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蒼灝這邊見了血,且還傷在關鍵的手臂部位,廖文昌當即暗喜不已。
哪曾想折損了戰力的衛蒼灝依舊強悍不減,轉手就將隨行的得力武將給反殺了。
他得意的神色一僵,又懼又惱。
如此一來,他們這邊是半分便宜都沒占到,賠了夫人又折兵。
「衛蒼灝你竟殺了晉王的正四品的武官?你莫不是要造反不成?」廖文昌當即就倒打一耙。
衛蒼灝放開了徐山山。
細雨濛濛,兩人的髮絲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霧,被雨水淋濕的徐山山像一隻濕轆轆的長毛貓,小臉沒有多少表情,不知是嚇傻了還是不知道該做何表情。
衛蒼灝眸光一沉,朝後一伸手:「拿來。」
疾步奔來的船兵將手中油傘恭敬遞給了他。
但他沒接……船兵疑惑一抬眸,卻見他眸光落著在那一位據說是衛大當家「未婚妻」的身上,他當即靈光一現。
將傘的方向一轉:「主母。」
主母?
衛蒼灝一撩披,身上的水霧細珠從衣間滾落跌出,他的衣物都是用特殊材質編制,可防水油。
「叫徐姑娘。」
大步越過了徐山山,衛滄灝將雨披重新扣於胸前,寬闊背脊似山嶽沉穩,他看向廖文昌,威嚴深沉的眸子似鷹攝人:「究竟是何人要造反,你莫非不知?」
七王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
廖文昌瞪大眼睛,氣結咬牙:「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豈敢胡言亂語?」
徐山山接過油傘撐開,晉王手底下都是些什麼酒囊飯桶,也難怪其餘幾王勢力越擴越大,唯它晉王連一個小小的隴東都收復不了,一直與衛家較勁抗衡。
徐山山將衛蒼灝引來,自不是單純為了搭船出黑島,她也在其中謀劃著一盤更大的棋局。
這盤棋局內,人人都是棋子,留或去,自有定數。
毛毛知她心理,它從船桅飛落在她肩膀:山,不是晉王不能幹,而是衛家太能幹了。
旁邊機靈船員乍見一綠毛鸚鵡十分吃驚,但見它乖巧落於徐姑娘肩上,兩人親密無間的模樣,便知此鳥乃徐姑娘所養。
倒也怪特別的,紅眼綠毛鸚鵡,在隴東實屬於少見。
徐山山微微揚起傘面,露出一雙清明冷玉的眸子。
她自然知曉,衛家幾乎是東海的海上霸主,不僅擁有景國最強的海軍力量,還擁有絕對的民心,甚至海商們都以衛蒼灝為尊。
晉王在隴東還真不算什麼。
只是他堂堂一國王爺,自是不甘心這等立正挨打的局面,這不……就干出些鬧騰動靜來了。
只是與嘉善、池江東不同的是,衛蒼灝雖然也是根紅苗正,但由於自小便是拿他當衛家家主培育,無論城府與心機他都不缺,且不是一味的善良正義,他的心可一點都不軟。
他成大事,只當適當的取捨與抉擇,這樣又正又硬的人,卻實令晉王感到很棘手。
這一次黑島行,晉王只怕除了對黑島實行滅口行動,他們定是也要對衛蒼灝動手的。
「山,這晉王也是古怪,這黑島上有什麼東西叫他非得派人來滅島?」毛毛奇怪。
徐山山也只是知其一:「一人或者還有其它,但目前還不明。」
「是你們傷我大哥在先,還惡人先告狀,簡直是厚顏無恥之極啊。」
衛祈耀視線被物體遮擋,瞧不清楚對岸船頭上的大哥身影,也不清楚他傷得重不重,但這不妨礙他目睹那武將吊毛暗算他大哥了。
「誰說人是衛蒼灝殺的?這人明明是你們內部細作所殺,若是不信,將屍體撈上來一查兇器,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徐山山一開口,眾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望向了她。
然而她手上舉著一柄傘面過於大,遮擋了大半面目,令人看不見她說話的語氣神態。
「我等親眼所見,這人分明他衛蒼灝所殺,什麼兇器——」
