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亢嗣鼎比趙思恭年長了幾歲,但是已經執掌家業數年的他,卻把對方當成了晚生後輩,面對趙思恭的好言勸說,他終於不耐煩的回道。一筆閣 www.yibige.com
「我亢家自己就有錢糧鋪子,為什麼要拿金銀存在你們的銀行里?大家都是做錢糧生意的,憑什麼朝廷說存,我就得存?
拿著真金白銀去換你們銀行發行的紙,這和明搶有什麼區別?我雖然讀的不多,但是也從來沒聽過哪朝哪代有頒發過這樣不合道理的律法的。
哪怕皇帝是金口玉言,他也得講點道理不是?我知道你們山西銀行後面的股東都通了天,但我亢家後面也不是沒有人的。你們若是非要仗著朝廷的勢來欺壓我家,那咱們就碰一碰,我就不信了,這天下還真沒有個講理的地方了。
我身體不適,就不陪趙老弟你說話了。你要是想欣賞我亢家的風景,愛住多久都行,有什麼需要的就吩咐下人去辦。可你要是還要同我談什麼存銀存金的,那可就別怪我逐客了。」
亢嗣鼎說完,便起身對著趙思恭隨意拱了拱手,轉身想要往後堂走去。趙思恭見狀也不得不急忙跳下了椅子,在他身後焦急的說道:「亢大哥何必如此,這金銀存於我們銀行同存於你家地窖有什麼區別?你若是想要動用,只要吩咐一聲,難道小弟還會為難你不成?
朝廷下這樣的旨意可不是我們銀行股東在背後操作,你可千萬莫要誤會。如今大明各處旱情告急,朝廷收繳民間金銀,也不過是為了想要努力度過眼下的難關。
你又何必做這樣的出頭鳥,難道你還真打算拿著雞蛋去碰石頭嗎?當下這種關頭,被陛下盯上了,那可就是誰也轉圜不了了。」
亢嗣鼎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但最終還是沒有返身,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後堂的通道內,趙思恭也不由搖頭嘆息了一聲。
從昏暗的大廳走出,面前狹小的一字天井內頓時明亮了起來。站在屋檐下陰影內的趙思恭,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炙熱的陽光,終於面無表情的對著一邊伺候的亢家下人說道:「給我備馬,我要回城。」
這名下人先是答應了一聲,接著才說道:「眼看就要中午了,趙老爺要不要用了飯再出門?這個時候出門,到城裡可就過了飯點了。」
趙思恭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你快去準備把,順便把我的那幾個伴當都通知了。」
這位下人於是也不再多說,向趙思恭打了個千就退了下去。原本正準備開飯的趙思恭身邊的隨從聽到了亢家下人的通知後,趕緊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快速走出了房門,去收拾行李去了。
花費了2個小時不到的時間,趙思恭一行五六人終於回到了平陽城的東門。進城之後,趙思恭並沒有急著找家酒樓解決吃飯問題,而是直接前往了平陽府衙。
平陽知府許任成聽說趙思恭前來求見後,趕緊令管家出來引他入內,而他自己則在二堂前等候著。
這位原蒲州知州,因為協助洪承疇辦理了陝西災民安置的任務,在洪承疇離開山西前被提升了一級,成為了平陽知府。
洪承疇在時,被許任成得罪的山西士紳豪商自然不敢找他麻煩,等到洪承疇調任雲貴總督後,當初被許任成擺了一道的蒲州士紳可是沒少盯著他。
許任成最後通過山西銀行的股東搭上了溫體仁的親信唐世濟,方才算是扭轉了自己的困難處境。
在溫體仁的運作下,唐世濟已經成為了韓一良的副手,並且根據皇帝的意思,很快廉政公署將會擴張為內政部,權力將從監察百官增加到維護社會治安的內容。
溫體仁自然是希望唐世濟能夠藉此再上一層樓的,因此費了好大的力氣,讓他單獨巡視山西,除了監察山西的賑災措施之外,便是督促鑄幣法案在當地的實施。
雖然在京畿大力開發新興產業之後,天下間最為賺錢的行當從鹽業轉移到了銀行業和棉紡織業。由此帶來的社會財富轉移,也從過去的山西、安徽兩地,變成了京畿和以上海、寧波、廣州為中心的港口城市。
但是晉地商人的個人資產,依舊還是處於大明豪富的前列。因此鑄幣法案若是能夠在山西打開局面,唐世濟這個人也就自然簡在帝心了。
想當初韓一良不過是區區一個戶科給事中,僅僅因為替皇帝辦了一個揚州鹽引案,就立刻扶搖直上平步青雲,成為了大明朝堂的一名新貴。唐世濟的歲數雖然比韓一良大,但是他做官的熱情卻一點都沒有減少。
