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窈是在拜祭父母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大伯母汪氏病了。
不止如此,大伯父的神色也不太自然,在她恭聲喚了伯父之後,下意識避開的反應宛若驚弓之鳥。
「大伯父,您怎麼了?大伯母的病嚴重嗎?見過七爺爺之後我去府里探望她吧?」余窈隱有所覺汪氏因何而生病,卻故作不知,慢聲細語地追問。
他們此時在族中的祠堂,余窈在父母的陵墓之前上過香後,來到了這裡。
其實她內心深處有些想讓未婚夫一起到父母陵前去的,但未婚夫可能是因為昨夜休息太晚,緊閉的房門毫無動靜,她眼巴巴地望了好幾下最終還是沒敢和守在門外的常平說出自己的來意。
「五娘子,有事嗎?」內侍壓低了聲音,探究的目光落在少女躊躇的臉上。
「沒什麼,只是過來看一看,還有就是我要去族中一趟,郎君醒來了會找不見我。」
她抿了抿唇,不掩失落地笑笑。早知道,昨夜就不帶著郎君在府外停留那麼久了。
然而,等到了大伯父的面前,提到未婚夫,余窈很好地將失落收了起來,接著很快轉移話題說到了生病的大伯母汪氏。
說來有些好笑,汪氏生病的事竟然是二伯母一臉諂媚告訴她的。
「伯父無事,你伯母也只是受了一點風寒而已。你即將要和世子回京,怎麼能沾染了病氣?大伯父知道窈娘你是個乖巧懂事的,有這份心意便好。」余老爺強裝著鎮定,語氣慈和地拒絕了余窈的探望。
他的話中隱隱還有幾分討好的意思。
余窈的二伯父餘二爺也在,聽到他的話頗有些不可思議,大哥何時對小輩這麼低聲下氣過。
莫非真和他夫人說的那樣,侄女對當日差點被嫁給劉知府的事情耿耿於懷,大哥和大嫂害怕被世子追責而惶惶不安。
他轉了轉眼珠,在杜氏的暗示之下,也親切地喚起了窈娘,「路途遙遠,你還從來沒出過那麼遠的門,伯父實在不放心,不若讓伯父送一送你。家裡的商船都預備好了。」
他和杜氏兩人貪財不假,膽子卻很小,即便知道鎮國公世子就在城東,也不敢單獨主動地貼上前去,此時此刻在侄女面前賣個好倒是敢的。
「不勞煩二伯父了,郎君的船很大,足有兩層樓高,裝得下我的東西。」余窈淺淺地笑了一下,一雙黑眸卻睜得大大的。
二伯父口中的商船正是她父親留下的遺物,父母親才出事沒多久,商船就被二伯父給占了。
少女清凌凌地盯著人看,餘二爺也接著想到了自己口中商船的來歷,臉皮抖了抖,沒再吭聲。
這也是他們不敢貼上去的原因之一,沒辦法,心虛啊。
可當初也怪不得他們,三弟夫妻都死了,只留下一個小丫頭片子,遲早都是要嫁出去的,商船這些重要的東西還是得留給姓余的人。
大哥占了三弟一半的家財,他收兩艘船不算什麼吧。
誰能想到一個喪父喪母的孤女還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一天。
餘二爺正想著要如何賠罪重新與侄女拉近關係,余氏的族老連同餘窈的堂兄余昌孝走入了祠堂。
「七爺爺。」看到族老,余窈乖巧地問好,當初她還能保住一半的家財,多虧了面前這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幫忙。
「小窈娘長大了,承安若是能看到你今天的模樣,心下定然安慰。」余氏族老提到余窈的父親,再看亭亭玉立的少女,笑容慈祥。
承安唯一的女兒終歸要嫁出去不假,可她的夫家卻是余家闔族百年來都只能仰望的高門。
衝著這一點,他就必不能讓少女受了委屈。
「昌孝,將你手中的東西拿出來給窈娘吧。」
聽見他的話,余窈方才有些明白為何大堂兄會和族老走在一起,她接過大堂兄遞來的匣子,打開一看,裡面是擺放的整整齊齊的一沓子銀票。
粗粗估摸,足有數萬兩之多。
「這些都是五妹妹你該得的,從前由家裡幫你保管,如今五妹妹你都快要嫁人了,自然要送還給你。」
眼底有些青黑的男子和少女說話的時候誠懇至極,仿佛他們真是一對感情和諧的堂兄妹。
「世家大族規矩繁多,等五妹妹到了京城一定要修書回家裡,大婚之前兄長我也要從家裡出發,到京城去為你送嫁。」
余窈摸了摸銀票,毫不客氣地收了起來,同時臉上露出一個明媚燦爛的笑容,「好呀,大堂兄可以等著我的信。」
他們都默契地略過了那晦暗的三年,以及汪氏生病的原因。
無論他們還或不還這些銀子,余窈都無意和蘇州城的余氏族人撕破臉皮,因為她還未確定自己的未來。
京中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未知。