廖文昌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想起來,那一支暗箭的確是他們的,如今武將被殺,若真要翻起舊帳來,這一支箭的來處也難以說清了。
他也不傻,既然誣陷不了對方,也只能暫時先咽下這一口氣,但等著吧,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時衛蒼灝道:「便是我殺的又如何?」
霸氣的聲量震聵人耳,他道:「你若有膽,那便一戰!」
廖文昌一下就沒聲了。
旁邊的斗篷男子這時走近了他,暗暗低語了幾句。
「嘩啦嘩啦」,一陣粗大鎖鏈被拖動的聲音響了起來,只見被廖文昌他們挾持控制的七搜戰艦脫離了主艦連貫,開始各自駛開朝著黑島的海岸線方向航行。
「衛大當家的,此事咱們就暫時先擱著吧,你既應承下我阻攔我們,那就最後遵守承諾,否則你弟弟的性命與船上那些船兵的生死,我便不敢保證了。」
廖文昌拂袖轉身入船艙內,而他身後的黑色斗篷男子的視線從始至終都緊盯著徐山山身上,似審視跟懷疑著什麼。
隨著距離的拉遠,衛祈耀掙扎著朝前奔前幾步,大聲喊道:「徐山山,你說過的……不會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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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估計也就只是徐山山跟衛祈耀兩人能夠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徐山山撐起傘,張了張嘴,用別人都聽不見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衛祈耀耳中:「放心,有我在,不會翻船的。」
他愕然,左右看了看旁人,問:「你聽見什麼了嗎?」
看押他的人沒理他發神金,一臉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
這時衛祈耀才知道,徐山山是真神了。
他就知道她當初肯定是故意被抓的,他都聽房英傑說了,她一人能單挑地下層上百個囚犯,還不帶掉一絲血的,而樓明霄那小子在她手上更是被玩得跟孫子似的……
這就很癲了。
但也很爽了。
但他哥……知道他未婚妻是這麼不好惹的人物嗎?
他覺得……他估計是不知道。
或許等他知道的時候,絕對會大跌眼鏡。
徐山山視線掃過衛蒼灝沉思時轉動的玉扳指,從腰間掏出一瓶藥,然後走近他。
原來打算上前討論正務的一眾船員滯步了,他們內心雖著急正事,但是……更八卦他們當家的終身大事。
雖然徐姑娘一身囚服,與錦衣玄袍的當家不太相襯,但兩人同框的畫面不知道為何卻該死的和諧呢?
徐山山知道衛蒼灝不待見自己,只道:「你手臂的傷很深,血未止,我這裡有自配的傷藥,較一般大夫的藥效要好,你可需要?」
她倒也不勉強他,只表達了自己試圖回報他相救的行為。
衛蒼灝的確挺煩徐山山的,以往但凡相處,對方不是滿嘴胡言就是瘋瘋癲癲,如今退了婚,這精神狀態好似變得穩定了不少。
「拿來。」
衛蒼灝伸手。
她將藥瓶放在了他的手心,其間沒有任何肌膚觸碰。
然而在她縮回手時,卻被他一把握住手腕,隔著一層衣袖。
他卻沒有給自己上藥,而是垂下眼睫,將黃白的藥粉倒在她被捆綁過的手腕處,那裡一圈紅腫磨破了皮。
這一點傷於徐山山而言沒放在心上,但衛蒼灝卻注意到了。
隨即他又將藥瓶還給了她,並不受用她的東西。
衛蒼灝一與徐山山拉開距離,他的屬下便一道簇擁上來,有醫師為他療傷,有謀士出謀劃策,有匯報情況……
他對徐山山的態度很是淡漠,人多嘴雜,他甚至不與她多言一句。
她被排擠到人群的外圍,但意外的是,卻很快有人來安排她的住處,她被帶到船艙,一直走到最裡面的一間房。
沒多久,有人送來了乾爽的衣裙與水食。
毛毛道:「山,那個邪師好像認出你了,我聽到他對那個八字鬍須說,你身上有古怪,像是他要找的人。」
找的人?