以他這個歲數,再去謀求什麼同皇帝對抗的名聲,試圖在今後獲得士紳們的推薦支持,從而位列朝廷重臣之列顯然是來不及了。
更何況現在這位皇帝對於人事上的控制力度還要超過幾位先帝,得罪了他還想起復,恐怕真是希望渺茫。如文震孟這等大名士,最終也是被皇帝強行按在了南京禮部尚的位置上養老而已。
至於年輕一些的復社領袖,更是被趕去了海外。而但凡肯為皇帝辦事的,不管是過去的閹黨崔、馮之流,還是韓一良、葉雨軒等,都得到了重用。
有這些範例在前,唐世濟自然是希望借出巡山西的機會,好好的表現一下的。
唐世濟和山西銀行幾位股東商議之後,認為想要把鑄幣法案落實下去,總要先有個有足夠影響力的人物出來響應朝廷號召的,平陽首富亢氏自然就成為了最好的目標。
這位獨立於山西銀行之外,卻又有著極為雄厚的財力,當初山西銀行在平陽開分號,差點就被其一個人給擠兌走了。有著他來當這個先例,山西商人哪怕再不甘心,也是要掏錢出來的。
原本這就是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唐世濟一開始還真沒想同亢氏結仇,他想要的只是亢氏出來做個表率,好讓其他人跟上。
因此他還特意讓人前去勸說,但是未曾想到,和這位亢嗣鼎談什麼都行,哪怕是讓他捐糧捐錢,他也咬著牙答應了。但是讓他將家中的存銀存到山西銀行的金庫里,他就立刻翻臉了。
換了三、四撥人之後,唐世濟終於沉不住氣,和趙思恭一起來到了平陽,試圖做最後一次努力。
在平陽府衙的二堂內,唐世濟聽完了趙思恭完整的匯報之後,並沒有發什麼脾氣,只是平靜的淺飲了一口手中的茶水,方才悠悠說道:「既然這位亢百萬不願與我大明朝同始終,那麼咱們也就沒必要留什麼情面了。他既然不想做大明之民了,許知府,你覺得接下來該怎麼做?」
許任成恭敬的站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此刻聽到恩主問起,他只是委婉的提了一句:「亢家倒是好解決,不過亢家身後的姜氏未必肯袖手旁觀吧。」
唐世濟笑了笑說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不殺幾隻猴子,又怎麼鎮得住這遍地的雞。一門三總兵,好大的排場,國家如此厚待姜氏一門,他們還要同逆黨勾連,那就是自取死路了。」
聽到唐世濟已經把亢氏打成了逆黨,許任成終於不再猶豫,向著恩主拱手說道:「那麼下官這就去點起人馬,把逆黨一族拘捕回來。」
唐世濟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的說道:「就你手下的那些人,要是亢氏負隅頑抗,恐怕你連亢家莊都進不去。
姑且讓他們再安寢一晚,你拿我的片子去平陽的軍營,明日調動駐軍去圍了莊子,再派人進去抓捕人犯吧。有了軍隊在一邊彈壓,亢氏的親族也就不會鋌而走險了…」
亢嗣鼎被官差從家中綁出來時,還一臉的不敢置信。在他看來,朝廷怎麼可以比山賊盜匪還不講道理,只是因為自己不肯把金銀存入銀行,這就能派官兵來捉拿自己了。
亢嗣鼎從村子裡被拖出來時,口中不住的大聲叫屈,但是在村外官軍的威懾下,亢家的親族紛紛關上了自家大門,並無人敢為其出頭。
當亢嗣鼎一家被帶到村外唐世濟的面前時,他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向著這位朝廷大官拼命呼喊道:「我實無罪,朝廷豈能如此待我亢氏…」
唐世濟卻一臉嘲諷的看著他說道:「在這樣的災荒之年,你亢氏積存大筆錢糧所為何事?我數次派人向你曉諭朝廷律令,你卻置若罔聞。你既不遵守朝廷律令,又私下積攢錢糧,除了想要謀逆之外,還能做什麼?」
亢嗣鼎的心頓時沉了下去,他趕緊為自己辯解道:「我同姜瑄總兵有親,豈敢反叛朝廷,大人恐是誤會了。」
唐世濟對他點了點頭說道:「難怪你一個商人也敢積攢這許多錢糧,原來還有領兵之將給你撐腰。這麼說來,你這錢糧可是為姜副總兵招兵買馬之用了?」
聽到這位官員如此牽強附會,亢嗣鼎不敢再往下掰扯,只好求饒道:「小人願意獻出錢糧,還請大人高抬貴手…」
唐世濟盯著他看了許久,終於搖著頭說道:「事已至此,如何還能回頭。你且好生上路吧。來人,堵上他的嘴,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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