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南書房裡看奏摺。
外面有內閣的閣老在當值,陳閣老將一封封奏摺看過去,然後分門別類地送進屋子。
小黃門裡里外外地忙碌著,偶爾南書房裡會傳來皇帝咳嗽的聲音。
陳閣老看向旁邊的內侍,「您勸勸皇上,再過兩個時辰又要早朝了,龍體要緊,若是有緊急的奏摺,我們明日一早就呈上去。」
內侍搖了搖頭,「早已經勸過了。」
話已經說過了,誰敢再說第二次。
先是南直隸出了事,現在連邊疆的李成茂也敢行貪墨之事,甚至還強占民田,縱容手下在京里無法無天,在此之前皇上可是準備嘉獎李成茂的。
這就如同伸出手來打了自己的臉,皇上沒有了顏面,誰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文官出了事,武將再出事,整個大周朝就仿佛動盪不安。
陳閣老正想著,身前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來,「陳閣老,朕記得你跟陳老將軍都出自鳳陽府。」
陳閣老心中一驚,忙站起身,「皇上記得清楚,陳老將軍祖籍在鳳陽,臣的曾祖父逃荒時曾到過鳳陽,不過後來在崑山定居。」這樣解釋一番,就等於和陳文實脫開了干係。
皇上大怒,現在誰敢和陳文實有半點的關係?
陳文實手握軍權這麼多年,大家心裡都清楚,一旦出了事,就是萬難挽回,整個陳家都要被牽連。
可憐陳家三代駐守邊關,最終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陳閣老心裡不禁也有些感嘆。
多虧了李成茂進京那晚直接來吏部報到,若是去了陳文實的壽宴,御史言官就更加握住了把柄。
「時辰不早了,還有兩個時辰就上朝,陳閣老去值房裡歇著吧!」
陳閣老應了一聲,整理了手邊的奏摺一步步地退了出去。
等到南書房的門被關好,皇帝將手裡的奏摺頓時扔在了地上,「將崔奕廷叫進來,朕要問個清清楚楚。」
內侍應了一聲退下去。
半個時辰的功夫,皇帝桌子上的奏摺已經少了大半,崔奕廷站在書房裡行禮。
「跟朕說說,你是怎麼抓到江仲的。」
崔奕廷將那日的事說了,「要不是江仲讓人先燒著了馬廄,沈家鬧起來,我和姜大人也不會知曉。」
和錦衣衛稟告的一般無二。
皇帝放下手裡的筆,抬起頭來看向崔奕廷,「你父親養了一池的錦鯉,京里的府邸不少,池塘也大多比你家的大,但是誰也沒有你父親錦鯉養的好,現在你父親還養魚嗎?」
那時候皇上還是個閒散的王爺,經常和父親一起釣魚,兩個人釣完魚就在書房裡小酌,皇上還夸家裡的廚娘燒了一手的好菜。
崔奕廷道:「還在養,養了放,放了養。」
皇帝輕微頜首,站起身來,「難得的是這些年的堅持,你父親在內閣時,朕就說過,是個忠臣良相。」
皇帝放佛準備讓崔奕廷退下,卻想起什麼,「你覺得李成茂這案子如何?」
崔奕廷沒有猶疑,「出了這種事自然要仔細查問,不管是江仲還是沈家,都要問個清清楚楚,若是果然有這樣的事,不管是誰都辜負了皇恩,都逃不出大周朝的法度。」
皇帝良久未語。
整個南書房氣氛仿佛更加凝重起來。
……
張戚程聽到消息已經是早朝之後。
韓武道:「先是問陳閣老,陳閣老連和陳文實同鄉之誼都不敢提,後來叫來崔奕廷,連崔奕廷也說要仔細查問江仲和沈家,沈家是商賈,商賈善於變通,不能輕易相信,」說著頓了頓,「我覺得聖意已經很清楚,皇上已經對陳文實和李成茂起了疑心,爵爺這個局做成了,沈家死不死人只是錦上添花而已。」
張戚程還沒說話,旁邊的趙璠已經笑起來,「這麼說,陳文實是斷斷不可能去宣府了,陳家也再不能掌兵。」
如果真是這樣,不光光是不能去宣府不能掌兵,韓武道:「自古以來,但凡手握重兵的武將失寵都不會落得好下場,李成茂的罪名只要坐實,用不著爵爺動手,那些從前看不慣陳文實的人就會跳出來落井下石。」
趙璠急著道:「沈家呢?沈家會不會在中間搗鬼?」
韓武捋了捋鬍子,「不會,沈家不過是個小商賈,影響不了大局,再說連崔奕廷都急著將沈家推出來,和沈家擺清楚關係,沈家還有什麼人可依靠?」
趙璠越聽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
沈家不過是一盤棋裡面的一顆棋子。
……
張瑜貞等著趙璠從父親家裡回來,一直到了晚上才等到了醉醺醺的趙璠。
