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住了吧。筆神閣 www.bishenge.com」當祖大壽和張春再次陷入爭吵之前,王在晉突然出聲阻止了兩人。他隨即從主位上起身退到了一邊,然後向著後帳屈身拱手大聲喊道:「關於三屯營之敗,臣率第三戰區諸將帥恭請陛下聖裁。」
祖大壽等武臣還有些搞不清狀況,但是他們對面就坐的幾位文官已經起身,一起附和王在晉出聲恭請皇帝出來了。
祖大壽向帥案後被屏風遮擋住的後帳望去,便看到在兩位身穿賜服的錦衣衛的護衛下,一名樣貌英俊的少年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團龍服走了出來。
看著王在晉率先屈身對著這位少年行禮,祖大壽等武將立刻意識到,這位少年應當就是大明皇帝朱由檢了,他們也忙不迭的向著崇禎彎下了腰。
「都起身吧,既然是在軍中,諸位就不必行如此大禮了。朕趕過來,也不是為了看你們對朕有多麼恭敬的。
三屯營城下的失敗朕已經聽說了,至於你們這些天來都在爭吵些什麼,朕也聽說了不少。朕剛剛也在後面聽到,祖總兵似乎很關心誰來擔負三屯營失敗的職責。
在討論失敗的責任人之前,朕倒是想要問一問諸位,三屯營之敗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退下來的傷員可安頓好了麼?死難將士的名字可登記完成了麼?對這些死難將士的撫恤條件你們可曾討論過了麼?」
崇禎一連串的發問,頓時把在座的眾人都問暈了,他們之前都把精力關注在了三屯營之戰戰敗的責任究竟在誰身上,對於皇帝提出的這幾個問題,還真沒有去想過。
見到眾人沉默不語,朱由檢這才冷冷的說道:「真是豈有此理,你們行事居然如此本末倒置,不想著如何安頓傷員和撫恤犧牲的烈士,倒是先要爭論出個勝負來再說。你們現在的作為,豈不是讓將士們心寒麼?
今日的軍務會議暫時中止,朕現在分派你們幾項任務,祖大壽你去監督軍士修建祭台,朕明日要親自主祭我軍的死難將士,朕現在去巡視傷兵營,至於其他人商議出一個撫恤烈士的章程出來,明日祭奠之後向全軍宣布。
至於三屯營之戰失敗的責任斷定,待到後金軍退出關內再行討論。現在,你們可有什麼不同意見麼?」
不管是王在晉也好,還是祖大壽也好,此刻都被占據了道德制高點的崇禎給封上了嘴,他們顯然無法反駁,皇帝優先為死難將士發喪的主張。人死為大,蓋棺定論,本就是儒家道德體系中一個極為重要的支柱。
自從朝廷定下了遼人守遼土的政策之後,本就封閉性較強的遼東邊鎮,因為兵源的來源地越來越狹窄,一個排外的軍中小團體的形成,即藩鎮化的傾向也越來越明顯了。
這種軍中小團體的形成,也使得底層將士會越來越服從於本鎮出身的將領,這種趨勢一直發展下去,最終就會形成一個真正的藩鎮,把小團體的利益凌駕於整個國家之上。
但是現在的遼東軍還沒有成為一個真正藩鎮,他們效忠的最高對象還沒有從皇帝身上轉移到邊鎮將帥身上。
因此當崇禎出現在軍中之後,他便立刻獲得了這些遼東將士的忠誠。當然這種忠誠並不堅實,而只是來源於往日被灌輸的對皇帝效忠的信仰罷了。一旦崇禎無法滿足這些將士對他的期待,這種忠誠也就很快會被消失殆盡。
不過崇禎抵達馬蘭莊後做的第一件事,便贏得了大多數將士的好感。這位皇帝陛下既沒有無視底層的將士,也沒有一到馬蘭莊就搞什麼下馬威,斬殺幾名敗軍之將,以彰顯自己的威權,而是先去探望了那些敗退回來的傷兵,皇帝的行為頓時讓原本因為爭論三屯營失敗責任,而變得劍拔弩張的東路軍將士的情緒緩和了下來。
對於底層的士兵們來說,爭論誰應當為三屯營之戰的失敗負責,祭奠死去的軍中同袍顯然要重要的多,而且也更能引起這些普通士兵心靈上的共鳴。
十二月一日上午九時,除了防備後金軍隊的明軍前線部隊之外,駐紮在馬蘭莊附近的明軍將士都來到了設置在莊外東北面的河灘地上。
這片雜草叢生的河灘地被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並以木頭構築了一個近2米高的平台,台上除了黑白兩色的旗幟外,還有一面足有數個平方大小的祭字旗放在了祭台正中。今日天氣陰沉,還掛著一陣陣的西北風,讓台上的旗幟都飄揚了起來,似乎那些死難的英靈就在祭台周圍盤旋一般。
崇禎今日並沒有穿戴冠冕,只是穿著一身素服就登上了祭台,這種不合禮制的舉止,讓台下的王在晉等官員直皺眉頭,但是他們終究沒有再這種狀況下說些什麼。
朱由檢看了一眼祭台上放置的豬、羊等數十道祭後,便收回了目光,走到了祭台中間對著下方的將士說道:「在祭祀這些為國犧牲的死難將士之前,朕有幾句話想對你們說。
朕要對你們說什麼呢?朕想要對你們說的是,不管是那些在國戰中犧牲的烈士,還是台下的諸位;不管是王侯將相,還是普通民眾,寶貴的生命都只有一次。
只有一次的寶貴生命要如何去運用?朕看過這樣一段話: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一個人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他臨死的時候,能夠說,我把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上最為寶貴的事業--為我們的後代不再遭受戰亂、飢餓和不公正而奮鬥。
太史公也曾經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什麼樣的死亡重於泰山,什麼樣的死亡又輕於鴻毛呢?
