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啊,阿勛。」
待喉嚨里那股辛辣的感覺緩和了之後,嚴甯抬眸看著遲勛,輕聲抱歉。
「對不起什麼?」遲勛微微挑眉,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嚴甯咬了咬唇,鬱鬱寡歡地嘆氣道:「我是真心想幫忙,可沒想到卻給你添了那麼多亂。」
聞言,遲勛恍然大悟,原來她是說在災區時所發生的那些事。
「添亂?沒有啊,傻丫頭你想太多了。」他搖頭,失笑地說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並非專業的救援人員,不該非要跟著你去的……」嚴甯懊惱,癟著嘴還是不開心。
遲勛正色輕喝,「誰說幫助人一定要求專業的?重要的是有一顆善良的心!」
「那我有!」她咧嘴一笑,立馬轉憂為喜,笑得像個傻大姐。
「所以你不用跟我道歉,你並沒有錯!」遲勛伸手揉揉她的頭,溫柔輕哄。
嚴甯突然手肘撐著桌面,雙手捧腮,一眨不眨地盯著遲勛。
「看什麼?」遲勛被她專注的目光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抹了把自己的嘴,以為嘴角沾上什麼東西了。
嚴甯微眯著雙眸,困惑又惋惜地輕嘆道:「你說當初我的雙眼到底是被什麼糊住了啊?怎麼就沒看到你的好呢?」
「現在擦亮也行的!」遲勛又笑了,鉗了塊醬排骨放她碗裡。
「還來得及嗎?」他話音剛落,她立刻就問。
遲勛抬眸看她,「……」
「嗯?來得及嗎?」她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態度認真又嚴肅。
遲勛微微擰眉。
「小七!」他放下筷子,正了正臉色,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嗯?」
「你在暗示什麼?」他目光犀利,直直射進她的眼底,似是想藉此看穿她的心。
嚴甯輕輕一笑,不答反問:「你覺得我在暗示什麼?」
遲勛半眯著雙眸,盯著嚴甯。
嚴甯依舊微笑,落落大方。
「幹嗎這麼狡猾?幾天不見跟我說話也這麼拐彎抹角了?」遲勛猜不透她,無奈又*溺地瞥她一眼。
「有嗎?」她挑眉,笑得越發單純可愛。
遲勛的心,倏地一顫,突然就覺得無法與她對視了。
他低頭,重新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同時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嚴甯被他沒頭沒腦的三個字給問懵了。
「你跟冬子。」他又往她碗裡鉗了菜。
嚴甯捏著筷子的手,微不可及地緊了緊。
失神只是一瞬,她立馬便恢復如常,語氣平靜淡然,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染上一層寒氣,「阿勛,我記得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是我,他是他,別再把我和他拿一塊兒說!」
遲勛重重一嘆,「其實冬子真的很愛你——」
「可在我心裡,只有八個字。」嚴甯冷笑,阻斷他。
「哪八個字?」他微微擰眉,好奇追問。
嚴甯說:「珍愛生命,遠離霍冬!」
「……」遲勛無言。
本是溫馨融洽的氣氛,突然就變得有些尷尬緊繃了。
沉默半晌……
「嚴甯!」
遲勛在心裡經過一番衡量和斟酌之後,定定地看著嚴甯,一本正經地直呼她的名字。
他性格溫和,這些年裡一直叫她小七,偶爾會叫她七仔,但極少像此刻這樣連名帶姓地喊她。
不像霍冬,從頭到尾都是對她直呼其名。
「嗯?」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不願再給他一個機會了嗎?」遲勛問,臉色是全所未有的嚴肅。
「不給!」沒有一絲猶豫,嚴甯搖頭,態度堅定。
