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一度量衡嗎?不知陛下打算以何種標準入手呢?」徐光啟顯然有些疑慮,故而小心翼翼的詢問道。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朱由檢登基後,為了了解大明工匠的技術水準,多次去視察了宮內工坊。隨後他就發覺,工坊內工匠使用的量具居然是每個大匠各有一套,除了父子、師徒關係的工匠外,就沒有兩個工匠使用一個標準的量具。
朱由檢對這個現象只是略略思考了一會,就明白了。這時代的工匠有被稱為手藝人,他們的手藝就和農民的耕地,商人的店鋪一樣,都是吃飯的傢伙。
工匠把自己的手藝看做傳家寶,因此不是拜師學藝,他們根本不會透露自己的技藝給外人。
在這種舊式的師徒制的傳藝體系下,師父教授的每一句話都被奉為金規玉律,那個徒弟敢私自改動程序和標準的,輕者打罵一頓,重則趕出師門。
而大部分工匠都是沒有文化的文盲,他們沒有上過學,沒有基本的數學理論知識的。這些工匠完全是靠著當學徒時的死記硬背,把師父講述的每個數字都背下來,然後在今後的生活中一點一滴的消化,師父講述的經驗總結。
這樣一來,師門傳下來的量具就成了重中之重,因為沒有了這套量具,就算你學了點皮毛,也做不出一模一樣的東西出來。在朱由檢看來,這些工匠是拿自己的量具當做技術壁壘,來隔絕其他人窺探他們的技術了。
了解了工坊內的度量衡情況之後,朱由檢頓時對市面上的度量衡上了心,他讓錦衣衛開始收集,關於大明各地的度量衡的標準情況。
很快他就發現,現在的大明因為南北地方度量衡的不同,官府和商人之間度量衡不同,地主和佃戶之間的度量衡不同,導致大明的實際稅收和賬目收入每年都有很大的出入。
就賬目來說,國家應收的稅收都已經入庫了,但是到了支出的時候,官員們發現實際上庫存並沒有賬目上的這麼多。雖然不排除有些官員從中過手盤剝的可能性,但是這種貪污行為早就應該在賬目上做平了。
無法找到原因的官員們,為了填補這種莫名其妙的虧空,最後就想出來漂沒這等妙法。應收的國家稅賦既然短缺了,那麼我把支出的部分統一減少不就成了麼。不僅可以填補虧空,把糧食物資搬運的損耗費用給一筆勾銷了,還能給自己落下個辛苦錢。
雖然像徐光啟這些偏好科學的官員,在屢屢聽到了關於這種度量衡不准導致的糾紛後,隱隱感覺大明的度量衡標準應該做一次調整。但是一方面外有東虜,內有奢安之亂這種大明迫在眉睫的威脅,看起來度量衡的問題並不如何危急,可以暫且先放一放。
另一方面則是,這種混亂的度量衡的背後,涉及到大明各地縉紳、官吏的龐大利益,這些縉紳和官吏們,正是依靠著不一樣的度量衡,從農民手上收取了數倍於國稅的稅賦,這種因為利益結成的團體,不是一、二個官員能夠挑戰的。
徐光啟雖然對於崇禎想要統一度量衡感到有些吃驚,因為他覺得這事未必能落實下去。但是對於研究以數學為基礎的自然科學來說,這卻是一件好事。
不過黃帝設五量,少昊同度量,調律呂。布手知尺,布指知寸。一手之盛謂之溢,兩手謂之掬。這些都說明了以往度量衡的單位都是因人而設,因此差異性很大。想要真正科學準確的把度量衡單位固定下來,又能為大明百姓所接受,就不能過於脫離實際。
如果皇帝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弄出了一套無法讓百姓接受的度量衡標準,那麼只會讓大明的度量衡更為混亂,有礙於國計民生,徐光啟肯定是要反對的。
因此徐光啟想要先確認朱由檢的想法,再決定是否要勸說或是支持,重新制定度量衡的標準。
朱由檢整理了下思路,才對著面前的三人,請教似的說道:「原先的度量衡雖然標準不同,但是畢竟已經使用了數百年,有些甚至還是宋元時留下的單位。如果突然之間完全廢棄,肯定會引起百姓的無所適從,因此朕想把原先大明通用的度量衡稱為市制,意思是民間依然可以使用這舊的度量衡。
而朕打算建立一套朝廷使用的統一標準的度量衡,朕稱之為公制。根據幾何原理,我們都知道,一個立方體的體積是邊長的三次方,這說明長度和體積之間是可以換算,只要我們確定了一個標準長度,就能確定一個標準立方體的體積,也就是容量。然後我們再把這個標準立方體盛滿了某種物體,比如水,那麼我們就可以得出一個標準重量。
