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家坡,村口,大年初六。輪流放完假的保安團恢復訓練。
還是熟悉的早晨,還是熟悉的村口,還是熟悉的大爺大媽大姑娘小媳婦,他們還是在習慣地望向村前那條熟悉的「保安路」。
同樣是熟悉的隊伍,隊伍里還是那些熟悉的面孔,雖然少了二十幾個,但是整支隊伍給人的感覺卻是不一樣了。
以前大傢伙都感覺很親近,都是自家娃娃,雖然一個個扛著槍背著包,還別著手榴彈,但是大家眼裡那些還是自家的娃娃,還是那些光著屁屁冒著鼻涕泡的小屁娃娃。別看一個個打扮得正兒八經的,但就是想上去提幾腳屁股表示親近。
但是今天大家的感覺卻不一樣了。至於哪裡不一樣?卻又說不出來。只是覺得整支隊伍整齊,沉寂,肅殺,安穩。再也沒有了那種浮躁的氣息,剩下的只是沉穩,成熟,安靜。就像是收在刀鞘中的寶刀,不起眼,出鞘缺能殺人。
如果之前還是一群嘻嘻哈哈的娃娃,那現在的這些娃娃突然之間就長大了。雖說跟以前一樣感到親近,但親近之中卻多了幾分依賴跟信心。也沒有人再想著上去踢幾個壞小子的屁屁玩了。看到這隻隊伍遠遠跑來,大家突然感到了心安。在這個鬼子肆虐朝不保夕的戰爭年代,百姓們卻感到了心安。就因為看到了這支隊伍。仿佛有這支隊伍在,一切的困難都不再是困難,再多的敵人過來,都能夠為大家抵擋,這支隊伍就像是自己家的頂樑柱,不起眼,但卻至關重要,像是井裡的水,深沉卻能保命。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整齊的口號伴隨著整齊的步伐緩慢的自村前跑過。村民們遠遠的看著,感覺這支隊伍不再是一盤散沙,而是成了一個整體。只有那些不懂事的小屁孩子跟在隊伍一側也喊著口號跟著跑,不過沒跑多遠又跑了回來。
「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預備,唱」隊伍中有人起了頭。
「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隊伍中的人們都跟著唱了起來。近千人的歌聲越來越遠,但是歌聲卻印在了百姓們的腦海里。於是回家的人們嘴裡不知不覺的就哼起了保安團之歌。
「風煙滾滾唱英雄,四面青山側耳聽側耳聽,晴天響雷敲金鼓,大海揚波作和聲,英雄戰士驅虎豹,捨生忘死為和平……」雄壯的歌聲又在別的村寨響起,經歷過一次小小的伏擊戰,經歷過戰友的犧牲,接受了戰爭洗禮的新兵們,突然就感覺這首歌不一樣了,他們的歌聲中也多出了一絲不明的韻味。
同樣的歌聲不但飄揚在九寨的上空,同樣也飄揚在了全國各地能聽到收音機的地方。
「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稻花香兩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聽慣了艄公的號子
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
在上海,在東北,在京津,在太原……在許許多多的日占區。有的一個人偷著聽,有的一家人一塊兒聽,甚至有的好幾家人,甚至一個工廠的員工們擠在幾間不大的宿舍里一起聽。每個人的臉上都在忐忑,激動,微笑,憂傷,憤怒等等不同的情緒中來回變幻。
我們有這麼美麗的祖國,有這麼美麗的家鄉,可是外面來了豺狼,我們的祖國正在被侵略,家鄉被豺狼搶占了。我們就這麼甘願得當亡國奴麼?這是生我養我的地方啊。那麼就拿起獵槍去抗爭吧。有八百壯士做榜樣,我們就跟敵人拼到底吧!
