓋上,似遮蔽了那方天日,不見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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