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州,日曜山。
山頂正殿,鎮撫使端坐雲床之上,雙目微眯,似在冥想。
這時,他似乎心有所感,忽然睜開眼睛,適逢一道流光從天邊飛來,鎮撫使手上一招,那流光便落入掌心之中。
「李小草的傳訊?莫非是陳塘郡出了些事情?」
感受著傳音玉符上的印記,鎮撫使微微皺眉——李小草代替沈悼前往陳塘郡,護持顧長安,如今卻發來這消息,莫非是顧長安那邊出了問題?
上次顧長安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堪稱是震動全州。
整個青陽州上下都被驚動,不知多少老古董從入定中醒來,倘若真出了意外……不過好在的是,一位大能親自坐鎮,既然還未曾發來的消息,那就應該沒有什麼大事。
再者說,若是大能出手,整個青陽州都要天翻地覆,他坐鎮日曜山,手持五嶽真形圖,不可能感應不到。
只是唯一一個隱患便是黃泉宗,這黃泉宗的蹤跡是顧長安發現,儘管消息被封鎖,便是在懸鏡司內部都少有人知道,但焉知黃泉宗沒有哪些手段可以探查出來,若是得知是因為顧長安將他們挖出來,定然會前去報復!
一念至此,鎮撫使眼中露出一抹厲色。
「這些黃泉宗餘孽,一個個喪心病狂……好在已經對黃泉宗展開圍剿,要不了多少時日,便要徹底煙消雲散!」
如此想著,鎮撫使打開傳音玉符,讀取著裡面的信息。
不一會,鎮撫使臉上不由露出詫異之色。
「清剿黃泉宗在陳塘郡的據點,單獨斬殺兩名宗師,使得黃泉宗在陳塘郡的勢力幾乎為之一空?」
「欲要對邪神野神清理,甚至提出這樣的建議?」
李小草將顧長安所提出來的建議也錄入了進去,鎮撫使聽了,只是瞬間,便意識到此法可行!
而且十分絕妙!
他能成為鎮撫使,靠的不單單是修為,相關公務自然也是門熟,但此時一時間也不由愣住了。
過了片刻,他忽然對著虛空喊道:「還請諸位老友前來。」
話音落下,過了片刻,虛空中忽然泛起漣漪,緊接著,幾道聲音響起:「老任找我們,所為何事?」
「莫非是有大事發生?」
「我正在閉關,老任把我喊出來,若是沒有大事,休怪我翻臉!」
聲音縹緲虛無,幽幽響起。
鎮撫使卻是毫不在意,笑道:「事情重不重要,你們親自來看。」
說著,便將手上的傳音玉符遞給其餘幾人——說來這傳音玉符雖然閱讀一遍便會自焚,但在鎮撫使這裡,卻以某種手段將其保存。
當下幾人都是紛紛閱讀起來,過了片刻,各個詫異。
「這顧長安……能單獨與宗師鬥戰也就罷了,雖然鬥戰之能堪稱驚人,可終究是神體擁有者,倒也並不多麼駭人聽聞。但是這提出來的三條建議,當真是……」
一位蒼老的聲音中,帶著詫異。
說到後面,似乎是想要描述一番內心的震驚,但卻一時間不知如何描述。
足足過了許久,這才擠出幾個字:「當真是一針見血!」
「是啊!」
另外一個也接過話來,說道:「神道之事一直是我懸鏡司所無法掌控的範圍,他們有著太強的自主,我懸鏡司雖然實力強橫,可因為職能不同,與神道只是合作卻從未掌控,而有了這條,明面上是打擊邪神野神,可實際上,卻給我懸鏡司遞來一把刀!」
「困擾懸鏡司數百年的疑案,被此人一朝破除,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這辦法應當上書懸鏡司總衙,予以在大燕全域推廣,一旦完成,我懸鏡司或可打開新局面!」
「僅此一條,便足矣抵百萬功勳!」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開口說道。
而其中一人更是道:「要不我們這便行動,聯名上書吧!」
這句話,得到另外兩人的贊同。
實際上顧長安這建議並不多難,甚至可以說十分簡單,只是此前從未有人從這方面著想罷了,如今顧長安一點就破,在場這些人因為站的高,看的也遠,所想的自然更多。
就如此刻,他們此時已經想到了諸多可能性。
「現在不要著急。」
這時,一直未曾說話的鎮撫使卻開口了:「此法雖然可行,但終究還是要有所成效才可……不妨先看看這顧長安的動作,若是成功,他自然是大功一件,推廣到大燕全域也就簡單許多。」
聞言,其餘三人對視一眼,旋即紛紛說道:「善。」
……
冬日臨近春節,雪在不斷的下。
陳塘郡千戶所內,自從商議好計策後,一眾主事便開始查閱檔案卷宗了起來,連續幾日不停歇的查閱,眾人都沒有休息,不過有著校尉送來食物。
