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啊啊」叫著,頭髮濕漉漉的還在往下滴水。一旦想到這些液體裡面蘊含了多少人的唾液,柳如影就感到直犯噁心。
此時她的頭髮如同荇菜之類的水生植物,這麼一聯想的話,倒有些像塞壬那種海妖。
陳涯把椅子從桌子裡面拖出來,一屁股坐了上去,就坐在還在尖叫的花姐和一臉難以置信的徐大少的中間。
他拿起桌上的zippo打火機,翹起了腿,又從桌上的冷盤裡取了一枚花生,一邊剝一邊說:
「別叫了,打電話吧,叫你背景來。」
花姐停了下來,一時氣喘如牛。
陳涯一邊磕花生,一邊拿眼睛看著她。
「你不是要收拾我嗎?來,打電話,叫你背景過來,我看看他怎麼收拾我。」
「我殺了你。」花姐宣布,「我要把你活颳了,在你身上千刀萬剮!」
桌上沒人敢動。
花姐的那些小弟想衝上來,但被平頭男人給攔住了。
從剛才他就看出來,陳涯很有幾分蠻力,他們要是一擁而上,固然可以把他給擒住,但是要是因此把花姐給傷到了,他們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而且,現在花姐身上還全是酒精,陳涯手裡拿著打火機把玩,要是他一個想不開,把花姐給點了,他們該怎麼辦?
所以,絕對不可以輕舉妄動。
一桌人就這麼坐著,居然被沒一個人敢動彈。
陳涯玩了一會兒打火機,看沒人敢上來,為他們的明智點了點頭,轉頭對花姐說:
「你打電話吧。」
陳涯把旁邊徐大少椅背上搭著的圍巾拿了過來,順手丟給了花姐,說:
「來,擦擦。」
徐大少瞪眼看著他,但居然沒敢說話。
這個人的每個舉動,都出乎意料之外。柳如影這麼想到。
花姐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用圍巾一點點碾幹頭發上的液體。
徐大少看著花姐。他很想提醒她,他那條圍巾是愛馬仕的限量款,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清場。」花姐動了動嘴唇,對前面的小弟們說,「清場!聽到沒有!我叫你們去清場!」
平頭男嘴巴動了動,小聲說:「花姐,大哥他現在可能在跟領導見面……」
「他女人都這樣被人欺負了,他還談什麼生意?」花姐大聲說,「現在就清場!三分鐘之內,我要這裡只留下我們的人!」
說完,他回頭對徐大少說:「你也走。」
徐浩宇臉上的表情變幻了一番,先是有些不解,接著是恍然,最後變成了惶恐。
他回頭看了看縮在牆角的柳如影,接著回頭對花姐說:
「花姐,我能不能……把柳小姐也帶走?」
「不行,他們倆要留下。你走。」
花姐明確的說。
徐浩宇臉上的表情變得憂懼且無奈起來。
如果花姐要清場,叫那位過來的話,可能……兩位當事人不會落得「善終」了。
說起來,今天的事情也是因自己而起,如果不是他要去跟柳如影見面,如果不是他讓小弟去幫忙壓一下陳涯的囂張氣焰,花姐今天也不會當著眾位小弟的面丟臉。
恨屋及烏,花姐這是把自己也給怨上了。
徐大少懂。
既然懂了這些他就不敢多留了。
「花姐,那……那我走了。」徐大少馬上抬起屁股,收拾自己剩下的衣服。
至於那條圍巾……他就當沒有了。
最後,他又看了一眼柳如影。
隨後在內心深深嘆了口氣。
他的眼神是在說:這就是你選的。
你本來應該和我一起,高朋滿座,觥籌交錯。
如今,我為座上客,君為階下囚。
徐浩宇深深嘆了口氣:
「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既然是要清場,那就是要迎接「那一位」了。
這麼把「那一位」的對象給整了一頓,如果運氣好的話,他將來可能會在某座監獄的花名冊上找到柳如影的名字。
如果運氣不好,那她的名字就是出現在社會新聞上了。
而運氣好不好,取決於「那一位」的心情,以及花姐怎麼跟他說的。
「走。」
他跟早已嚇成木頭人的天文社男生點了點頭,兩人一起走出了門外。
此時,酒吧內部已經被緊急清場。食客也好,酒客也罷,此時都被轟出了門外。
有幾個桌遊剛打了一半的大學生站在歪頭,都皺著眉抗議,還有人嚷嚷「投訴」「再也不來了」,被花姐的那幾個手下瞪了幾眼之後,也不敢多說話了。
