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也是敲糖幫的?」項南將擔子放下,笑著向橋下人問道。
橋下的那人相貌清秀,留著一頭齊耳短髮,看上去就像個毛頭小子。不過項南知道她其實是個姑娘,名叫駱玉珠。
「我不是敲糖幫的,我只是熬糖而已。」駱玉珠擺手道,「你要買我的糖麼,我算你便宜一點,一斤只要四毛五分錢就夠了。」
項南這樣的敲糖幫如果從糖坊那兒買糖,一斤是要五毛錢。而駱玉珠賣他四毛五分錢,那十斤就能省出五毛錢。
而五毛錢,對很多人來說,已經是一天的工資了。
「我不要。」項南搖頭笑道。
「四毛五你還嫌貴啊?不信你嘗嘗我敖得糖,又香又甜又不粘牙,保證是最好的糖了。」駱玉珠見項南拒絕,連忙又道。
「我不是嫌貴,而是不能壞了規矩。」項南擺手說道。
他一向是從坐坊買糖的,這也是敲糖幫的規矩。坐坊負責供應糖塊,回收雜貨;擔頭負責四處賣糖換貨。
駱玉珠是給坐坊熬糖的人,坐坊收購她熬的糖,再賣給擔頭,從中賺取差價。擔頭直接從駱玉珠這裡買糖,的確是要便宜一些,但卻損害了坐坊的利益。
而坐坊不只是擔頭的供應商,還是他們的庇護者。擔頭每到一處地方,都離不開當地坐坊照應。
比如提供落腳的據點,提供所需的信息,提供所需的貨物,並回收擔頭的貨。所以對擔頭來說,坐坊很重要。項南不想因為幾毛錢的微利,就得罪當地的坐坊。
「規矩,什麼規矩,多賺錢你都不肯啊?」駱玉珠不屑的道。
對她來說,再大的規矩,也不及賺錢重要。
「規矩就是規矩,決不能打破的。」項南擺手道。
敲糖幫幾百年傳下的規矩,自有它的道理在。
如果擔頭都繞過坐坊,私下買糖,坐坊就無利可圖,辦不下去了。
到時候,失去坐坊的庇護、支持,擔頭也是寸步難行。
所以擔頭、坐坊相輔相成,是魚和水的關係,離了誰都不行。
……
「看你年紀也不大,怎麼說話老氣橫秋的,你叫什麼名字啊?」駱玉珠見項南一本正經,拿腔作勢的,不禁好奇的問道。
「我叫陳大光。」項南答道,「你呢?」
「你就是陳大光?」駱玉珠驚訝的道,「當年用一塊糖就賺了三千塊?」
「你知道?」項南訝異道,沒想到自己還挺有名氣。
「這件事都傳遍了好麼,我怎麼可能沒聽說過。」駱玉珠點點頭。
所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項南一粒糖換回三千塊,這麼傳奇的事,有大把人樂得傳播,因此這些年已經人盡皆知。
駱玉珠家也是乂塢的,她自然也聽過這個故事。
「不過這是真的麼,你真的那麼厲害?」駱玉珠好奇的道。
「那不過是點幸而已。」項南擺手笑道,「我敲糖那麼多年,也就撿過那麼一次漏。」
「那也挺厲害的了。」駱玉珠欽佩的道,「對了,我還聽人說,你做生意特別靈,一天就能賺好幾塊。你不賣完貨,別人都開不了張?」
「誇張了,我一天也就賺三四塊,不算多的。」項南擺手道。
「三四塊還不多?」駱玉珠驚訝的道,「我熬一天糖,也就賺個三四毛錢。」
項南笑了笑,三四塊錢,對一般人來說,的確算是不錯的收入。在當時,城裡工人的最高工資也不過一百來塊錢,所以項南的收入絕對算是高的。
但是跟他的滿身本事相比,日入三四塊,又絕對算是低得了,甚至根本不值一提。
……
這時,駱玉珠忽然朝項南跪了下來,「陳師傅,你收我做徒弟行不行,我跟你學做生意。你放心,我不要錢,我還免費給你熬糖。」
「你想進敲糖幫?」項南一愣,隨後笑了笑,「我怕你吃不了那個苦。」
「不,不會的,只要能賺錢,我什麼苦都能吃。」駱玉珠擺擺手道。
她現在日子也不好過,每天睡在橋洞裡,靠著給人熬糖、乞討,才勉強餓不死。都到這個地步了,她又怕什麼辛苦呢?
「好吧,那我就收你。」項南點點頭,他雖然年輕,但因為表現優異,在敲糖幫中等級卻高,已經晉升為「年伯」,是有資格帶徒弟的。
駱玉珠一聽,頓時開心的朝項南磕了兩個頭,隨後就要把糖送給項南。
「糖我就不要你的了,你想跟我學生意,那就跟著我就行了。」項南說道。
駱玉珠一聽,頓時有幾分驚訝。一鍋糖往少了算,也值個三五塊錢呢。
「陳師傅,你真不要啊?」她驚訝地問道。
「我真不要,你自己留著吧。」項南擺手道。
「謝謝,你真是好人。」駱玉珠感激的道。
項南笑了笑,「走吧,我們上路。」
駱玉珠點點頭,熄了火,收了鍋,把糖帶上,跟著項南上路了。
……
「做生意,先要學會攬生意,攬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吆喝。」項南邊走邊傳授道,「來,拿著這個撥浪鼓,吆喝一聲,『破銅爛鐵,雞毛鴨毛代換來咯~』」
「我來?」駱玉珠一愣。
「當然是你來,怎麼,怕羞啊?」項南笑道。
「不是。」駱玉珠擺擺手,接過撥浪鼓,搖了兩下,小聲喊道,「破銅爛鐵,雞毛鴨毛……代換來咯。」
「大點聲,不用怕,你那喊聲,連蒼蠅都嚇不跑。」項南笑道。
「破銅爛鐵,雞毛鴨毛,代換來咯。」駱玉珠在他的鼓勵下,終於嗷得喊了一嗓子。
「這還差不多。」項南笑著點點頭,隨後挑著擔子,帶著駱玉珠來到洪塘村,「接著喊~」
駱玉珠再度搖動撥浪鼓,繼續喊了起來,「破銅爛鐵、雞毛鴨毛,代換來咯~」
聽到聲音,好幾位村民就圍了過來。
項南隨即開始招攬生意,「奶奶、大娘、嬸兒、大姐,圍過來,圍過來,不買也來看看啊,都是好東西。
紅糖、草紙、的確良、雪花膏、嘎啦油、油鹽醬醋……要啥有啥,快來買啦~」
「雪花膏怎麼賣的?」
「的確良怎麼賣的?」
「這菜籽油怎麼賣的?」
聽到他熱情的招呼,眾人紛紛圍上前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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