為國家而死,為民族而死,為百姓的利益而死,為保護同袍而死,為親友家人的幸福而死,便是重於泰山。他們的肉體雖然死亡了,但是他們的精神卻不會死去,他們的名字會活在百姓的記憶里,青史的記載之中。
而那些為了一己之私利,出賣了國家和民族利益的人,踐踏了百姓利益的人,他們即便活的時間再長,對於他人來說,也不過是一具散發著腐臭味道的行屍走肉而已…」
崇禎的話語隨著下方軍官的複述而傳播了出去,對於第一次聽到這種煽情式話語的明人來說,無疑是接受了一次心靈上的洗禮,即便是一些軍中的老油條,聽了皇帝的演說之後神情也肅穆了許多。
朱由檢演說完畢,便招來了台下的祖大壽不悅的問道:「祭中怎麼沒有牛?難道為國犧牲的將士們,還不值得我們供奉上一頭牛犢麼?」
祖大壽臉色有些尷尬的回答道:「回陛下,馬蘭莊因為被韃子攻占過一次,莊內的大牲口都被韃子給劫掠走了。豬、羊等牲畜還是從遷安送上來的慰問,而用於祭祀的牛犢實在是一時難以找到啊。」
朱由檢看了他一會,便對著他伸出了手說道:「那就把你的刀借給朕用用。」
祖大壽雖然不明白皇帝要自己的刀做什麼,但還是誠惶誠恐的把腰間的佩刀解了下來,然後連刀鞘一起遞了上去。
朱由檢抓住了刀柄直接抽了出來,他試了試刀鋒後,突然伸手摘去了頭上的發,讓一頭長髮直接披了下來,台下的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皇帝正在做什麼的時候。
朱由檢一手挽住了自己的發端,另一手便迅速抽刀划過了長發,他原本長可及腰間的頭髮頓時從過肩處斷裂了開來。
朱由檢一把捏著自己的斷髮,對著台下的將士們高聲呼喝道:「既無牛犢,那麼朕便以自己的頭髮作為祭,以慰我大明英烈。朕也在此斷髮明誓,必將親自率軍西征,驅逐韃子出關,以收斂各位烈士之遺體。
朕還聽聞,正是因為這些烈士們付出的犧牲,才能夠讓數千將士安然返回。朕想要問一問,這些將士現在何處?上前一步來回話。」
包括滿桂、吳襄在內的三千七百餘將士組成的陣列都上前回答了崇禎一聲,朱由檢看著這隻敗軍,再次發問道:「這些英烈為了保護諸位能夠安然返回,不惜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但是他們卻連自己的遺體都不知道填埋在那道溝渠里。
現在朕只想問你們一句,你們究竟要不要跟著朕去驅逐這些韃子,奪回這些烈士屍體,為他們收斂下葬?」
皇帝的問話頓時讓下面的將士們有些譁然,雖然剛剛經過了一場心靈上的洗禮,但是皇帝這麼突然的要求帶著他們去同韃子拼命,很多將士也一時難以接受。
只不過在這樣的局面下,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反對皇帝的意見,而更多的人則把目光轉向了那隻敗退回來的明軍身上。
滿桂的麾下自然是大聲叫好,但是吳襄的部下就回答的有些有氣無力了。聽著下面稀稀落落的回答,崇禎顯然有些不滿意,他不由皺著眉頭嚴厲的喝問道:「摸摸你們的下面,到底有沒有卵子?居然回答的如此有氣無力,你們還是一個男人麼?
古人云:滴水之恩尚且要湧泉相報,犧牲的英烈們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了你們安然返回,現在朕不過要求你們跟著朕打回去,收斂他們的遺體,難道這個要求很過分麼?
羔羊尚知跪乳之恩,知恩而不報,那不是連禽獸都不如了。朕再問你們一次,你們究竟要不要跟著朕去收斂烈士們的遺體?」
這一次下面將士們的回答終於齊整了些,就連吳襄也在皇帝的目光注視下大聲的回答了出來。
朱由檢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祭祀完成之後,你們這些從三屯營撤回來的將士,但凡是身上沒有傷的,便單獨設立一營,由吳襄吳副將帶領,準備充任大軍前鋒,午時之前必須要整隊完畢。現在祭祀繼續進行,由大司馬念誦祭詞…」
朱由檢把手中的刀丟還給了祖大壽,然後轉身把割下的頭髮放在了祭之中,雖然他披頭散髮看起來殊無天子威儀,但是此刻台下數萬將士卻神情肅然,不敢發出一絲雜音。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2s 3.654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