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買什麼?」藍月季客氣的問了一句,同時雙手在身後打手勢,意思是讓商隊成員戒備起來,只要有不對勁的地方,隨時準備動手。
胡嬸子說:「我家的針線用完了,需要買一點,用來縫衣裳,還有,家裡的凳子太破舊了,哪怕擦了好多遍,看上去依舊很髒,神……」
本來想說神明大人不喜歡,但忽然意識到有外人在場,於是胡嬸子改口道:「我想換個新的。」
藍月季問:「只要這兩樣嗎?」
胡嬸子不好意思道:「我還有些想買的東西,但不知道你們定價多少,如果便宜,可能再買點東西,要是貴的話就算了……」
其餘村民們聽到這話,想起自家其實也有需要,連忙開口道:「有麻紙或者絹布嗎?我家窗戶破了,想重新糊一下。」
「我家的大門褪色了,我想讓它變得美觀些,你們賣不賣門?」
「等等,我忽然間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咱們村的糧食種子都有毒,就算重新播種,種出來的也都是有毒糧食……需要買很多的糧食種子。」
藍月季神色遲疑,商隊去過很多地方,見識過許多人性的惡,正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可不是說說而已,商隊曾經去過一個村莊,那個村莊的百姓們看起來淳樸善良,卻在飯菜里下了蒙汗藥,由於這種藥不是毒,只是讓人昏睡,所以藍月季沒有及時發現,等到同伴們一個個倒下,她才意識到不對,連忙動用【玄醫】的能力,把大家救醒,一出門就看到村民們舉著鋤頭、鐮刀等利器。
村民們看到藍月季等人醒著,吃了一驚,隨即村長笑眯眯地走上前,問道:「飯菜的味道怎麼樣?」
藍月季直白地問道:「你們想殺人?」
「這怎麼可能……」村長面色不變,道:「村子裡進來了幾個毛賊,我正準備帶領大家去抓人,擔心我們這群人不夠,便想尋求各位的幫助。不知諸位吃飽沒有,吃飽了可以幫個忙嗎?」
藍月季皮笑肉不笑道:「飽了,但我們都是生意人,不做虧本的買賣,請我們幫忙可以,但是價格很貴。」
村長問:「能有多貴?」
藍月季道:「請普通人出手,和請覺醒者出手,價格是不一樣的,我們商隊共有二十位覺醒者,每一位出手的價格是十兩銀子。」
村民們譁然。
「十兩銀子,你怎麼不去搶?」
村長擺手道:「那算了,我們請不起……」
村長帶領大家離開,而商隊眾人也火速撤離——
雖然知道村民們不懷好意,但是整個村子人數太多了,商隊總不能衝上去把村民們都砍死吧?殺了大人之後,嬰兒幼童要不要殺?商隊不是土匪,不可能殘忍到這個地步,而且村子裡很窮,把村民們殺光也得不到多少好處,平白浪費自己的力氣,還染一身腥,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大家都不願意做,所以藍月季帶人匆匆離去。
從那以後,商隊每次遇到村莊,都格外謹慎,也正是這份謹慎,使得他們避開了很多麻煩,比如有的村莊供奉邪神,且邪神很強大,只要服下「神賜之血」,就會淪為邪神信徒,幸好商隊進去之後什麼都沒吃;再比如有的村莊裡,百姓們都已經死了,形成一片幻境,凡是踏入幻境的人,會在裡面迷路,不停地兜圈子,最終累死、餓死;還有的村莊……
藍月季回憶起自己這一路走來的心酸經歷,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心中越發渴望找個合適的村莊,從此定居下來,以前商隊經常外出做生意,遇到危險的次數比較少,可現在,天下間的覺醒者們越來越多,世道也越來越亂,總這麼流浪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所以每次碰到村莊,商隊都會嘗試著接觸。
只不過,眼前這個「百善村」,實在不是個好去處,且村民們也不像好人,所以藍月季十分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跟村民們進行交易。
她看向自己的丈夫,問道:「夫君,咱們怎麼辦?」