徐大少和天文社的男生一路無話,一直走到自己的車上,兩人才算稍微鬆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他們才察覺,自己額頭上已經全是冷汗。
剛才的壓迫感實在是太強了。
「徐哥,怎麼回事啊,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啊?」天文社男生問道。
「怎麼辦?不怎麼辦。」徐大少嘆了口氣,「回家洗洗睡了,明天早上起來,把這件事忘了,把那個癟三也忘了,把柳如影也忘了。」
天文社男生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我靠,不會這麼絕吧?」
「你以為呢?」徐大少瞪了他一眼,點燃了一根煙,手還有點抖。
「大少,那個,花姐的背景,到底是誰啊?」天文社男生小心翼翼地問道。
徐大少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衡量他是否足夠資格知道這個消息,考慮了半天,才小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麼。
「我靠!」
聽完後,天文社男生整個人往後一彈,如同受驚的貓一樣跳了一下。
「不是吧,這麼硬?」男生心境震動,語氣誇張,「我只是在傳說中聽到過這個人的名字,還從來沒有親眼見到過。」
「那你就要親眼見到了。」徐大少幽幽說。
「大少,我們不跑嗎?」男生問。
「跑什麼?我把車停在這裡,遠遠看一眼,不行嗎?」徐大少說,「不然你說我跑車上來躲著做什麼?」
男生點頭;「你做得有道理。」
……
徐大少走後,整個房間裡就只剩下三五個人:陳涯、花姐、柳如影,還有兩個花姐的小弟。
就連請來鎮場子的小姐姐們也都被轟走了。
陳涯坐在離花姐很近的位置,還在挑著桌上乾淨的東西吃,花生的殼在身前桌上都堆出一個小鼓包了。
柳如影嘆了一口氣,在一旁坐了下來。
陳涯轉頭看了她一眼,說:「你不害怕嗎?」
柳如影呆呆地說:「如果害怕可以讓一切都不發生,我現在可以害怕,我會害怕到要死。」
陳涯一笑:「你倒是淡定。」
柳如影很無奈。
她其實讀懂了徐浩宇臨走前的那個眼神「這是你自己選的」。
是的,是她自己選的。
如果可以爭辯的話,她一定會為自己說一句「我實無罪!」
可惜她並沒有這種機會。
她知道,陳涯是一個從鄉村里拼搏到現在半財富自由的人,必定是有幾分本領的,可也未免……太小瞧京城人士了。
這邊隨便一個人物,拿到江城都是大佛一尊。這裡的魚龍競躍絕對不是陳涯這種小地方出來的人能想像的。
她也有想過,如果有機會讓自己和徐大少一起離開的話,自己會不會離開。在內心鬥爭半天后,她還是沒有得出結論。
如果早知道會現在這樣,當時徐浩宇邀請的時候,自己會不會跟著他安靜和平地坐到這張桌子上,面對著花姐的笑臉相迎?
當然,這一切都已經無可稽考,永遠也不會有答案。
她坐在哪裡,心中十分悲涼。
「可惜我不知道,花姐的那位,到底是什麼人。」柳如影說。
花姐此時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了,但是臉色差得可怕,看上去像一塊淬火之後徹底冰冷下來的黑鐵。
「馬上你就知道了。」花姐冷漠的說,「不過,我可以提前告訴你,我男人的名字,叫做裴虎。」
「裴虎?!」柳如影一驚。
她聽說過花姐的那位背景能量很大,可是,她沒有想到,竟然會是裴虎。
相比於柳如影的一驚一乍,陳涯倒是無動於衷。
花姐打量著陳涯的表情,發現他的表情毫無波動,於是在內心暗暗恥笑。
要不怎麼說無知者無畏。
這傢伙該說還是小地方出來的,眼界淺了。連裴虎的名字都不知道。
陳涯轉頭問柳如影道:「你知道裴虎?」
柳如影點點頭,說:「你不知道嗎?裴虎是仰辰集團的董事長,他……能量特別大。」
「能量大?怎麼個大法?」陳涯歪頭道。
柳如影說:「裴虎每次下飛機,都必定有十幾個縣區的首長提前跑過去候著;他還有幾杆國內最好的獵槍,哪裡發現了野生的山豬、狗熊之類的,當地都會提前封鎖,並且通知他,他會坐私人飛機去打獵取樂;裴虎即使是放在京城,也是一號人物,提起他,即使是顧家的人,也得給幾分面子。」
「原來這樣啊。」陳涯說,接著,他又問道,「是不是國內所有政界、商界的有名人物,你都知道?」