然後接下去,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三種標準單位進行細緻的劃分,再把它和原先的市制單位聯繫起來。這樣當我們統一了公制度量衡之後,市制度量衡也就隨之統一了。諸位認為這想法可行嗎?」
「敢問尊敬的陛下,何為標準?」鄧玉函迫不及待的第一個發問了,作為一名科學研究的狂熱者,他對任何新事物和新理念都保持著好奇之心。
朱由檢有些發愣,遲疑了好一會,才猶豫的解釋道:「所謂標準,就是本身合於準則,可供同類事物比較核對的事物。比如我們以一粒米作為標準,任何大於或是小於它的米粒就是不標準的米粒。又或者我們取一個日冕作為標準日冕,那麼同一時間其他日冕和它所顯示的時間不一致,那麼我們可以認為其他不同時間的日冕是不標準,有問題的。」
鄧玉函仔細的思考著朱由檢的解釋,連連點頭說道:「尊敬的陛下,您真是擁有無上的智慧。只要我們設定出一個標準,那麼不管是在大明還是在歐洲,我們就能製造出同樣的器具,這對於大明和歐洲的交流來說,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朱由檢這才想起,歐洲人現在同樣沒有標準的概念。歐洲公制度量衡的出現,那是法國大革命時代的事。而隨後的拿破崙戰爭,又把法國人制定的公制標準帶向了全歐,這在客觀上促進了歐洲工業革命的快速發展。
朱由檢正想著,徐光啟也面帶微笑的讚賞道:「陛下這個用幾何原理的方式,把長度、體積聯繫起來實在是太精妙了,比之劉歆以黍米與律管制定度量衡的方式更易操作,臣以為重製度量衡可行。」
對於徐光啟所說的,以黍米與律管制定度量衡的方式,鄧玉函和金尼閣都很感興趣,忍不住向徐光啟詢問了。
徐光啟看到朱由檢也是懵懵懂懂的,一臉模糊的看著自己。索性就為三人講述了,王莽命劉歆制定度量衡的故事。
簡單來說,在劉歆構建的度量衡體系中,首次把長度、體積、重量三個度量衡單位聯繫了起來,這對於中國的自然科學來說是一大進步。
他以某個品種的黍米為標準,以1粒為1分,10粒為1寸,90粒合黃鐘宮律管長9寸,100粒為1尺;一黃鐘宮律管的容積是1200粒黍米,記為1龠;1200粒黍米的重量為12銖。
但是這種理論上精妙絕倫的度量衡系統,在現實使用中受限於黍米的不可重複性,你無法保證你作為標準的黍米和劉歆手中的黍米是一模一樣的。因此這套度量衡在實際使用中,就變得錯漏百出了。
但是不管如何,這套標準第一次脫離了人體部位的丈量,是中國人第一次試圖以一種穩固的方式把度量衡固定下來。比法國人制定公制度量衡標準,足足提前了1800多年。
鄧玉函和金尼閣聽完了徐光啟的介紹之後,無不對劉歆設計的度量衡體系讚嘆不已。
聽完了徐光啟說完這個故事,三人馬上就轉入到了如何制定標準長度的討論上了,在崇禎提出的這個度量衡體系內,一切的基礎就在於標準長度之上。
只要這個標準長度能夠為人所信服,那麼整個公制度量衡體系就算是建立起來了。對於這種科學問題上的討論,三人顯然都很投入,僅僅是一會就把還在一邊的崇禎皇帝給忘卻了。
三人首先否定了以人體部位作為標準長度的計量,因為後人無法對標準長度進行校正,那麼這套體系最後也會同劉歆建造的度量衡體系一樣,陷入到混亂的地步。
三人小聲而又激烈的討論著,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當監丞劉友榮帶著幾名官員抱著監生們做好的文章走進來時,朱由檢終於忍不住插嘴對三人說道:「為什麼不以地球赤道周長的4千萬分之一,作為一個標準單位呢?」
「為什麼是赤道的周長?」鄧玉函有些奇怪的問道。
「為什麼是4千萬分之一?」徐光啟、金尼閣異口同聲的問道。
朱由檢眨著眼睛深恨自己多嘴了,他怎麼忘記了,眼前這三人都是科學家,他們可不會因為自己是皇帝,就在科學研究上對他唯唯諾諾。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4s 3.683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