蕭墳面容冷寂,他覺醒了兩種血脈能力,一種名為【劍身】,就是以自身為劍鞘,容納一把本命劍;一種名為【諦聽】,能夠聽善惡、辨真假。
每一種覺醒者都存在缺點,覺醒【諦聽】之後,缺點就是面無表情、沉默寡言,當然,「面無表情」並不意味著蕭墳喪失了情緒和表情管理,他也可以哭或者笑,只不過次數比較少,大多數時候沒表情。
此外,每次動用【諦聽】,都會產生後遺症,因此蕭墳很少動用這種能力。
商隊外出時,基本上都是由藍月季與外人進行交涉,除非遇到難以抉擇的事情,藍月季才會詢問蕭墳,然後蕭墳才會考慮是否使用【諦聽】。
眼下,面對一堆皮包骨似的村民,蕭墳也很有壓力,按照他的意思,大家直接撤就行了,也省得他出手,可村民們好像並不是很想放過他們,沒辦法,蕭墳只得冷著臉,暗中動用了【諦聽】。
隨後,他的耳中聽到了大量的聲音,這些都是村民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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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都是好人,就是長得醜……唉,也不止是丑,還很怪,我照鏡子時,也會被自己的模樣給嚇到,不怪這群人,他們害怕我們是應該的。」
「浪費糧食是可恥的,要是商隊的人留下來吃飯就好了。今天的午飯剩下好多,而且飯菜都是無毒的,只可惜他們不相信我們的話。」
「這商隊之中竟然還有個七八歲大的孩子,這孩子的身子骨太瘦弱了,真想給孩子盛碗肉吃,但他好像很害怕,就算我把碗給他,感覺他也不會吃。」
「我家真的有好幾個空房間,可以供客人居住,他們要是留下來住一晚就好了,我們村子的人向來樂於助人。」
……
蕭墳聽了片刻,面色不由得古怪起來,因為他不僅能聽到別人的心聲,還能感知善惡,心聲或許能夠騙人,但是善意和惡意卻不會。
他能夠清楚地感知到,整個村子的百姓,對商隊都充滿了善意!
這怎麼可能?
蕭墳感到詫異,沒想到村民們外形可怕,內心卻善良純淨。
蕭墳衝著藍月季點了點頭,還打了幾個手勢。
見狀,藍月季神色驚訝,但她很快就換上笑臉,轉頭吩咐道:「夫君同意了,大家把貨物拿出來吧,可以跟村民們進行交易。」
她特意強調「夫君同意了」這幾個字,商隊成員們都知道蕭墳的能力,聞言頓時放下心來,因為【諦聽】從未出錯,而且大家也看到了蕭墳的手勢。
村民們卻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商隊成員為什麼突然相信了大家,不僅從馬車上取下布料、鞋襪、茶壺、碗筷等等各種物品,還把隨身攜帶的刀劍都放到了地上,赤手空拳地走過來。
許銀瞳問:「你們……不害怕了嗎?」
藍月季笑道:「我夫君已經確認過了,你們都是好人。」
許銀瞳好奇問道:「他是【諦聽】血脈的覺醒者,對嗎?」
藍月季腳步一頓,「你怎麼知道?」
許銀瞳說:「我是【先知】,我知道許多覺醒者的能力和缺陷,比如【諦聽】,剛使用過能力後,三天內都無法開口說話。」
藍月季點頭承認道:「是這樣沒錯,如果不是我夫君,興許我們早就被害死了。」
許銀瞳說:「既然確認了我們沒有惡意,那就先吃飯吧……」
藍月季道:「這怎麼行?這年頭的糧食多珍貴啊,你們留著晚上吃吧,我們討口水喝就夠了。」
許銀瞳說:「沒事的。」
這邊,藍月季還在跟許銀瞳客氣,那邊,村民們已經端著鍋回家,升起火,把飯菜熱好,再端來。
在熱飯期間,一部分村民先和商隊進行交易,等到香噴噴的飯菜端出來,村民們便幫忙盛好飯,讓大家坐下吃。
商隊成員拗不過村民們,況且大家也是真的餓了,相繼坐下吃飯。
「唔……怎麼會有這麼好喝的豆漿?」
「這個雞腿肉真的絕了,軟嫩鮮美,醬汁濃厚,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
「這是米飯還是饅頭?為什麼跟我的巴掌一樣大?」
商隊成員們好奇地拿起桌上的靈米,嘗了一口之後,大家的眼睛都瞪大了。
「這……這是什麼?服下之後,身體暖洋洋的,好舒服。」