「這又去哪裡了?」
張瑜貞一臉的埋怨。
「這次是跟我表弟出去喝酒。」趙璠笑得臉上像是張了朵花。
「哪個表弟?」張瑜貞問過去。
趙璠眯著眼睛,「家裡有五家香粉鋪子的金家,」說著頓了頓,「從前你不是說,金家送給母親的香粉比給你的好,如今可是捧著幾盒子香粉過來,想要買你個高興。」
張瑜貞不禁驚訝,「這是為什麼?」
趙璠慢吞吞地從懷裡掏出了一疊銀票,「聽說你喜歡紅木插屏,拿了銀子來讓你買插屏去,也算是孝敬你這個表嫂。」
看著放在桌子上的銀票,張瑜貞的心幾乎衝到了頭髮尖兒。
金家怎麼會這般大方。
張瑜貞顧不得去看那些銀票,捂住了亂跳的胸口,「老爺,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可別嚇妾身。」
「你看你,」趙璠笑道,「還想要沈家的茶鋪,見到這些銀錢就嚇成這樣……」
趙璠喝了一口茶,「沈家的茶葉有什麼了不起,真正會做買賣的不需要弄這些勞什子,轉手之間就能得了千萬兩真金白銀。」
看著老爺得意的神情,「是金家人想要入仕求到了老爺?」
「金家逍遙自在入仕做什麼?」
張瑜貞這下子猜不出來了。
「是鹽引,想要我幫忙開個白條去鹽運使司教銀子充抵糧食換鹽引。」
原來是換鹽引。
張瑜貞鬆了口氣,「老爺不是說鹽引並不多嗎?今年開的白條太多,西北的鹽引都發放沒了。」
「那是今年,明年、後年呢?說不定宣府也不再交糧換引,都要用銀子來充抵,」趙璠得意洋洋,「戶部趁著李成茂出事又上了奏摺,說不定日後再也沒有了商屯,只要交納銀子就能換來鹽引,這樣一來,能買到鹽引的就成了真正的財神爺。」
「沈家這樣的鹽商,很快就會家破人亡。」
這可真是一箭雙鵰,他雖然丟了爵位卻得來了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只要想到這裡,趙璠就覺得心裡舒暢。
「到時候給你買處大宅子,你不是總羨慕忠義侯府……還和自家的姐妹相比,以後就再也不用說我不疼你。」
看著眉開眼笑的趙璠,張瑜貞也忍俊不禁,「老爺說的到底是真是假。」說著話卻已經去拿桌子上的銀票仔細地數起來。
陳家倒了,果然有他們的好處。
……
姚宜聞回到屋子就看到張氏讓下人清點屋子裡的東西,大大小小的盒子一堆,姚宜聞一邊脫氅衣一邊道:「這是要做什麼?」
張氏笑著道:「趙老太爺的壽辰要到了,我去送了些禮物,姐姐卻讓人還回來了這些東西。」
姚宜聞有些驚訝,「這都是你姐姐送的?」
張氏頜首,「市面上不好找到的藥材,我姐姐和姐夫讓人從祁州買來的,正要配著用蔣家送來的藥方。」
除了藥材,還有些別的東西。
姚宜聞隨手打開一隻盒子。
張氏吸了口涼氣驚呼起來,「老爺可要慢著些。」
錦盒裡是一尊送子觀音。
就像是抽到了上上籤,姚宜聞看著光潤的觀音心情也豁然開朗,「這是……」
「是我姐姐請來的,讓我供起來,」張氏飛眼看向姚宜聞,「我姐姐說,這很靈驗。」
張家仿佛一下子將他們想要的東西都送來了。
讓下人將東西一件件搬下去,張氏親手端茶給姚宜聞,「老爺有沒有聽說沈家的事?」她就是要在這時候提起沈家,好讓老爺知道,張家帶給姚家的永遠是富貴和地位,沈家卻是無盡的麻煩。
姚宜聞果然皺起眉頭,「好像是和李成茂有關。」
張氏嘆口氣,「也不知道怎麼就惹了這樣的是非,」說到這裡,張氏臉上露出幾分的擔憂,「聽外面人說,沈家的鋪子如今是婉寧管著,我出去宴席夫人們都明里暗裡的打聽沈氏的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張氏說著低下了頭,「好像是我做了什麼錯事,我倒是沒什麼,就是婉寧,年紀還小,總不能就這樣讓人說三道四。」
張氏話音剛落,銀桂進來道:「老爺,太太,刑部來人了,說要見老爺。」
刑部這時候來人。
姚宜聞有些驚訝,「來的是哪位大人?」
銀桂道:「管事媽媽說,是刑部的員外郎,聽說老爺回來了,特意來拜見。」
到底是因為什麼事?六弟已經判了流放,怎麼刑部這時候還會上門來。
姚宜聞吩咐銀桂,「將人迎去書房,我這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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