遲勛分不清自己的心裡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揪得更緊了……
「可他——」
「不關我的事!」
遲勛那試圖為霍冬求情的話,才吐出兩個字,就被嚴甯冷冷搶斷了。
看著她冷酷無情的小臉,遲勛又是一陣啞然。
良久,他目光銳利地看著她的眼,「你真狠得下心?」
「他的心可比我狠多了!」嚴甯冷笑,面無表情,絲毫不為所動。
冬子曾如何傷害她,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這會兒聽著她這句嘲諷,他竟被噎得啞口無言。
跟冬子曾經的所作所為比起來,小七的確是夠仁慈的了。
「我的心就算再狠,也沒有像他當初出賣我那樣出賣過他,更沒有在他背後捅刀子,不是嗎?」嚴甯垂著眸,一邊冷笑著說道,一邊拿起酒瓶往杯子裡倒酒,說完之後,她舉杯仰頭,將酒一口乾盡,然後再淡淡補了一句,「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
聽著她前一句,遲勛還沒覺得有啥,可聽完她後面補的那一句後……
遲勛打了個寒顫。
他不由皺眉,嘴角微微抽搐,「你這話我聽著怎麼這麼瘮的慌呢?難道說如果以後有機會你就會毫不猶豫的以牙還牙?」
看他皺眉齜牙一臉痛苦的表情,嚴甯忍俊不禁,撲哧一聲就笑開了。
「你怕啥?就算會,那也不是針對你啊!」她嗔怪地瞥他一眼,笑道。
遲勛在心裡偷偷地為霍冬鞠了一把同情之淚。
都說寧肯得罪君子也莫得罪小人,寧肯得罪小人也莫得罪女人,看來這話是對的。
得罪女人的下場有多慘,看看霍冬就知道了。
竟把一個那麼剛毅冷酷的男人變成今天這副小心翼翼低眉順眼的樣子……
太可怕了!
嚴甯往遲勛的杯子裡添酒,噙著淡淡的笑緩緩說道:「阿勛,我們認識也好幾年了,我的性格我想你應該是了解的,不是嗎?對我好的人,我會銘記一生,滴水之恩我會湧泉相報,但對我不好的人……還是算了吧。」
她說,還是算了吧……
「被你恨著的感覺,一定非常可怕。」遲勛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的小女人,目光深沉而複雜。
嚴甯咧嘴一笑,特別篤定地柔聲寬慰,「放心吧,不管那感覺有多可怕,都不會降臨在你的身上!」
遲勛的心,微微酸澀。
真的……
不會嗎?
「因為除了我哥,就數你對我最好了,我怎麼可能會恨一個真心誠意對我好的人呢?你說對吧?!」嚴甯露出甜甜的笑靨,特別美。
「那我們要不要試試?」
突然,遲勛輕輕冒出一句。
試試……
嚴甯知道他的意思,沒有立馬拒絕,也沒有裝傻,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不願將就,但試試也無妨是不是?」遲勛輕扯嘴角,溢出一抹溫煦如風的笑容,帥氣又溫柔。
狠狠咽了口唾沫,嚴甯深吁口氣,神色嚴肅地說:「我怕辜負你——」
遲勛失笑搖頭,「比『辜負』更讓我不甘心的,是連『機會』都沒有!」
嚴甯無言以對。
其實愛情這個玩意兒真的沒有什麼道理可言,也沒有什麼公平之說。
而且它在每個人心中的重量也都是不一樣的,在你眼裡可能一文不值,可在別人眼裡或許就比命還貴重……
感情這種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小七,我知道你永遠都不會再像愛冬子那樣去愛另外一個男人,我理解,也接受,因為同樣的,我可能也永遠都做不到像冬子那樣毫無保留的去愛你。」
遲勛輕輕拉起嚴甯的手,深深看著她的眼睛,「愛情跟生活是兩碼事,愛情可以濃烈,但生活終究會歸於平靜,所以與你相伴一生的人,不一定非得是你最愛的那個人。刻骨銘心固然令人痴迷,但相濡以沫才是最真實的歸屬,你覺得呢?」
他像個情感專家,說得聲情並茂,也分析得頭頭是道。
她與他對視,任由他拉著她的手,沒說話,似是在猶豫……
「為什麼?」
一分鐘後,她問。
遲勛輕笑,「你需要平定安穩,我需要步步高升。」
「可憑你的本事,想要步步高升無需藉助我啊!」
他有能力,成功只是早晚罷了!