「我感覺我體內的暗傷都被治癒了……雖然不可能完全治好,但總覺得有一點效果。」
「這東西跟毒獸肉的功效差不多,卻比毒獸肉更加柔和易吸收,不管是普通人還是覺醒者,吃了都有好處……」
大家光顧著驚嘆,連靈米的來歷都忘記問了。
藍月季吃完一粒靈米便克制住自己,她放下筷子,問:「你們怎麼連這麼寶貴的東西都給我們吃?」
許銀瞳笑道:「因為這是來自神明大人的饋贈,你們能來到我們村,一定是順著神明大人的指引,都是有緣人,神明大人美麗善良、慷慨仁慈,這些靈米和飯菜,都來自於神明。」
「什麼?」
眾人的臉色立刻變了,青一陣紫一陣,想把飯吐出來,又不捨得浪費糧食,況且已經吃到了肚子裡,就算吐出來也晚了。
蕭墳的臉色猶如調色盤,他之前聽到的那些心聲太雜亂了,他沒有辨別裡面有沒有出現「神明大人」這四個字,因為他聽到村民們都是善意的,便有些放鬆,腦子裡甚至還有幾分走神,當時蕭墳在想:「有的村子裡,百姓們看似淳樸卻蛇蠍心腸,而這百善村的村民們,形貌異常,卻單純善良,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誰曾想這個村子裡竟然還有「陷阱」?
蕭墳的臉上閃過震驚、憤怒、自責等種種情緒,最終定格為無奈與絕望。
很多地區的百姓們比較愚昧,以為創造出一個神明就可以活下去,可是蕭墳知道,這個想法實在太天真了,因為朝廷暗中設立了專門的神靈獵殺者組織,當神權獨立於皇權之外,威脅到了皇室的統治,皇帝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當然,皇室明面上說的好聽,只派遣官兵們打擊邪神信徒,從不對善神出手,可實際上,卻在暗中成立了獵殺組織,獵殺組織只要碰到人造神靈,便會想盡一切辦法剷除,不管是善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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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季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擊,她失魂落魄,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明明我們已經足夠小心了……」
商隊成員們也都情緒低落。
許銀瞳納悶道:「你們這是怎麼了?」
其中一名脾氣暴躁的商隊成員想發火,可是看到許銀瞳那雙純淨的銀色眼眸,泄氣道:「罷了,現在揍你們也沒什麼意義……你們費盡心思讓我們吃飯,真是好深的算計……」
許銀瞳不理解,「到底什麼算計,你說清楚啊。」
「都這個時候了,裝傻有意思嗎?」商隊成員嗤笑一聲,卻還是解釋道:「我們之前碰到了一個信奉邪神的村莊,村民們招待我們吃飯、喝茶,實際上不管是飯菜還是茶水裡都滴入了邪神賞賜的血液,只要服下,就會成為邪神最忠實的信徒。」
「幸好當時,蕭墳老大聽到了村民們的心聲和惡意,所以我們什麼都沒吃,趕緊離開。」
「誰曾想,我們終究還是在你們村這裡中計了。」
許銀瞳聽完,道:「什麼中計了?你們想太多了,我們信奉的神明很寬容,不會強迫你們信仰她,你們吃完後,想什麼時候走都可以。」
村民們也開口道:「是啊,只要交易完,我們絕不阻攔。」
「你們放寬心吧……」
那名脾氣不好的商隊成員越聽越氣,「你們就別胡說八道了,成為信徒之後,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沒用,內心會潛移默化的發生改變,對神明產生認可、信賴、崇拜、敬仰等種種情緒,發自內心信仰神明,這輩子都逃不掉。」
另一位商隊成員忽然一拍桌子站起來,道:「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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