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就是死,死亦是生……」
沙啞尖銳的聲音幽幽響起。
焦黑的山巔上,一道乾枯的身影正佝僂著身子,眼中有些茫然,背後枯亂如雜草的白髮都拖到地上去了,體如骷髏,形如惡鬼只怕都難以形容那幅非人的面容。
打量著自己乾枯的軀幹,他神情默然之餘就聽那獠牙暴吐的嘴裡忽的說出一句句很是奇怪的話。「柳白衣?道仙?成仙?斬仙劍?」
他怔怔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最後目光卻落到了那柄插在自己胸口的石劍上。
頭頂紫電已現,粗如水缸,轟然落下。
可是,只落在他數尺之外便悉數被一層看不見的力量所阻,轉眼竟是憑空消失乾淨。
「轟!」
耳邊轟隆巨響,掃視著周圍,他本來茫然失神的眼睛裡慢慢多出一抹光華。
見久未建功,老天爺似是動了真怒,天空中驚雷陣陣,好似已不需醞釀,數條雷蛇於雲中游竄隱見,最後匯聚一道幾乎與那山巔一般粗的巨大紫電,千鈞一髮,又落了下來。
然而,這一次只見那一直似未回過神的身影忽慢慢仰起頭來,足以嚇死人的臉上露出一抹笑來,那笑越來越濃,笑的猙獰怪戾,笑的放浪形骸,笑的渾身顫抖不停,是放聲狂笑。
「哈哈……哈哈……」
一時間,周遭地動山搖,無數黑氣自土中飛出,朝著那狂笑的身軀匯聚而去。
看著那道紫電,他毫無生氣,死灰色的眼睛慢慢眯起,嘴裡的笑聲陡然一停,就是山谷間的回聲也止的突兀,尖銳沙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很輕,很低。
「我還活著,我孟秋水還活著!」
天空那道駭人的紫電已到頭頂,可就在他一語出口的一瞬,一股澎湃如海的屍氣驟然自他體內湧出,甫一出現便倒起而上直迎紫電,激盪的滿頭白髮是齊刷刷豎起,化作一條條白練,纏繞卷盪間那髮絲尖端立時飛瀉出無窮劍氣。
如天雷動地火,天空兩股氣機相遇,爆發出極致的璀璨,刺的人直睜不開眼,難以直視。
低頭,他已摸上那石劍劍柄,倒握在手,然後一點點的拔了出來。
「啊……」
一聲不知是怒還是痛的低吼中,那古樸石劍一點點的退出了他的身體,本就有些佝僂的身體像是因那痛楚彎曲的更加厲害。
只等將其拔出,一個血淋淋的窟窿登時露了出來,一劍穿心,連胸膛上的那神秘瞳紋也不知何時已經散去。
看著那又欲再落的雷霆,他掌心一壓,石劍立時插入土中。
一瞥那驚雷滾滾的天空,赫見他收回視線的剎那嘴一張,就聽。
「嗷!」
驚天嘶吼震懾周遭。
孟秋水雙手同時一揚,身軀一直,恐怖吸力是憑空而起,無論天空經久不散的黑雲還是大地上蔓延的地氣,盡數朝他匯涌而去。
「咔咔!」
黑土震動不停,一條條巨大溝壑開始裂開,簡直就如神魔臨世。
天空紫電再落。
這一次,沒有什麼阻擋,直直落向那變得有些癲狂桀驁的身影上。
可是,就如泥牛入海般沒掀起任何風浪,反倒是那恐怖的吸扯力竟將天空的雷雲也慢慢扯了下來。好似鯨吸一樣,無窮黑氣如水般是一股腦的沒入那張開的嘴裡。
數十年不見天日的黑土上,慢慢透下了縷縷陽光,陽光灑下,就見那黑色的土地上開始發出「滋滋」的響聲,所照之地散發出縷縷惡臭難聞的氣味,聞之欲嘔。
只是,那黑色在褪去。
滾滾黑雲連同那雷雲,此時已所剩無幾。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後,一道身影驟然浮現,那冰雕面具下的眼睛,帶著驚疑與驚喜,然後化作濃烈的恨意與殺意。
帝釋天實在沒想到,本是心血來潮到渤海之濱走一遭,那想居然會遇到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仇人,再見對方一身重傷未愈的情形,他又如何能不動心。
幾乎毫無遲疑,他雙手一抬,掌心風雷大作連虛空都在扭曲,雷光繚繞,一身千載功力催發到了極致,直朝眼前惡鬼般的身影按去。
這要是按實了,就是雪飲狂刀與絕世好劍只怕也得化作一灘鐵水,更何況還是這血肉之軀。
「嘭!」
悶聲響起,那感覺就好像按在了一塊生鐵上,確確實實是落在了上面。
只是有一點不同,只見先前那驚人的風雷氣機此刻竟然莫名消失,事實上在他接觸到對方身體的同時,他體內的功力竟然如死水般再難動彈。
這可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我還以為你會再等等,至少等到屠龍功成……」就在他震驚之際,身前的那人頭顱慢慢以一種常理難以想像的方式轉了過來,然後才是身軀,帶著骨頭摩擦的聲音,漠然開口。「……有的時候,太心急了,不好。」
全力一擊,看著對方毫髮無損,試問帝釋天如何能接受這種結果。他心中暗道一聲「不好」第一個念頭便是要逃,可是讓他震驚的是他體內轉化成「萬川歸海」的內力如今居然難以驅使催動,僅存餘力也不過先天地步。
驚駭欲絕的同時就想退走,可這剛躍起,脖頸上便已多了一隻猙獰的枯爪
「你對我做了什麼?」
帝釋天掙扎著開口,神情滿是難以置信。
「你就沒想過我為何會把這種功夫傳給斷浪麼?真以為我是他的師傅?」孟秋水沙啞的聲音聽的帝釋天遍體發寒。
他雖身負千載功力,但卻沒有求道之心,失去了這唯一的倚仗,無疑是任人宰割的牛羊,眼瞳劇烈收縮的同時,再聽到對方的話,他那還明白不過來,頓時失聲道:「是那門武功……原來你早有預謀。」
感受著脖頸傳來的痛楚,尖利的指甲似已鑲嵌入他的血肉之中,這一切變化來的實在太快,帝釋天當真難以接受,這人生還真的是大起大落,藏了十年,本以為躲過了一切,那想最後居然是自己送上門來。
「該上路了!」
耳邊再聽一句話響起,原本擒住帝釋天脖頸的手已直直按在了他的天靈上。
頭頂黑雲早已隨風飄散,湛藍青天下,在帝釋天睜大雙眼的注視下,他只覺自己一身功力連同生機悉數是朝著那隻手涌去,就好像那本就是對方的,如今毫無阻礙。
千算萬算,不想自己千年之功,到頭來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想來,到底還是天意的捉弄。
片刻後。
地上就只剩一團散落的衣物,而衣物旁,一道身影正散發著澎湃無比的氣息,赤裸的上身布滿了神秘的咒文,一頭白髮直是被風揚起,如瀑如雲。
他抬手未落,掌心赫見一滴不同尋常的血珠正起伏跌宕,不同之處在於這滴血竟是金色的,像是燃燒著金色的火焰。
打量了一眼,孟秋水眼神沉凝一把攥住,攥滅了火焰,唯剩那血水滲進了他的血肉中。
「世事如棋,這次,換我落子了。」
沒過多久。
一道青光是自「天絕峰」上如流星趕月般直直飛向大海汪洋,同時有一人影自峰頂一躍而起,一人一劍所指之地赫然是「東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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