「傻丫頭,人都有虛榮心,我也不例外!而且如果有捷徑,為什麼要浪費?」遲勛唇角的弧度不由更加深刻了一分,彎曲著食指親昵地颳了刮她的鼻尖,末了,極盡溫柔地補充道:「最重要的是,你這個『捷徑』,是我喜歡的啊!」
他說得那麼合情合理,讓嚴甯無法反駁。
看著眼前溫柔又體貼的遲勛,嚴甯突然想起了霍冬……
他們兩人,同樣優秀,但處理感情的方式真是兩個極端。
嚴甯突然有些分不清,霍冬到底是內心自卑,還是心裡秘密太多,才會導致在與她的那段感情上踟躕不前,未戰先敗。
嬸嬸曾說,當年霍冬父母的慘劇,外界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四叔是幕後主使……
這些捕風捉影的傳聞,霍冬肯定也是聽到過的。
他說他只相信證據,但在沒找到證據之前,他對這些傳聞肯定也不會是完全無動於衷的。
畢竟那是殺父之仇!
所以,他對四叔,也定然是有所保留的。
因為家仇未報,因為不能確定這件事是否與四叔完全無關,所以他不敢與「四爺侄女」的她有所牽連……
是這樣嗎?
似乎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為什麼從一開始就極力排斥她。
她肯定不願相信自己生來就是他討厭的那種人,她不願相信自己倒霉得會令他「毫無理由」的厭惡。
有個「理由」,她心裡終歸舒服點,不會覺得自己真有那麼糟糕。
「小七,其實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但那時你的眼裡只有冬子。」
遲勛的聲音,如一抹溫煦的微風,在她耳邊縈繞,將她游離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定睛與他對視。
「冬子是我的兄弟,你是我喜歡的姑娘,我本不想插足在你們中間,我也是真心誠意的希望你們能好好在一起,可你們現在……」遲勛微笑如故,不緊不慢地對她傾訴衷腸,「所以我想,除了冬子,我應該是最適合照顧你的那個人了,既然你已經無法再接受冬子,那你的下半輩子就由我替他來疼你愛你,行嗎?」
嚴甯眼底泛起一抹困擾,「可如果你以後遇上真心喜歡的人……」
「你就是我真心喜歡的人!」遲勛搶道。
「我的意思是比我更喜歡的。」
「這世上還有那樣的人嗎?」遲勛輕笑,不以為然。
「有!一定有的!」嚴甯用力點頭,急切又認真。
他是個值得溫柔對待的人,所以他一定可以得到幸福。
「可那個人在哪兒呢?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呢?萬一她到我頭鬢髮白的時候才來,難道我要把自己的大好年華消耗在等待上嗎?」遲勛笑問,慵懶的語調,充分顯示著他對這個問題的漫不經心。
嚴甯輕輕蹙眉,「寧缺毋濫不是嗎?」
聞言,遲勛唇角的笑意更加深刻了幾分。
他說:「小七,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在男人的世界裡,愛情並不是唯一。而且每一個人看待感情也是不同的,其實我是一個特別現實的人,我只想把握現在!」
嚴甯沉默,無言以對。
她反駁不了遲勛的理論,因為她深深明白,遲勛說的每一個字都很對。
這就是現實!
遲勛拉起嚴甯的小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他眉目溫柔,含笑凝視著她,眼底眉梢盡顯深情,「都說感情是培養出來的,你不是冷血無情的人,或許有一天,你也是會被我打動的,你說呢?」
嚴甯的眼底,划過一絲動容。
想了想,她突然紅了眼,低著頭悶聲呢喃,「我配不上你——」
「感情這種事,沒有配不配得上,只有願意不願意!」他卻不等她說完,就連忙阻斷了她自慚形穢的那些話。
他那麼溫柔深情,那麼善解人意,讓嚴甯覺得,無論拒絕與否,對他都是殘忍……
嚴甯想,如果上天肯給他們一個機會,也許她真的可以和遲勛一起走到白頭……
只是……
老天會給他們機會嗎?
遲勛說得對,她的下半生已經不需要太過濃烈的愛情,相濡以沫的親情,便足矣!
而放眼天下,遲勛是她最好的選擇。
各取所需的情感,就算不太走心,也無妨的對不對?
