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梅山山勢險峻,如果從天上往下看,整座大梅山就像是一隻巨大的螃蟹,兩條支脈從大山主體中延伸出來,就像是巨蟹的大鉗,將大梅山盆地環抱其中,而梅鎮就處於這兩隻大鉗的中間,是外界進入大梅山的必經之路。
不過,土匪卻是從大梅山里殺出來的。
十幾匹駿馬馱著十幾名形貌、身材不一的精壯漢子,正順著橫亘大梅山盆地而過的大路緩緩行進,在這十幾騎土匪身後,還有百餘人徒步跟進,這些土匪多衣衫襤褸,身上挎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有漢陽造步槍,有鳥銃,甚至有長矛。
十幾個騎馬悍匪當中,中間有個戴著眼罩的獨眼土匪尤其驃悍,大冬天的,身上只披了件羊皮襖,暴露在外的胳膊上墳起鼓鼓的肌肉,還有左右肩上各挎著一枝大鏡面匣子,看那幽藍幽藍的烤漆,就知道是德國原裝進口。
一個頂著瓜皮帽的瘦小匪首催動坐騎,追上獨眼悍匪,大聲道:「扛把子,這回咱們可就指著黃老財了,要是這黃老財也沒油水,那今年這個年,咱們青牛寨可真就難過了,我曰他個先人板板的,如今地主家也沒餘糧哪。」
青牛寨自從扯旗那天開始就定下了規矩,只搶大戶不搶百姓。
可大梅山周圍的大戶來來回回就那幾家,再肥的豬也經不起來來回回的殺。
這不,今年年景不好,大梅山周圍幾個鎮子的大戶也沒餘糧,青牛寨的好漢見實在刮不出油水來,就只能將目光轉向梅鎮的黃老財。
這獨眼悍匪就是青牛寨的大當家南霸天。
南霸天獨目里掠過一抹凶光,獰聲說道:「黃老財可是肥羊!」
瘦小匪首低聲道:「扛把子,這黃老財可是塊難啃的硬骨頭,他的大兒子可是蒲縣的縣長,他的三兒子還是國*軍營長,部隊就駐紮在蒲口,前年咱們來梅鎮打秋風,要不是走得快,當時就讓黃老財的三兒子給包了餃子了。」
「那都是兩年前的老黃曆了。」南霸天嘿嘿一笑,又道,「如今,東洋小鬼子都已經打下南京城了,蒲縣的官紳名流還有駐蒲口的國*軍早他媽跑了,黃老財就有天大的靠山,如今也是指望不上了,這次他要是肯乖乖的放血那還好說,咱們青牛寨一向只求財不害命,可他要不識相,嘿嘿,說不得只能把他老黃家給連鍋端嘍。」
說完,南霸天又扭頭大喝道:「弟兄們,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十幾個騎馬匪首還有徒步跟進的百十來個土匪便立刻嗷嗷叫起來,還別說,還真就有一股子氣勢,絕非普通的烏合之眾。
說話間,梅鎮已經遙遙在望。
只不過,梅鎮的保安隊明顯已有了防備。
梅鎮沒有城牆,但是有木頭搭建的柵欄,還有轅門、哨塔以及環繞鎮子的護城河,保安隊將進出鎮子的四道木吊格一拉,就截斷了進出的通道,青牛寨的土匪要想進入鎮子,就非得強攻不可,可真要是強攻,保安隊的團丁也不是擺設。
黃世勛、黃守智父子站在西門的哨塔上,遠遠看到青牛寨的土匪浩浩蕩蕩開過來,腿肚子就難免有些抽筋,梅鎮雖然也有個保安隊,人數還比青牛寨的土匪多,有兩百多人,可這些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哪能跟打家劫舍慣了的悍匪比?
青牛寨的土匪尤其驃悍,等閒官軍都不是對手。
要知道三年以前大梅山中的土匪有十幾股,可三年之後,這十幾股土匪不是被趕走就是被吞併,如今只剩下了兩股,一股就是青牛寨。
然,害怕歸害怕,場面話卻還是必須得說。
看到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獨眼悍匪走過來,黃家父子就知道是南霸天到了。
黃家父子跟南霸天也不是頭一回打交道了,兩年前南霸天就曾經來過梅鎮,黃世勛出了五百斛米,五十口豬外加十頭牛才給打發走的,只可惜他的三兒子晚到了片刻,要不然當時就能夠剿了這股悍匪,也就沒有今天這禍事了。
然而,今時卻是再也不比往日了,現如今,不僅當縣長的大兒子跑沒影了,三兒子的部隊也不知道撤哪去了。
當下黃世勛只能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大聲道:「南當家的,咱們梅鎮給大梅山各個堂口的年例孝敬可是一文不曾短少,卻不知南當家的這次興師動眾過來,有何貴幹?」
南霸天勒住坐騎,故意亮出左右肩挎著的兩枝鏡面匣子,說道:「黃老爺,這眼瞅著就過年了,我在山中閒著沒事,就帶著弟兄們來給黃老爺拜早年來了。」說完了,南霸天又回頭把手一招,大聲道,「弟兄們,搞起。」
一百多號土匪便立刻異口同聲的大吼起來:
祝黃老爺壽比南山不老松,福如東海長流水!