柳如影無奈地嘆了口氣:「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說這個。」
頓了頓,她又說:「我還聽說,他殺過人。」
說完,就是長久的沉默。
最後,她又補上一句:「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哦。」陳涯點了點頭,看上去若有所思。
一直站在圓桌對面,和陳涯有點對峙意味的那個平頭男此時也坐在了桌前,笑容有些殘虐:
「怎麼,開始怕了嗎?」
「那倒沒有。」
「還在嘴硬,你他媽火化了骨灰都燒沒了估計都還剩一張嘴。」平頭男說,「你現在開始下跪求饒,跪舔兩下,說不定花姐心一軟,等會兒給虎哥少說兩句你做的蠢事。」
花姐大大地搖頭,臉色依舊冷漠:「我不會心軟。」
「花姐,我知道您不會心軟,我詐一下他,看他會不會提前嚇得屁滾尿流,哈哈哈……」
柳如影看向花姐,心情有點複雜。
之所以她會對於花姐的背景是裴虎這麼震驚,主要是兩人身份相差也太懸殊了一點。
裴虎那種人,怎麼可能有花姐這種姘頭呢?
如果花姐只是對於裴虎來說不重要的一個女人,她又怎麼會有自信一個電話就能把他打過來呢?
想到這裡,柳如影不禁燃起了一絲希望。
也許,裴虎不會來。
剛才那位平頭男人也說了,裴虎今天有重要的會談。
他不一定來。
花姐陰沉著臉,低頭看了眼手機,接著看向了柳如影,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麼一樣,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他就在附近,馬上就到。」
柳如影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
徐大少和那個男生一起坐在車裡,俯身看著前方。
不一會兒,徐大少拍著男生,一疊聲地說:「來了來了來了!」
在兩人眼前,一輛鋥亮的黑色車輛緩緩駛入停車場。
「勞斯萊斯,王者的座駕。」徐大少說。
男生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很快,那輛車駛入了車位,接著響起了關門的聲音。
車上下來好幾個人,為首的一個西裝革履,看上去走路虎虎生風。
一看那股氣勢,就是上位者的氣勢。
徐大少發動了車輛。
「大少,走了?不看了?」男生問道。
「還看個雞毛,走了,等會兒出事,別波及到我們。」徐大少罵道。
實際上,他不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想走的。
待會兒,他很有可能會看到柳如影狼狽地被推出來。
而那可能是自己見到柳如影的最後一面。
既然是最後一面,那還是讓她在自己的記憶中,留下一個比較好的吧。
畢竟他不想讓自己的女神,給自己的最後印象是那麼狼狽。
「聽好了,今天的事,哪兒也不能說。」他面色鐵青地說,「誰也不能告訴,如果你說漏了嘴,你就等著被打斷腿吧!」
「是的徐少。」男生說。
「如果被柳家或者陸家知道這事跟我們有關,到時候撒火撒到我們頭上,你就知道什麼叫沒好果子吃。」徐大少再次強調。
男生連忙點頭:「我懂的,我懂的。」
瑪莎拉蒂在道路上奔馳著,徐浩宇的臉頰上滑落一顆淚水。
「媽的!」他一巴掌捶在方向盤上,嚇了旁邊的男生一跳。
徐浩宇吸了吸鼻子,說:「他媽的,那個癟三,要不是這傢伙這麼彪,怎麼會把這事鬧成這樣呢?」
天文社男生聲音悠悠道:「這世上總有些人,以一種你想像不到的方式愚蠢。」
「柳如影怎麼會看上這種人?」徐大少滿臉難受,「女人的想法真的有時候難以理解。不過她也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了代價,就是這代價太沉重了點。」
……
「我已經想好等會兒要怎麼安排你們了。」花姐說。
她盯著陳涯和柳如影的臉,似乎是一條毒蛇,正在審視自己的獵物。
她的目光就像蛇信子一樣,舔舐著兩人的臉。
「待會兒,你們每人抽對方一百巴掌,」花姐說,「看誰扇得用力。誰要是不用力,接下來就得繼續挨懲罰。」
坐在下面的平頭男說:「花姐,不太合理,這男的力氣大,肯定會更用力。」