在歌聲的帶動下,在所有的日占區,許許多多的熱血青年中年甚至老年都紛紛行動起來,有的組織抗日武裝,有偷偷的的捐款捐物送往國統區,還有的組織起來往重慶,往武漢,往延安趕去。
在武漢71軍的軍營里,殘存的87,88官兵安靜的坐在一起。廣播裡播放的是《英雄讚歌》。隨著歌聲的進行,每個人的臉上都躺滿了淚水。有的開始嚎啕大哭。
「英雄猛跳出戰壕
一道電光裂長空裂長空
地陷進去獨身擋
天塌下來雙手擎
兩腳熊熊趟烈火
渾身閃閃披彩虹
為什麼戰旗美如畫
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它
為什麼大地春常在
英雄的生命開鮮花
一聲吼叫炮聲隆
翻江倒海天地崩天地崩
雙手緊握炸藥桶(張大記者嫌不押韻給改了)
虎目噴火熱血涌
敵人腐爛變泥土
勇士輝煌化金星」
川軍,桂軍,東北軍,西北軍,粵軍,滇軍,八路軍,晉綏軍……所有聽到這首歌的軍兵無不激動的熱淚盈眶,痛哭不已。尤其是川軍,許多人出川的時候有的連鞋子都沒有,打仗之前連坦克都沒見過。就那麼一句「這是國戰,四川袍哥絕不拉稀擺帶。」然後抱起炸藥包纏滿手榴彈義無反顧的沖向鬼子的坦克,嘴裡喊一句「國存我死」就拉響手榴彈、炸藥包。犧牲前,都沒有一身像樣的軍裝。
重慶行營,一個光頭佬坐在椅子上閉著雙眼背靠著椅背。身邊的留聲機正在運轉,黑色的膠片緩緩轉動,一陣陣悠揚的歌聲傳了出來。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雨農,有沒有查出這些歌曲的來歷?」光頭佬對著旁邊的中年帥哥開口
「校長,是從華新社傳出來的」中年帥哥回答道,說完看到光頭佬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趕緊又說道。
「這些歌曲是從華新社傳出來的,但是它的作者是胡一舟。」
「胡一舟???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啊」光頭佬沉思中。
「是原88師的那個傷兵,校長還說過我88師一個士兵頂得上他一個團的那個」帥哥提醒道。
「哦,我想起來了,我還批給他一個保安團。他怎麼跟那些人攪在一起了?」光頭佬把「那些人」說得很重,說完還皺起了眉頭。
「是這樣的,年前保安團那邊過去了十幾個學生,臨近過年的時候保安團搞了一次勞軍活動,胡一舟管那個叫『聯歡會』。在那個聯歡會上胡一舟教給那些學生們唱的歌被一個不知什麼原因去到保安團的華新社記者聽到了,結果那個記者聽完之後用本子記了下來就出山回到了重慶。這才有這些歌傳出來」帥哥解釋道
「那個記者去的原因查明白了沒有?」光頭問道
「查清楚了,本來要去第二戰區採訪的,結果那個縣城鬼子搞屠殺,他的隨行人員都死掉了,他隻身逃到了保安團那裡。」
「哦!那些人可真是見縫插針啊……」光頭佬長嘆一聲沒再說話。面容似猙獰似無奈。
了解光頭佬心事的中年帥哥也沒有說話。這間豪華的辦公室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只有留聲機里還在傳出《歌唱祖國》的歌聲。
延安,一個稍微寬大點的窯洞裡。兩個穿著灰色粗布軍裝的男人坐在一起。他們一個梳著背頭前額寬大,令一個短頭髮面容稍黑。他們坐著的木質板凳旁邊的的桌子上放著兩個冒著熱氣的大搪瓷缸子。桌子邊是一個燃燒的小火盆,而在桌子後面的牆壁上是一面鐮刀斧頭的旗幟,旗幟下面是這兩個人的畫像。
「老總啊,你怎麼看?」背頭男人吸了一口忘了吸快燃盡的煙,指著桌子上的一台老舊的收音機說道
「好歌,都是好歌,有對美好家園的嚮往,有對人民英雄的讚頌,還有士兵的心裡講述,尤其是這首《保安團之歌》跟這首《在太行山上》更是能激起人們跟日寇血戰到底的決心,老毛,你從哪裡搞到的這些歌曲?」老總很少有這麼激動的時候。
「是啊,都是好的革命歌曲。你對寫這些歌作者怎麼看?」老毛問道
「上過戰場,熱愛家鄉,熱愛祖國跟民族,是位好同志」老總很肯定
「是啊,是個好孩子啊……」遞給老總一份材料後,老毛掐滅菸頭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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