武道富貴,尤其是到了主事這一階段,除了修煉物資外,其他的身外之物都不缺少,因此膳食很是精美,隨著珍饈美食都送上來,整個殿內,一時間香氣四溢。
顧長安站在門口,看著校尉將膳食送進來,又看著他們默默行禮後,便離開。
按照顧長安的法子,可以找出規律,因此速度很快,不過短短這些時日,便已經整理出來大半,在這其中,又有絕大部分都是無甚疑點的卷宗,只有四十餘個有著可疑。
這時雪花還在下,天地之間一片銀裝素裹,顧長安拍了拍手,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道:「多日繁忙,諸位都來休息休息,吃點膳食吧!」
眾位主事都是先天,體內自成循環,早已可以做到半月不食也沒有關係,但終究還是貪戀這一份口腹之慾,因此得到顧長安提醒後,都紛紛放下手頭上的卷宗,前來吃飯。
吃飯也很沉默,大家都在默默吃著,儘量不發出聲音,片刻後,吃飽喝足,校尉默默進來,撤了膳食又上了茶水。
喝著茶,大家又開始整理卷宗,魯姜卻走了過來,看著外間景色,雪花飄灑,天穹籠罩在烏雲之下,望了一陣,忽然說道:「千戶,按照我們的排查,目前排查出來四十多位都有著疑點,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
「自然是要先考察一番,雖說按照這三條來,基本上只要滿足這三點,就可確認是邪神野神,但世事無絕對,總有例外……這是我們第一次涉足神道之事,必須要把這事辦的漂亮,以免留下手尾,讓神道抓住了把柄,這等於是給懸鏡司找麻煩。」
「所以我們要儘可能的盡善盡美,弄出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來!」
魯姜點點頭,又問道:「千戶說的是,既如此的話……那接下來咱們該如何行動?」
「這些時日排查,可有什麼比較典型,又十分可疑的神靈?」顧長安問道。
聞言,魯姜略作沉吟,片刻後說道:「倒是有一個……這神尊號為小青娘娘,據說本是府城陳塘江外紫竹林成道的山神,有著赤敕,興盛過一陣,後來便逐漸衰弱了下來,連廟宇都傾塌了,但最近卻又突然香火旺盛了起來,也就是這兩三年的事情,據說現在每日都有數千香客信眾前去上香禱告,而且頗為靈驗!」
「這小青娘娘本來是官府敕封的正神,不過按照千戶您的建議,卻是屬於傾頹後又興盛上來,而且還是頗為靈驗,就符合了排查的範圍,算是一個典型。」
聽到這,顧長安當下便直接說道:「小青娘娘?既如此,那我們第一個便去查查她!這次是查,就先咱們兩個一起去,看看這神到底還是不是正主!」
「是!」
魯姜自然答應。
當下兩人便冒著大雪出門,隨後駕馭遁光,朝著小青娘娘廟的方向而去。
兩人修為都是先天,駕馭遁光速度極快,不到一個時辰,便已經到了陳塘江邊的紫竹林。
遠遠望去,就見著一個廟宇掩映在竹林之中,雪花壓在竹上,廟宇又藏在竹中,相映成趣,頗有意境。
而在廟宇之前,諸多香客來往,人流不息,香火茂盛。
見狀,顧長安和魯姜對視一眼,紛紛找個無人的地方降落遁光。
「千戶,這來往的人不少啊!」
望著廟宇上空滾滾不散的香火煙味,魯姜不由出聲說道。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顧長安很是明白。
當下笑著說道:「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匯入人流,朝著廟宇走去。
前往廟宇的道路上,修建有一條青石板路,這一路走來,只見不少信眾都雙手捧著香排隊上前,面露肅然恭敬,更有虔誠者,三步一跪五步一叩的前來許願還願。
大殿正前方,是一個青銅做的大鼎,鼎中香灰有了大半,還有人在不斷的朝著香爐上插著大香。
顧長安和魯姜來到廟宇正殿前,看著這熱鬧非凡的氣象,眼神都是莫名。
排隊進了正殿,抬頭望去,只見香案後掛著一個帷幔,一尊女神肅然垂坐,香火渺渺升起,在她頭頂三尺處縈繞,旋即消失不見。
就在顧長安和魯姜看著的時候,這時就見著一個老婦人對著女神像叩拜,嘴裡念念有詞在說著一些什麼,片刻後,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些銅錢放入功德箱中,這才轉身想要離開。