「不急,不管他有多用力,都逃不了懲罰。」花姐獰笑著說,「你們還記得『滾瓜落』嗎?我看看他骨頭有多硬,能夠承幾個人的重量。」
所謂「滾瓜落」,就是把人裝在麻袋裡,其他人往上面跳。
一般被跳幾下,麻袋裡的人就該奄奄一息了。
更加進階版的是站在桌子上往上壓。
凡是挨了這麼一套的人,要能活下來,頭腦都會變得不大對勁。
因為這種刑罰對於受刑者來說,極端恐怖。
「他不是能打嗎?給他手給他折了,看他還動不動手。」平頭男繼續拱火。
「不,」花姐說,「我要一根、一根、一根地拽著他的手指。」
「挑指甲,斷腳筋,斷子絕孫腳,花姐您要是動手累了,咱們兄弟們都願意代勞,」平頭男說,「保證讓他在不死的前提下,遭最大的罪。」
聽著這些人的話,柳如影臉上表情變幻。
本來她已經說服自己,給自己做好了萬般心理建設,但是現在自己的肩膀還是止不住地發抖。
而且,她想尿尿。
但是她又不敢說。
她恨不得屏住呼吸,抹消自己的存在,讓所有人都注意不到自己。
「幻想完了沒?」陳涯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表,「你們還能幻想的時間不多了。」
平頭男笑罵道:「媽了個巴子的,這傢伙根本不知道虎哥的手段。」
「虎哥來了,要是知道他這麼動了自己的女人,只怕他下半輩子都只能跪著走路了。」旁邊另一個小弟陰惻惻地說道。
話音未落,包廂的門「呼」地被推開了。
幾個戴墨鏡的男人簇擁著一個矮胖的男子走了進來。
「老裴!」
花姐「嚯」地站了起來,情緒有幾分激動,眼淚忽然涌了出來。
「虎哥!」
房間裡的兩個小弟站得筆挺,恨不得跟男人敬禮。
而在房間外,花姐帶來的那些小弟們,都靠著牆根筆直站著,雙手齊刷刷背在身後。
「那小子完了。」
唇環男小聲跟旁邊的人說。
他的目光看向房間內,舔了舔破了皮的嘴唇,心中有種大仇將報的快感。
「誰說不是呢?」旁邊的人看向室內,眼神里滿是看隔岸觀火的樂子人表情。
「那小子還滿臉不在乎呢,我真想看看,等到過會兒,他會變成什麼表情。」說話的人舔了舔嘴唇,「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老裴,」花姐盯著來人,臉色如同寒霜,手指著旁邊的陳涯,「我要你馬上,就讓這個傢伙知道,他到底惹了誰!」
來人看了看花姐,在看到她尚且濕漉漉的頭髮後,眼睛微微一眯,閃爍出幾道寒光,接著轉向了陳涯。
但是在看清陳涯長相後,身體又是一頓,似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陳涯手一甩,把吃剩的花生殼扔回桌上。
花生殼輕輕落在那堆小山上,形成了一個山尖尖。
裴虎咽了一口唾沫。
本來是氣勢洶洶而來,但看到陳涯後,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間詞窮了。
「老裴!」花姐的聲音高亢,「你還等什麼?你說句話啊!」
「虎哥,這傢伙不僅侮辱花姐,還瞧不起您,仗著有幾分蠻力,挾持了花姐,大家都不敢動手,就等著您來給他點顏色瞧瞧。」平頭男說。
裴虎看向陳涯,臉上的表情卻讓人有點看不懂。
「虎子,」陳涯看著裴虎,表情似笑非笑,「現在的你,不好見啊。」
聽到「虎子」這個熟悉的稱呼,裴虎如遭雷擊。
他多少年沒被這麼叫過了。
「您、您……」
裴虎嘴裡乾巴巴的,好半天,才擠出一句囫圇話來:
「您老人家,怎麼回京城啦?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呢?」
說完,他弓著腰,快步走上來,在陳涯面前鞠躬,聲音里還有幾分激動,道:
「陳總!」
旁邊花姐急了,脖子都紅了,說:「老裴你怎麼回事?我讓你教訓人,你在說什麼……」
她話還沒收完,就被裴虎呼了一巴掌。
「你給老子閉嘴!」
忽然挨了一巴掌,花姐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這張近6000字,還有一更。8:30潤色完發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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