觀他身上與尋常人不同的戾氣,他應該是那個吳機的同門了。
徐山山感覺到船啟動了,衛蒼灝雖「答應」了廖文昌不阻止對方行動,但卻還是跟隨著上去,他定然是有什麼打算。
「既然懷疑,想必很快就會來確認了。」
她開始褪下濕黏的囚服,換上一套女子裙衫,通體一系很黯淡的青綠色,麻棉布質地,雖然不柔軟,但卻很輕薄合身。
在這滿船都是男人的地方,突然出現這麼一件女子的衣物,倒也是稀奇。
這只能說明……這艘船住過一名年輕女子。
她將濕發鬆散披於肩後,隨意撕了條白帶綁紮起來,額頭碎發彎曲蓬鬆,柔和了面頰輪廓,整體清新隨性,慵懶淡然。
徐山山正在倒茶,剛送到嘴邊,唇邊便溢出一絲笑意:「來了。」
毛毛看向舷窗外:「他想殺了你。」
「他倒是想啊。」她笑道。
只見舷窗外竟燃起了大火,火焰將一切都吞噬入腹內,房內濃煙滾滾,周邊的一切都灼熱無比。
這種程度的幻術,未免也太不真實了。
徐山山隨意一抬眸,手腕處的九紫鳳眼便流入一股乳白氣體進入她的體內,五指於虛空處一抓,一個由虛到實的身影就被扯了出來。
他一驚,當即要反擊。
他不懂武功,只本能地抄起旁邊燭台底座就要砸向徐山山的腦袋。
卻被毛毛用尖利的爪子刨頭,他嘶嘶地痛呼,伸手揮打,但因為看不清毛毛的動作,打不著,只能被撓破了頭皮、臉,原地暈頭轉向的。
徐山山與他都沒有發出聲音,引來船艙外守兵的注意。
一場啞打後,那名黑斗篷男子顯然已經確定了徐山山正是他們要尋仇的人,便打算跳窗而逃,然而徐山山卻一揮手。
一股「火焰」直撲他臉面。
他明知這一切都是假的,但卻還是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滾身避開,但下一秒,他瞳孔一窒,心中駭然地發現手臂處竟是一片紅腫灼燙。
它……竟是真的?!
不可能!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她的玄術竟堪比他們門中的大長老,不,大長老都做不到以假亂真!
徐山山對這一門邪師門派倒是挺感興趣的,以往正宗的玄術門派也挺多,但都出天師,這倒是來了一個自成一派的邪祟教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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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師門共有多少人?」她問。
斗篷男子硬氣道:「我、我不會說的!」
他抱著傷臂,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此時他自是不敢再跳窗而逃,外面一片火山火海,倘若疼痛傷口是真實,那麼他此去必死無疑。
「你會說的,因為……」她伸手托起他的臉,一雙漆黑眸子一下幽深無比,裡面漩渦引人入勝,無法抽離。
斗篷男子眼中的神智迷失了,呆若木偶,他張嘴回道:「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他們都有輔助任務,出門在外。」
聽到這話,徐山山若有所思:「你們門派的人,是不是分別被派放到七王或者其它什麼大人物的身邊?」
「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我跟幾位師兄弟是被安排在了晉王身邊,助他成大事。」
成大事?
造反?
這吳機跟他大哥是謝氏那邊的人,謝氏要造化。
他與他的師兄弟們是晉王的人,晉王要造化。
也怪她殺陳王時太迅速,沒弄清楚他身後是否也有這些邪師一類的人在輔助,倘若真有的話,這說明還有人在背後推動著他們進行造反事業……
「你如何與你的師兄弟們聯絡?」
「指骨。」
他掏出自己的一截斷尾骨頭。
「那你現在就告訴他們,你找到了殺死吳機的人。」
「是。」
他立即照做,等完成任務後,斗篷男子則呆呆傻傻地看著她。
砰——
一腳狠踹開了房門,衛蒼灝一揮長披,烈火壓制住令人窒息的狂暴氣流,他掩鼻沖入內,卻見房內一名散發女子正俯下身,與一名仰頸、跪著的男子對視。
甚至她的手還撫摸著其下頜。
這一幕怎麼看都不太尋常。
說曖昧,又有些綺麗詭異,就危險,但兩者神態安寧平靜,總之,大火濃霧中,不逃不叫,不哭不喊,著實不太對勁。
「徐山山——」
在衛蒼灝的視野內,船艙內起了大火,濃煙肆虐,聽到他的震喝,徐山山一撤手,男子便嘭——地倒在地上,兩眼空洞,無聲無息。
而她悠悠轉了過來……烈火中,她明媚生風,眉眼冶艷,熾熱翻騰,一身衣物似火蛇縈繞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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