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這四個字恰巧常常用來形容眼下昌尤四人身邊的情況。
廣陵鎮內到處都是裹著衣襖來回行走的難民百姓,這些人大部分是從中原而來,出來差不多一個時辰了,雖然還沒有找到聞香教堂主江義的蹤影,但昌尤幾人卻從這些人口中,意外獲得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消息。
張獻忠去年穀城受撫,農民軍沒傳出什麼大事已經有一陣子,朝廷上下都是放心下來,那些文士更是開始歌功頌德。
本來昌尤也是這麼想的,但今夜偶然間聽周圍的難民閒聊時,卻忽然得知張獻忠其實是雖然受降,但從不接受改編和調遣,就連朝廷給的官職都不接受。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張獻忠投降很可能是權宜之計,早晚還會出亂子,正想著,昌尤聽見身旁一個中年男子興致勃勃的說起這件事。
「八大王在暗中集結義軍,估摸著再次起事的時候,不遠了!」
走在人群中,昌尤又聽到不少百姓在談論這件事,一邊留心周圍環境,一邊細細聽了起來。
「太好了!」
「我早就說,八大王的義軍絕對不會和狗官兵同流合污,這可真是振奮人心吶!」
「是啊,咱們還是趕緊回去。」
昌尤幾人越聽越是皺眉,這些中原來的百姓究竟是怎麼個心思,流賊復起不是又要天下大亂,為何卻個個興奮。
昌尤幾人在登州府過足了不愁吃不愁穿,又有權利在手的日子,每天見到的也是登州營下轄的靖平、富足景象,當然不會想到眼下中原各地究竟是何等餓殍遍野。
中原官軍比起山東的劉澤清來說,盤剝欺壓百姓更甚,殺良冒功、當街辱沒婦女殺人等事層出不窮。
這也是人心向背的原因,除了很少幾部分正義之師受民愛戴,其他的官軍無不是被百姓暗戳脊梁骨。
在歷史上,張獻忠這次復起造成了很大影響,驕橫跋扈的左營,更是被打的一潰千里,左良玉甚至連總兵大印都倉皇丟在亂軍之中,是農民軍一發不可收拾的導火索。
莫說羅汝才、馬守應等已經就撫的農民軍各部紛紛響應,就連各處被官軍欺壓甚重的百姓都是蜂擁群起。
張獻忠的部隊打到一個地方,總會有百姓自願為他們做嚮導,將官軍的駐紮地點和分布一一告知,一旦有任何圍剿的風春草動,官軍大部還沒調動集合,張獻忠卻已經帶人轉向。
聽了幾句,昌尤敏銳的發覺眼前一個灰色破爛衣襖的人不對勁,不過為了防止打草驚蛇,他還是不動聲色的跟上去。
那人越走越快,漸漸脫離難民之中往北拐了過去,昌尤沖身後的一個鹽丁點點頭,說道:
「藤條,你跟我來,良友和鬍子繼續在這裡找!」
話是如此說,但昌尤抓人心切,不等藤條跟上來便已經是焦急的追了上去,就在他剛剛轉身的時候,左側猛的刮來一陣勁風。
昌尤心道不好,但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時間躲閃,只能是下意識的抬手招架。
對面披著灰色衣襖那人冷冷一笑,仿佛早就預料到一般,手中短刃靈巧的轉了個方向,迅疾的朝下划去。
這一刀穩穩擊中昌尤的小腹,頓時出現一個不深不淺的口子,血流如注,昌尤忍著劇痛,用大力將對方踢在一邊。
這時候他終於能確定,這個人正是聞香教在山東的堂主江義。
「昌頭!」
就在這時,藤條終於趕上,一邊跑一邊從懷裡抽出腰刀,大吼著朝江義劈出一刀,對方卻並沒有慌張,只是微微往左側一閃。
躲過這一刀後,江義冷哼一聲,在藤條在慣性下還沒來得及轉身時,彎身一划,刀光血影,藤條手中的腰刀再也拿不住,「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捂著開筋的腳慘嚎起來,而這時,江義正不依不饒的持短刃欲最後一擊!
江義齜牙咧嘴的捂著小腹,此刻他身下的沙地都被鮮血染成了暗黑色,所幸義這一刀傷的並不深,雖然血留了不少,但卻並沒有傷及內部。
忍著小腹傳來的劇痛,昌尤抓起一把沙子,情急之下大聲喊道:
「賊宵!看你爺爺一箭!」
箭,對方居然帶著箭支?
箭支在這種火器粗製濫造的情況下,要比火器犀利得多,若是官軍說自己有一隊訓練有素的弓箭手,聽在其他兵馬耳中其實比一隊鳥銃手要來的更有威懾力。
江義心下一驚,絲毫沒有懷疑的立刻轉身,未成想迎來的不是離弦的箭簇,卻是一把帶著血腥味的沙子!
沙子太小,江義儘管下意識的用短刃橫檔,但依然是有很多進到眼睛中,昌尤抓住這個機會,用盡最後的力氣前沖幾步,正欲一刀揮下。
猛然想起王爭只抓不殺的命令,昌尤這一刀最後還是穩穩的落在江義脖頸之上。
感受著脖頸間傳來的森冷殺意,儘管想不通對方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自己,但江義依然立刻扔下短刃以保一時平安。
「藤條,你,堅持住,良友和鬍子他們就快...」
話沒說完,昌尤的話音戛然而止,捂著腳的藤條不知從何時起,已然是沒了任何聲息,在他身下,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正越來越深。
昌尤手中的刀都在不斷發抖,前幾日斷後的四名兄弟看這情況多半都是已經折損,這讓他無數次想直接殺了江義為巡檢司的弟兄們報仇雪恨。
沒多久,聽到打鬥聲的鬍子和陳良友趕緊支援過來,上去把江義牢牢綁住,陳良友看著藤條臨死還圓睜的雙眼,閉上眼緩緩用手輕撫下去。
睜起眼睛,陳良友怒氣沖衝來到江義身前,一腳便朝他踹下去,吼道:
「昌頭,咱們抓這個人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殺了咱們這麼多弟兄,不為他們報仇,俺陳良友於心不安!!」
鬍子面面相抵看著兩人,這個時候昌尤捂著剛剛包好的傷口,沉聲說道:
「你於心不安,陳良友,我和你說,老子比誰都向殺了這個渣殘!」
「那為什麼不殺!?」陳良友仍然不解,毫不示弱的扯脖子喊道,青筋都露了出來。
鬍子這時候抬著手上前勸道:
「行了行了,良友,你就別...」
說還沒說完,手卻被陳良友一把打掉,見狀,昌尤呵呵一聲。
「你倒還作起來了。」說到這裡,昌尤怒聲吼道:
「好,那我就告訴你為什麼不能殺,這是鎮台的命令,只抓不殺,這個渣殘對咱們登州營有大用,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斷送了全營的大計!」
看著一下子默不作聲的陳良友,昌尤慢慢虛弱下來,說道:
「良友,這次你明白了嗎?」
由於方才有些失血過多,昌尤說完這話神情一松就軟綿綿的倒了下去,陳良友見到後立刻上前接住昌尤。
他聲音放緩下去,看了一眼鬍子,哽咽認錯道:
「是我不對,昌頭你可要好好休養,千萬不要再出事了!」說到這裡,陳良友轉頭看向被蒙著眼的江義,紅著眼說到:
「昌頭,我陳良友信你,更信鎮台!那咱們就把這個賊宵帶回蓬萊,看鎮台如何處置他!」
鬍子鬆了口氣,點頭道:
「好,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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