祝黃老爺壽比南山不老松,福如東海長流水!
祝黃老爺壽比南山不老松,福如東海長流水!
聽著鎮外山呼海嘯般的祝福聲,黃世勛卻只覺心驚肉跳。
不過在驚懼之餘,黃世勛卻又稍稍安心了些,他自然不會相信南霸天興師動眾前來梅鎮是給他拜年,但既然南霸天這麼說,足見他也是不想來硬的,如果老黃家能夠肯出血,未必就不能夠買個平安,就不知道南霸天胃口有多大。
當下黃世勛道:「南當家的和諸位好漢的美意,老朽心領了。」
停頓了下,黃世勛又道:「南當家的和諸位好漢遠來是客,論理,老朽理應請諸位好漢前來寒舍做客,只是老朽事先並不知道南當家的和諸位好漢會來梅鎮,倉促之間並不曾備下如此多的酒席,所以恕不能請諸位好漢進鎮做客了,不過老朽讓人備下了一份薄禮,還望南當家的和諸位好漢一定筆納。」
南霸天獨目中凶光畢露,一瞬不瞬盯著黃世勛,臉上卻滿是笑容。
黃世勛回過頭,吩咐管家黃得祿:「得祿,去庫房取三千大洋來。」
黃得祿飛奔而去,很快就帶著兩個護院抬著一籮筐銀元趕了過來。
黃守智又命人打開寨門,著兩個團丁將一籮筐銀元抬出去,擺在了南霸天馬前。
南霸天低頭掃了眼籮筐,便估計出了一個大概,當下冷笑著說道:「黃老爺,我們大老遠的過來給你拜年,你不賞口茶飯吃也就罷了,卻讓人拿出這麼點銀元,你這是在打花叫花子呢,還是在打發叫化子呢?」
黃世勛一聽這話,老臉上便立刻泛起苦色。
看來這三千銀元,是遠遠滿足不了南霸天。
可是他黃世勛的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呀,他得放多少租子,才能攢夠三千銀元?南霸天卻還嫌少,這分明是要割他身上的肉哇,可,又有什麼辦法呢?真要是打起來,就憑保安隊兩百多人,百來條槍,如何能是這股悍匪的對手?
當下黃世勛慘然道:「南當家的,那你就開個價。」
南霸天悶哼了一聲,霸氣的說道:「除了這三千大洋,外加一千斛米,八百斛面,五百斤豆子,再加一百口豬,對了,還要你們老黃家自釀的米酒四十壇,哈哈,我知道黃老爺喜歡喝酒,每年都會自醞五十壇米酒藏在地窖里,我不全要,四十壇就夠了。」
聽完南霸天的開價,黃世勛當即兩眼一黑,險些當場昏死過去,乖乖,這可真是要了他老命了,一千斛米,八百斛面,五百斤的豆子,一百口豬,還要四十壇酒,這是要把他老黃家的庫房給搬空哪,還讓不讓人活了?
「爹,我們不能給!」黃守智道,「打吧!」
「打,你拿什麼打?」黃世勛瞥了眼周圍的保安團丁,哂然道,「就憑他們?」
黃守智環顧四周的保安團丁,只見平時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揚威的團丁,這會卻一個個體如篩糠,面無人色,當下黃守智眼睛裡的小火苗就熄滅了,就這樣的團丁,真要打起來,不等外面的土匪開火,只怕早已經作鳥獸散了。
當下黃世勛咬咬牙,大聲道:「南當家的,你說的這些,我們可以給,但是你得給我們點時間。」形勢比人強哪,舍了這批錢糧和酒,至少還能保全幾萬畝良田,以及價值數萬大洋的宅院,真要是打起來,雙方拼個玉石俱焚,那可什麼都沒有嘍。
看到黃世勛答應下來,南霸天獨眼裡便立刻放出光來,大笑道:「行,黃老爺,我給你半天時間,天黑之前我們再過來取錢糧還有酒,哦,對了,還得麻煩黃老爺給咱們備幾十輛騾馬大車,黃老爺請放心,大車用完了一定還!因為下次還用得上,哈哈!」
南霸天身的百十來號土匪聞言,也立刻放肆的大笑起來,能夠不流血,就輕輕鬆鬆獲得這麼一大批錢糧還有米酒,這樣的結果,當真是再好不過了,雖然是土匪,可土匪又何嘗願意打打殺殺,子彈可是不長眼的,對吧?
「弟兄們,我們走。」南霸天一勒馬,轉身揚長而去。
只片刻,青牛寨一百多土匪便消失在了地平線上,梅鎮也恢復了寧靜,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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