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督師,曹總兵回來了!」
松山堡內早已是戰雲密布,一名標兵忽然小跑著過來,人還沒到,話卻先傳了過來。
聽到這些,洪承疇在內的幾名總兵部將都是立刻打眼過去,果然見到一員身披陳舊鐵甲的大將帶著家丁虎虎生風的邁步而來。
「他娘的,韃子防範太嚴了,某帶著親衛死沖了幾次都被打回來,等某準備準備,再帶人沖一衝!」
曹變蛟臉上刻著剛劃上去的血道,他身後那些家丁的衣甲上也都是各種刀痕,走起路來都有些晃動,可說話的時候仍然是滿臉的不甘心。
其實並不是曹變蛟帶領的兵馬怕死,這回真的是對面的清軍人數太多了,而且蒙古諸部、漢八旗與朝鮮兵仍然在源源不斷的往松山集結,人數已經快達到城內困守明軍的兩倍。
「唉!」
洪承疇臉上剛剛升起的希冀瞬間破滅下去,周圍的其餘三名總兵也都是唉聲嘆氣,韃子圍困這麼緊,看來突圍無望了。
正在此時,城下忽然傳來一陣喊聲:
「洪將軍,降了吧!咱們大清的兵馬已經是四面合圍,你們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難飛出這松山,我家陛下......」
不等對方喊完話,洪承疇蹭蹭幾步登上女牆,正要怒斥,卻忽然看見喊話這人甚為熟悉,唇齒相譏的冷聲說道:
「哦?本督當是誰,這不是王希賢王大將軍嗎,周圍同僚都以為你為國捐軀,已經戰死在杏山,沒想到卻是投了清虜去做那種走狗!」
王希賢此刻已經是換上一副清軍漢八旗將軍的衣甲,聽到洪承疇的話明顯臉上就是一僵,朝身後瞥了一眼,那邊正有兩名白甲的韃子兵冷眼觀察自己。
好像是下定什麼決心,王希賢故作硬氣的喊道:
「我家陛下說了,若是督師投降,願意像三順王那樣待你,榮華富貴,前程似錦,美女絕姬,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
洪承疇懶得和王希賢這種小人多費唇舌,只是冷哼一聲將他晾在一旁,吩咐副將夏承德守好城門,這才是帶著曹變蛟等人回到大帳。
他不知道的是,聽了王希賢這些話,松山堡副將夏承德臉上忽然紅了紅,握著刀柄的手都有些發顫。
......
那話雖說的言辭,但洪承疇都是裝出來的,面對如今這種局勢,他心中早已是茫然四顧,不知如何處理。
大軍被圍在松山堡內已經有十幾日,一天比一天困頓,遼東總兵王廷臣和玉田總兵曹變蛟幾次率部突圍都是無功而返,除了丟下幾百具屍體以外也是毫無辦法。
只能眼睜睜看著清軍在城外挖掘重壕,悠然自得的築牆圍困,洪承疇清楚,若是再不想想辦法,這松山堡可就要真的如同水桶一般出入不得了。
唯今之計,也只有趁著清軍沒有築好圍牆,挖好壕溝的時候提前突圍,城內少了大半兵馬後剩下的人意見也十分罕見的統一在一起,因為大家都知道,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自己這一支兵馬了。
就連自己這支兵馬都是朝廷到處欠債,東拼西湊得來的,根本不用指望十年之內會有什麼援軍,剩下的無非就是山東兵,左軍那種豆腐渣似的軍隊,根本不堪大用。
那晚夜逃,各個將帥爭相奔馳,除了王朴和吳三桂倒霉的碰見以逸待勞的清軍主力,其餘部分也並沒有討到好處,據說追殺一直到最近幾日才告一段落。
且不說各鎮的部將,僅僅是逃出去的四名總兵大帥,除了吳三桂和王朴逃進關以外,剩下的山海關總兵馬科和山西總兵李輔明都是往回跑,眼下正在塔山苟延殘喘,部下也都是分崩離析。
這些九邊各鎮的總兵大帥個個有兵有將都落得如此下場,那些勢力低微的部將就更是身死名滅,倒是那監軍張若麒,別看他平日一副捏著聖旨大言不慚的模樣,到了這等保命的關頭,那腦子還真是能想出點不同尋常的點子來。
不過這點子說起來可笑的很,堂堂的監軍,在軍議上和統率十幾萬兵馬的總督洪承疇爭奪權力,絲毫不後退一步,像個鬥勝的公雞一樣,最後卻縮在漁船的板子裡才得以逃出生天。
這等方法傳出去也是讓人貽笑大方,要是聽在山東總兵王爭的耳朵里,恐怕和當初在登州府的那位鑽狗洞的知府公子,也沒什麼不同了。
眾將現在態度尤其的統一,什麼狗屁的監軍,根本就是胡亂指揮,還是洪督師的計策可行。
但到了眼下這個地步,洪承疇顯然也是有心無力了。
兵馬去了大半,那些丟失的衣甲器械更是連數量都統計不出來,這等慘敗,就算自己突圍成功逃回了京師,怕也要被當眾凌遲處死。
前幾任的督師袁崇煥那種死法,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不知怎的,洪承疇腦海中浮現一個場面,自己顫抖著跪在皇極殿上,一眾部院大臣、言官御史都是對自己聲討喝罵,最後崇禎把當年對袁崇煥說的話,對自己原封不動的又說一遍。
想到這裡,洪承疇當眾打了個冷戰,這讓遼東總兵王廷臣和另一位總兵邱民仰心中有些意外,而曹變蛟在整理衣甲沒有注意到。
這位當年剿賊無數的督師,怎麼會露出這種神情?
「咳咳」幾聲,洪承疇說道:
「眾位,唯今之計,只有再次突圍,不斷的突圍,要是等清虜將堡城團團圍住,那就只有束手待斃一條路了!」
「督師說的不錯,末將願打頭陣!」
聞言,洪承疇看著身上全是傷痕,卻依然毫不猶豫站出來的這位玉田總兵,擔憂的問道:
「曹總兵,你身上的傷,能行嗎?」
「哈哈哈,能不能行,還要看咱們殺了幾個韃子才知道,大明的將士怎麼會怕了區區韃虜?督師你多慮了!」
曹變蛟一陣爽朗的大笑,側身擺手便帶著家丁外出,看樣子是要準備趁夜殺出城再行突圍。
遼東總兵王廷臣舉起手正要說什麼,卻見曹變蛟已經帶兵離開去準備,愣住半晌後臉上升起一抹敬佩之色,喃喃說道:
「(金)國鳳善守,(曹)變蛟善戰,均無愧良將之才,可嘆生不逢時啊!」
聽到王廷臣的話,洪承疇也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重重嘆息一聲,這才擺手讓大家各自回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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