「那……」嚴甯垂著眸,圓潤的指尖沿著酒杯的邊緣油走,遲疑半晌,她抬眸看他,「容我想想?」
遲勛笑了,重重點頭,「好!」
她只說「想想」,他就那麼高興,讓嚴甯心裡酸澀不已。
看得出來,他的開心是發自肺腑的。
什麼也不說了,她噙著甜甜的笑,向他舉杯。
酒杯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彼此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溫馨融洽的氣氛,突然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叩叩叩……
嚴甯和遲勛不約而同地朝著門口看去。
來者是誰,彼此都心知肚明。
遲勛放下酒杯,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門打開,姜小勇過分誇張的笑臉毫無懸念地呈現在遲勛的眼前——
「勛哥,知道你回來了,我跟冬子哥特意去超市買了很多菜……喲!七格格也在呢!」
姜小勇一邊揚聲說著,一邊側著身子像條滑不溜丟的泥鰍一般從遲勛身邊越過,鑽進了屋裡。
然後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餐桌上的嚴甯。
於是他立馬「告訴」他家冬子哥,七格格真的在!
霍冬知道遲勛回來嚴甯一定會來遲勛家裡,可得到證實,心臟還是忍不住狠狠一抽……
疼,且嫉妒。
門裡門外,兩個同樣高大的男人,平靜對視。
這一瞬,兄弟多年,兩人第一次有了一種「對立」的感覺……
「哎呀!你倆這都喝上了啊?勛哥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喝酒也不叫我跟我哥。」姜小勇走進屋,看到餐桌上的酒杯,幽怨地嚷著叫著。
遲勛意味深長地輕輕一笑,「你們這不還是來了麼。」
有嚴甯在,霍冬會不請自來是必然的!
「勛哥你這是不歡迎我們啊?」姜小勇眨了眨眼,癟嘴看著遲勛。
「我若說不歡迎你們就要走?」遲勛依然微笑,目光看向門外的霍冬。
霍冬面無表情,不動不語。
氣氛有點不太對……
姜小勇見勢不妙,連忙慘叫討饒,「別介啊勛哥!我——」
「去拿碗筷。」遲勛瞥了姜小勇一眼,表示自己只是開玩笑。
姜小勇默默鬆了口氣,立馬點頭,「好咧!」
然後姜小勇拎著手裡的袋子一溜煙跑向廚房。
「還不進來?要小七親自來請你?」遲勛戲謔,一如往常。
說完,遲勛噙著笑轉身,率先朝著餐桌走去。
霍冬進屋。
許久沒有碰過酒了,兩杯下肚,嚴甯雙頰已然泛紅,有了微醺的跡象。
當霍冬來到餐桌旁,看到嚴甯單手托腮眼神迷離的嬌俏模樣,心中妒火不由熊熊燃燒。
遲勛回來她就這麼高興?連酒都喝上了?!
「哥,你們先喝著,我去把買的熟菜拿出來。」姜小勇拿了兩副碗筷出來,一邊說著,一邊把其中一副碗筷放在霍冬的面前。
然後又忙不迭地跑回廚房。
餐桌上,一片沉默。
遲勛神色如常,拿起酒瓶往霍冬和姜小勇的酒杯里倒酒。
嚴甯垂著眼瞼默默吃著碗裡的菜,細嚼慢咽,將餐桌上突然多出來的男人無視得很徹底。
霍冬一言不發,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身邊觸手可及的小女人。
三人各懷心緒,氣氛早已不見剛才的融洽。
「來了來了,七格格,我哥知道你喜歡吃鴨舌,特意去虞記排了一個小時隊買的,不辣的!」姜小勇歡快地說著,把手裡的兩個盤子擺在嚴甯的面前,「還有這個,你最喜歡的榴槤布丁,好香有木有?!」
姜小勇句句不忘為他家老大說好話。
其實他也不想公然在勛哥面前幫老大挖牆腳,可是老大太笨了,他若再不幫他一下,面對高情商的勛哥,老大可就輸定了啊!
他的偶像啊!
他怎麼忍心看到他家神一般的老大為情所困呢對吧!
嚴甯垂眸看著面前的鴨舌和榴槤布丁,沒說話。
「七格格,你嘗嘗啊,我哥特意給你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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