不過卻被顧長安叫住了:「這位老夫人,可是來許願的?」
老婦人循聲看著,就見顧長安穿著玄色錦衣,雖然相貌年輕卻氣質不凡,而魯姜年老些,卻微微退後半個身子,像是一個管家僕人,心知顧長安可能是富貴的世家公子,不敢怠慢,忙是說道:「我是來許願的,不知兩位是……?」
「聽說小青娘娘靈驗,因此特意從府城前來求願,不知小青娘娘是否真的靈驗?」
「靈,當然靈了!」
提起小青娘娘,老婦人立刻臉色肅然了許多,見著周圍都是上香的香客,怕打擾他們,因此便帶著顧長安兩人出了大殿,來到一出角落,說道:「小青娘娘可靈了,老身求神拜佛這麼多年來,從未見到如此靈驗的神!」
聽著這話,顧長安和魯姜對視了一眼。
魯姜問道:「敢問老夫人,不知是怎麼一個靈驗法?」
「我跟你們說哦,我家兒子以前出去打獵,摔下山斷了腿,郎中都說這腿沒救了,後來聽說小青娘娘靈驗,於是我就過來許願,把娘娘賜下的符水喝了,結果我兒子這腿啊,竟然漸漸的好了,你說這靈不靈?!」
說到這裡,老婦人眼中都帶著激動和感激:「後來我來還願,說什麼都要給錢,可廟裡的廟祝卻說,我家裡窮,不用給娘娘錢,娘娘是神靈,也用不到錢,只要心誠就行!」
「從那以後,我就知道,這小青娘娘是真的正神,現在我家特意請了娘娘的神位,每天早晚都來上香祈禱,不過每個月我還是專門來一趟,親眼看看娘娘的神位,我覺得心安!」
「這還不算呢,我聽說娘娘還有其他靈驗,家裡有生不出小孩的,有重病的,可娘娘只要一個符水賜下,十有八九都能解決問題,現在大家都知道,小青娘娘特別靈驗,都願意信奉呢!」
聽著這話,顧長安和魯姜不由對視一眼。
這所謂的救治重病和治療腿傷,在武者乃至是修行者中,都並非是特別重要的丹藥,在懸鏡司中更是只需要幾時功勳便能兌換。
那麼這麼一來的話,這小青娘娘所謂的靈驗也就頗為值得玩味了……這究竟是神力高明,還是丹藥之力?
更重要的是,靈驗如此密集,小青娘娘所圖究竟為何?
難道真的是悲天憫人?
心裡如此想著,兩人卻並未表露出來,反而還是一副動容震驚的模樣。
顧長安更是一臉驚訝的說道:「竟然這麼靈驗?那我也要快快去請一炷香,拜拜小青娘娘!」
「是要拜拜,是要拜拜!」
聽著顧長安想要上香,老婦人露出笑容,忙說道:「你看前面就有香,這是免費的不要錢,你們自己拿就行了!」
「好,謝過老夫人了!」
顧長安和魯姜表示了一番謝意,隨後便走了過去。
老夫人見狀,不由笑著點點頭,這才一步一步的朝著廟外走去。
顧長安走到擺放高香的地方,見著此處的香客信眾,各個虔誠無比,遠超其他的廟宇——世俗人都有諸多雜念,許願之時更有著無數欲望,因此香火對於神道雖然有大用處,但想要煉化卻十分不易,而這裡的香火卻很純粹。
哪怕不知道這些信眾所想,可光看他們的神色表情,便能知道他們的虔誠。
如此想著,顧長安從案上拿起一炷香,又對著魯姜傳音道:「既然來了此處,就不要多想,上柱香看看這女神的跟腳……記得收攝心神!」
顧長安在典籍中知道,上香之時,心有所想都會被神靈知道,因此為了怕露出馬腳,必須要在上香時收攝心神。
魯姜自然也是明白這一點,點了點頭。
當下兩人各自持了一炷香,排著隊伍,等了大約小半個時辰,這才輪到他們,點燃香,躬身拜了拜,便將香插在香爐中,隨後便退了下去。
而魯姜自然也是依樣照做。
兩人上完香後,都站在一處,看著香客信眾,看著帷幔後的女神。
因為有帷幔遮擋,看不清女神的相貌,但這對於顧長安顯然不是問題。
心神一動,白蛟神瞳便使了出來,眼眸瞳孔中,登時浮現出一圈白點。
目光投注在神像上。
這時便看到原本是木胎泥塑的神像,縈繞著一層金光,看起來正大宏偉,而在神像的核心區域,又有著一塊符籙,隱隱散發赤色光芒,其中大半又沾染著金色,其上有著某種規則和道韻流轉。
安靜,祥和,平安,護持。
種種正面的力量隱隱浮現出來——這便是這女神赤敕的神職範圍。
所謂神職範圍,是神受敕封時所賜予的神力,如水神河伯,便有著安靜祥和,護持平安,另外還有調動水域,呼風喚雨的能力,而山神雖然不能調動水元,卻多了大地厚重和搬山之能。
神職的不同,敕封的神格等級不同,決定了神靈的力量多寡和強弱。
赤敕只是最低等的神職,其上還有金敕、紫敕。
如此前顧長安在廣陽郡時,所斬殺的那頭白蛟,便是金敕正神,坐擁八百里金水河,神威不凡,堪比武道神通!