「小窈娘,去拜祭過你的父母了嗎?」余族老見銀票已經到了她的手裡,笑著又問。
余窈點點頭,兩隻眼睛彎彎,「七爺爺,已經和父親母親說過了。還有一件事,我要帶宅子裡的老人一起離開,宅子的鑰匙會送到七爺爺的府上,以後就勞煩七爺爺您幫我照顧了。伯父伯母們事務繁忙,可能顧不上。」
她睜著眼睛說瞎話,不願意把承載著美好記憶的宅子給兩位親伯父看管,擱在以前絕對會被強烈反對,但現在除了餘二爺動了動嘴唇,沒有任何人說些什麼。
「好,好,以後你省親歸來還能住進去。」
余族老笑眯眯地應下,又和她說了幾句到了京城後千萬記得和外家時常往來的話。
余窈頷首,認真地記下他的交代。
***
讓封元危滾到距離京城千里之外的蘇州任知府,蕭焱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既能堵住朝中那幫臣子的嘴,也讓他今後再看不到封元危那張永遠板著的老臉。
他悠悠然從房中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舒暢,隨意瞥了一眼昨夜戴過的丑了吧唧的面具,他用長指夾著拿起來和京中送來的奏章放在了一起。
「陛下,您醒了。方才余娘子來過又走了,黎郎將送來了從蘇州城那些官員處搜到的罪證。還有,余娘子定做的四季衣衫和首飾也都送來了。」常平眼力見兒不錯,發現陛下表情懶懶散散的心情愉悅,輕聲將他還未醒來時候的事情一一稟報。
「她過來,何事?」蕭焱眉頭皺了一下,用近乎審視的目光掃了一眼門外,語氣微有不悅,「為何又走了?」
「明日陛下啟程回京,余娘子今日一大早就去拜祭她的父母了。」常平好聲為余窈解釋。
「嗯,傳膳吧。」蕭焱對小可憐死去的父母沒有興趣,寥寥抬了一下眼皮就讓常平傳膳。
也許是因為昨夜再蘇州城逛了一圈,也或者是因為處理了一些政事,亦或許解決了一個讓他頭疼的難題,蕭焱的這一覺安安穩穩地睡了很久。
如今已是巳時過去,常平命人擺上來的算是午膳。
碧螺蝦仁、太湖響膳、櫻桃肉、醃篤鮮、紅莧菜、各色薄皮小素包,還有一道熬製了很久的滋補藥膳滿滿當當擺了一整個桌子,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得了余窈私下的再三囑咐,在飲食上,戴婆婆對府中住著的公府世子相當上心,就怕將來的姑爺對她們家娘子產生一丁點兒的不滿。
單單這一份午膳,耗費的心思與銀錢都是肉眼可見的,縱是常平也挑不出刺來。
然而,事情卻突然出現了變故。
當蕭焱一個人坐了下來,耳邊不僅少了一個人的嘀嘀咕咕,也聞不到她身上那股讓人靜心的清香,僅僅嘗了一口午膳,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冷沉無比。
額頭的青筋也突突跳著。
「真、難、吃。」蕭焱品著那股甜膩膩的味道,胃裡久違的灼燒感涌了上來,仿佛回到了空曠深幽的宮裡。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像是在咀嚼惡臭難忍的血肉。
聞言,常平眼神微變,立刻去看提前試過菜的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顫抖著身體,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余家的膳食和之前陛下吃過的相比,壓根沒有大的變化。他們都提前試過的,不會有錯。
至於陛下為什麼突然說出難吃他們是真的不知道哇!
口中是甜膩的味道,鼻中嗅到的是各式各樣混合在一起的氣味,尤其那盤莧菜帶著和血一般鮮艷的顏色,蕭焱心中的煩躁越來越重,多的快要從他的血管中迸出來。
他陰冷著一張臉命常平將所有膳食都撤了下去,緊接著又親手倒了一杯水將千金難換的奇南香熄滅,異常煩躁的心情還是沒有得到緩解。
…
余窈興沖沖地摟著裝滿了銀票的匣子從族中的祠堂歸來,剛要開口和未婚夫說這個好消息,就撞見了他發怒的模樣。
屋中的人瑟瑟發抖地跪了一地,少女迷迷瞪瞪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就被一隻大手捏住了下巴。
男人陰戾的黑眸直直盯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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