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約定好的一個時辰終於在閒逛中度過。
郁逞很喜歡和楚栩雲一起在街道間樹蔭下漫步的感覺,最重要的是可以和楚栩雲一起,做什麼都好。
二人立在茅草屋前,推開門,楚父仍在那張搖椅上乘涼。
「回來了,進屋說吧。」
楚父神色平靜,沒有看他們一眼,轉身便走進了屋裡。
郁逞眉頭微蹙,敏銳地察覺到楚父的不對勁,回頭看向楚栩雲,楚栩雲卻好像什麼都沒察覺到般,跟在楚父的身後就要進屋去。
足靴還沒越過門檻,楚栩雲便被楚父攔住,「你在外邊等著,我跟郁逞說幾句話。」
話音落下,那種奇怪的感覺更加強烈。
郁逞沒有多言,和楚栩雲相視一眼,便跟著楚父走進屋裡。
桌上的茶水已然涼透,楚父坐在桌邊,將茶水倒去,換上一壺陳年老酒。
「謝伯父。」郁逞不喜歡酒的味道,卻還是硬著頭皮接下楚父遞過來的酒,想要開門見山地把此行來意說出來,「此次來見伯父,是有一件事想說,我和仙君」
楚父抬眼瞥他,低聲道,「我早知道了。」
聞言,郁逞臉色微頓,還未等細想出是哪裡露出了馬腳,又聽楚父淡淡道,「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
郁逞:?
很早之前是什麼意思?
「阿栩這孩子,別看他表面不顯山不露水,實際上他比誰都要倔。」楚父將茶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嘆息了聲,「阿栩是我第三個孩子,我家的孩子自小就和別人家的不同,你既然曾經在太清宗修習過法術,應當認得阿栩的二哥,楚耀,如今他已是太清宗主。」
郁逞錯愕地望向楚父,他從未聽說過太清宗主是楚栩雲的哥哥。
「在阿耀之前,我還有一個孩子,那孩子名叫楚崢。」楚父眼底划過一絲隱痛,抬手將面前的杯子再次斟滿,「許多年前,阿崢是我楚家第一個離開蓬萊島的孩子,他天賦異稟,和阿耀阿栩一樣,自小就表現出極強的靈氣,他告訴我,他要修煉成這世間最厲害的人,斬妖除魔,保護弱小。」
和楚栩雲一樣。
楚家人的品性如出一轍。
「可是,剛離開蓬萊島不久,阿崢就死了。」楚父強忍住聲音的顫抖,低低道,「他是在除魔衛道的路上被魔修群起而攻之,死無全屍。」
郁逞沉默下來,他的母親也是被魔修害死的,那時魔域混亂,世間死了太多人。
楚父再飲一杯,「阿崢死後,很快阿耀也瞞著我們離開了蓬萊島,我們遍尋不見,一度以為他也死了,直到阿栩出生。」
阿栩和他的哥哥一樣,相貌相似,天份相似,甚至要更強幾分。
楚父和楚母都覺得可能是死去的阿崢把自己所有最好的一切都托生給了這個弟弟,可他們不想讓阿栩再走阿崢的路。
修仙並非一帆風順,大道坦途,稍有不慎便可能葬身異鄉。
於是楚父和楚母想讓楚栩雲用功讀書,就算當不成拯救世人的救世主又如何,當父母的,只要他安安穩穩地過完此生就好了。
命運多舛,楚栩雲生來對修煉的興趣要高過一切。
楚父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攔不住他。
果然,童生試落榜後,楚栩雲也離開了蓬萊島。
「罵他沒有用,他什麼也不會聽,哪怕真的聽到,想做的事他也一定會去做,」楚父長長地嘆息一聲,「性子像我。」
郁逞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嘴唇翕動,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楚父低聲道,「上一次我阻攔他,他一走就是十幾年,這一次,不敢攔他了。」
他抬起眼,看向郁逞,「方才你們出去時,我想了很多,阿栩他瞞不住事,我大概知道你是來說什麼的。」
郁逞的心陡然提起,強作鎮定道,「既然伯父已經猜出,那我只好如實交代,我對仙君的確一片真心,仙君待我也是一樣,請伯父成全。」
話音落下,楚父默然頷首,有些感慨道,「我自然知道阿栩也喜歡你,阿栩房中藏著掖著不肯示人的那張畫像,畫的是你吧?」
郁逞:??