但這也僅僅只是在金水河的水域範圍內才有這樣的威能,出了金水河,距離越遠,力量越是衰弱,而此前圍殺時,將他與金水河隔離,這白蛟便如同失去了爪牙的長蟲,被一群最高不過氣海9重的修士和武者所打殺。
這固然有著他被鎮壓數百年後力量衰弱的緣故,但神職的限制也是起到了作用。
更不要說,一般的神靈還無法離開自己的受封地,終生困頓一隅之地,永遠不得離開——因此神道雖然成長飛快,甚至金敕都堪比武道神通,氣道凝神,但武者、修士們,還是不願意轉修神道——這只是迫不得已後的最終選擇。
看著這女神,顧長安仔細觀察了一陣,卻發現除了這些正大祥和的力量之外,隱隱還有一些詭異與駁雜,似乎與原本的赤敕產生了排斥。
觀察了一陣,就在顧長安還打算細看時,忽然心中一動,似乎隱隱有所察覺,連忙收回白蛟神通。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神像上,肉眼不可查的泛起一道金色波紋,緊接著一道目光注視了下來。
這目光帶著疑惑和詫異,隱隱更有一種不安,掃視殿內,所見到的卻都是純粹的香客信眾,這更讓女神心中產生疑惑——難道先前是錯覺?
仔細看了一陣,還是看不到絲毫異常,女神也只能將神念退了回去。
顧長安並未輕舉妄動,又等了一陣,發覺這女神徹底離開,這才輕舒了一口氣。
「果然有些不同!」
顧長安輕聲說道。
魯姜就站在旁邊,聞聽此言,不由問道:「千戶,這女神有問題?」
他這話帶著一些疑惑。
在魯姜看來,眼前這個廟宇雖然香火旺盛的有些詭異,信眾也太過虔誠,但除了這點之外,並沒有其他異常。
因此想要憑藉這點斷定這個小青娘娘是一個邪神,未免有些太過武斷。
甚至,在他看來,這女神和廟宇的氣息都十分正大宏偉,帶著安靜祥和的氣息,根本就像是一個正常的,受到敕封的正神模樣!
沒有半點差池!
「確實有所異常,只是還需要再看看。」
顧長安沉聲說道。
他並未將先前的感覺說出來,因為這實在太過詭異了!
在他看來,這小青娘娘的神位只是赤敕,就算是邪神,強大的邪神也不可能會看得上這么小的神位,可誰知道,當他感覺到那股氣息的時候,整個人都心裡悚然一驚!
這氣息,太過強大了!
雖然只是赤敕,但已經無限接近金敕!
不!
從某些方面來看,這赤敕已經有大半金敕的威能,只等全部轉化,便能化作金敕!
換算到武道上來,也就等於是宗師境界!
「尋常赤敕神靈,排除天災人禍以及中道隕落,哪怕一直是香火旺盛,想要積攢到擁有金敕的力量,至少需要兩百年的時間——看似耗時很長,但實際上比起許多武者而言,需要很快了!」
「而這小青娘娘,據說是八十年前才剛剛被朝廷敕封,中間還曾經傾頹過,連廟宇神像都倒塌了……據說還是三年前重新修繕起來的!」
「這就等於說,三年前,小青娘娘連神格都快要維持不住,結果卻在短短三年的時間內,從赤敕成長到如今快要步入金敕的境界,這成長速度,太快了!」
「快到令人動容,令人震驚!」
顧長安說道:「這小青娘娘就算不是邪神,也必然是有秘密……秘密都有,這點我們也不關注,但這委實太過詭異,卻要清查一遍!」
說到這裡,他看向魯姜,說道:「我記得一百五十年前,有位懸鏡司的大能期望插手神道,因此專門煉製出一件法器,並且分派到各個千戶所,當時一度聲勢驚人,只是不知為何後來卻忽然沒了動靜……這其中的隱情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卻說我千戶所內現在可還有這件法器保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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