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川知道,別看蘇杳杳現在是賤籍,但骨子裡還是喜歡官家小姐喜歡的東西。
什麼花前月下,吟詩作對,看景談情。
因此,他在一次偶然出城時,看到城外一處亭子人,就猜測蘇杳杳會喜歡這裡的景色。
從亭中望去,四季景色,太陽初升,夕陽墜落,都能作詩。
他比約定的時候早了一刻鐘,這是慣例,但這次,蘇杳杳比他到得更早。
梁翊川翻身下馬,背對著他的蘇杳杳轉回身,笑吟吟地看著他。
此時月已隱到雲層後,亭子裡放著一盞燈籠,梁翊川記得,這還是今年上元節時,他買給蘇杳杳的。
上元節那日,孫小姐也鬧著讓與他一起逛。
但那時,劉公子還在,幫著孫小姐甩掉劉家人,再與她逛,同時還要與蘇杳杳逛,實在不是一件易事。
但梁翊川還是做到了,只不過回想起來就覺得累得慌。
昏黃的光線里,蘇杳杳的笑容好看又有點不太真實。
「這盞燈還留著?」梁翊川上前,給她攏緊斗篷,「冷不冷?」
蘇杳杳搖頭,目光轉向燈籠:「這燈籠我會一直留著,以前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今日想著再添上幾筆,會更好看。」
「不必如此,明年上元,我還給你買新的,」梁翊川想了想,又補充說,「年年買。」
蘇杳杳淺笑,輕掙開他,走到亭子邊,抬頭看天:「今天晚上的月色不太好,雲太厚了,把月光都遮住,天地都黑漆漆的。」
梁翊川走到她身後:「那我帶你回去?」
他實在看不出,這有什麼好看的。
蘇杳杳沒說話,靜靜看了半晌,忽然低聲說:「大人,你當初為什麼要救我?」
梁翊川心裡升起一股子煩躁,這個問題,蘇杳杳以前經常問,他都回答煩了。
以往還耐著性子回答一下,現在本來就煩躁,許多事情未解決,偷東西的人也未找到。
哪有心思在這裡看什麼景兒,回答這種問題。
「杳杳,這個問題,我回答過許多遍,我對你的心思一如既往。你怎麼了,怎麼又忽然問這個?」
「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他隱約覺得,蘇杳杳的情緒不太對。
顧蓉蓉和冷星赫就在不遠處蘆葦叢中,風往這邊吹,亭中談話聽得清清楚楚。
顧蓉蓉察覺梁翊川的情緒,握緊刀柄。
蘇杳杳是個苦命女子,無論答不答應合作,都不該被梁翊川這種人殺掉。
就聽蘇杳杳低聲道:「沒什麼,就是覺得自己沒用,幫不上你的忙,還要添亂。」
梁翊川心中疑慮去掉大半,握住她的肩膀道:「胡說,你怎麼幫不上我?你在,就是給我最大的安慰,杳杳,不管我有多大的煩心事,看到你,我也就心安了。」
「至於說添亂,更是沒有的事。首飾樓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不是說了嗎?那個女人囂張,早晚會吃虧。」
昨天與替身與蘇杳杳見的面,為的就是在首飾樓發生的不愉快,雖然昨天替身說了,但梁翊川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再說一次。
「我不在意一兩件首飾,讓給她也無所謂,我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蘇杳杳上前,輕靠在梁翊川懷中,雙手環上他的腰。
「什麼事?」
「她應該知道,我是您的人,卻還敢如此囂張,她究竟仗的誰的勢?」
「劉家是商戶,雖然是數一數二的富戶,但他們更應該知道,商不與官斗,無緣無故,她挑釁我做什麼?」
梁翊川身子微不可察地緊繃:「大約是因為我前日打了劉老爺,她心存怨恨,故意找你的茬。」
「你打了她公爹,她不更應該收斂嗎?怎麼反而還要挑釁?」
梁翊川想想也覺得氣,那個女人,真是,處處惹麻煩。
「不必理會她,有機會我會替你出氣。」
梁翊川想結束這個話題。
蘇杳杳問道:「聽說她腹中是她夫君的遺腹子,劉家因此對她也是百般照顧,大人,你有沒有想過,也要個孩子?」
梁翊川覺得有點頭疼,今天晚上的話題,一個比一個讓他煩躁,不想談。
「嗯,等明年,明年我娶你入府,我們就生孩子。」
「大人能和我一起去祭拜我父母嗎?」
「能。」
「事到現在,我依舊沒能為父母報仇,實在愧對他們,」蘇杳杳抱緊梁翊川,「大人,你不知道我父親死得多慘,我母親自殺而亡,聽說自殺的人,閻王爺都不收,要永遠做孤魂野鬼,大人,你說,她該有多絕望,才敢這樣做?」
梁翊川:「」
「好了,杳杳,不想這些事,以後」
「以後,恐怕我也沒有以後,要和我母親一樣了。」蘇杳杳聲音低下去,似呢喃。
梁翊川沒聽真切,下意識低頭湊近她:「什麼?」
「我說,大人怎麼敢和我一起去拜祭我父親的?」蘇杳杳抱緊他,手中冷光一閃,沒入梁翊川後腰。
梁翊川目光和注意力都在蘇杳杳身上,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身後,何況兩人如此近的距離,蘇杳杳又深情抱緊他。
冰涼堅硬的觸感狠狠刺入血肉,梁翊川有一瞬間的僵硬。
蘇杳杳沒鬆手,依舊緊緊抱著他,堅定拔出刀,再一下。
這下只刺了一半,梁翊川一掌打在她肩膀,把她打出去。
蘇杳杳攔到柱子上,吐出一口血,她大聲笑起來,血染紅雪白牙齒。
顧蓉蓉見狀要衝出去,冷星赫一把拉住她。
「別急,蘇杳杳應該還有話說,讓她說完,否則,她不會甘心。」
顧蓉蓉按捺住,點點頭,耐心等待。
「你你竟然敢對我下手!」梁翊川拔出刀,血流如注,不可置信地看著蘇杳杳。
「為什麼!我對你不好嗎?是誰教你的,是誰?」
梁翊川後悔不已,是他大意了,獨自一人前來,他壓根沒想到,蘇杳杳一向溫順,視他如命,今天竟然敢這麼做!
「對我好?」蘇杳杳笑著爬起,靠著柱子坐著,「好到害我父親,逼死我母親,再把我送到樂坊?還是好到和劉孫氏苟且通姦,讓她懷了你的孩子?」
「我從一個官家小姐,變成賤女,她一個與人私通的女人也敢當眾羞辱於我,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梁翊川!」
「這是對我好嗎?回答我!」
梁翊川眼睛血紅,盯她半晌:「你是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蘇杳杳如墜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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