「什麼?」郁逞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楚父輕嗤一聲,「行了,別演了,我早在四年前就見過他寶貝那畫像,我要看他還不肯給我看,我這打眼望過去,就知道那畫上身形是個男人。」
這也是後來為何楚父專程跑去太清宗,耳提面命楚栩雲早些與女子成親的原因。
只是沒想到,千攔萬阻,還是沒擋住——楚栩雲直接把人帶回家來了。
見郁逞面色不對,楚父也多了幾分不確定,思慮片刻,輕輕吸了口氣道,「怎麼,不是你啊?」
郁逞只覺得耳邊的聲音倏忽縹緲了幾分,腦海內一片混沌。
四年前,楚栩雲跟他什麼關係也沒有,每日見面也只是點頭擦肩而過。
所以畫像上是誰?
*
天光和煦,楚栩雲躺在阿爹的搖椅上,隨手抓起米袋裡的小米撒落在地,小雞圍在他腳邊,一切都舒適極了。
從前他總想逃離這裡,去需要自己的地方。
可今日才恍然忽覺,其實這裡也是需要他的。
天上的鳥兒需要他,地上的小雞需要他,阿爹也需要他。
做了多年太清仙君,如今魔域在郁逞的手心逐漸安定,楚栩雲也漸漸沒了事做,除了教徒弟就是教徒弟,太清宗成為另一個困住他的地方。
他現在有更想做的事,那就是跟郁逞在一起。
楚栩雲一點也不擔心郁逞,他知道阿爹一定會喜歡他的,因為郁逞是個面冷心熱的好孩子。
魔修和讀書人,兩者只是身份不一樣罷了,做的事沒有錯,那就不是壞人。
只是怎麼聊了這麼久還不出來?
他快要被太陽曬得睡著了。
「阿栩,」楚父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楚栩雲立刻起身,回頭望去,只見楚父摸著鬍子,眸光忽閃,乾咳了聲道,「你和郁逞今晚留在家住麼?」
楚栩雲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他們時間不多,很快就要成親了,得回去抓緊準備才是。
難道郁逞沒有告訴阿爹麼?
他轉眸看向郁逞,郁逞臉色很白,在清透的天光下,白到近乎有種透明的感覺。
「不在家住啊」楚父眼底流露出一縷失落,很快又掩藏起來,他撇開臉,低聲道,「那你帶郁逞去祠堂轉一圈就走吧。」
祠堂?
楚栩雲眼睫微顫,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阿爹同意了,阿爹真的同意了!
帶郁逞去祠堂的意思就是去見阿娘,見過阿娘,就算他們都同意楚栩雲和郁逞在一起。
郁逞究竟說了什麼,居然這麼快就讓阿爹對他這麼滿意。
可既然一切順利,為何郁逞看起來並沒有多麼高興?
楚栩雲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等待郁逞自己開口。
兩人告別楚父,並肩走在田間小道上,楚栩雲小心翼翼偏頭去看郁逞,想知道楚父跟郁逞聊了什麼。
郁逞察覺到楚栩雲的視線,忽然伸出手,緊緊牽住了他。
他想通了,不管畫像上的人究竟是不是楚栩雲的心上人,他也一定要和楚栩雲成親。
就算楚栩雲心裡真藏著某個人也無所謂,郁逞自認他現在得到的一切都並非名正言順,既然一切本就是自己偷來搶來的,又有什麼資格要求楚栩雲的心也必須屬於自己?
他已是馬上要成為楚栩雲夫君的人,何必在意多年前的一張破畫,說不定那破畫早就被楚栩雲丟在了不知什麼地方。
他要大度。
不過,大度歸大度,郁逞倒是很想知道一件事,那畫上的人到底是姓紀的,姓李的,還是姓殷的?
當然,只是想問清楚罷了,沒有要弄死誰的意思。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3s 3.677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