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清軍徹底的放棄了抵抗。
死了的毫無聲息,在時光中化作了灰塵,活著的嚇破了膽,跪倒路旁。
渺小或者偉大,都成了過去,好似從沒來過這個世界。
白熾的燈光亮起,似神靈審視人間的眼睛,掃動中,醜陋纖毫畢現。
義從軍戰士們開始了捆綁。
忙到午夜,城裡的清兵已經全部被俘。
主將卻不見了蹤影。
盧傳廷才不會在乎呢,讓清兵們挖開了軍堡大門,趕著近兩萬的俘虜,連夜前往安德門。
朝陽升起。
照耀著安德門外一地的屍體,滲進土地里的血跡已經乾涸,褐色的斑點如同大地的傷疤,只是不知道揭開之後,會不會有鮮血溢出。
王驅燕的眼中布滿血絲,抬頭望了望明艷的朝霞,吞了吞口水。
已經連續苦戰了五天,幹掉的清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但是這不重要,既能立功,又能殺人,誰會拒絕這樣的好事。
至少在王驅燕的心裡,他想應該是沒有的。
鮮血實在令人興奮且忘情,儘管每日的衝殺使他疲累不堪,但又有什麼關係。
望了一眼戰壕中趴伏的兄弟們,心中的火焰在升騰,他沒有什麼文化,更不懂什麼仁慈,他會做的只有殺人。
殺掉一切妨礙少帥的人,無論哪個人是誰。
他知道少帥跟他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少帥不願意殺戮,甚至還有些討厭,不然也不會每次遇到危險的任務時,總是徵求他們自己的意願,仁慈的有些迂腐,甚至可笑。
但若是真得沒人去送死,少帥也會一笑了之,甚至還會安慰你,然後去想別的辦法。
他總是有很多辦法。
但是,兄弟們不會讓少帥失望的,無論有多困難,他相信都會被克服。
因為他有信心打敗一切敵人,將他們殺光後撕成碎片。
如果哪一天他不幸戰死了,沒有關係,因為還有蕭風霆和許許多多的兄弟。
王驅燕相信,他們和他是一類人,從第一天在一起訓練時,他便無比的確定。
他們是漢家子弟兵,是少帥的利刃。
拯救天下的重任只有少帥能做到,而他只需要當好一把刀。
如果少帥是菩薩,那他們。
就是菩薩的金剛怒目和霹靂手段。
所以無論多麼激烈的戰鬥,都是令人興奮的,生也好、死也罷。都有少帥在背後撐腰,沒什麼好怕的。
即便是死了,還會有千千萬萬個他。
這便是少帥帶給他的力量,有個很好聽的名字。
叫做『信仰』!
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眼中的血絲已經逐漸的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寒光。
因為安德門已經打開,如前幾日一樣血腥的戰鬥即將打響。
只是今日不同的是,應天城牆上面多出幾十門黑洞洞的炮口。
是紅衣大炮的炮口。
孔師爺帶回來的大炮已經全部運來了安德門,前幾日為什麼沒有用上大炮,只因孔師爺只帶回了大炮,並未帶回鐵蛋。
應天城內的火藥庫,也不知道什麼原因發生了爆炸。
好在火藥每個軍營都有一些,原材料也很多。
經過日夜不停的趕工,今日終於囤積了足夠的火藥和鐵蛋。
清軍才將這引以為豪的利器架上了城頭。
博洛貝勒是開心的,手心因興奮已經出汗,激動得小鬍子也跟著一翹一翹的。
整日挨打,今日終於能夠還回去了。
眼神中的偏執開始燃燒,血液也跟著沸騰。
這些兩腳羊真的是太可惡了,不乖乖跪著受死,還三番五次的挑起他的怒火。
真想朝他們挺起生z器,再狠狠的啐上一口。
戾芒閃爍,手也跟著揮下。
『轟』的一陣巨響,城頭上冒起了一片藍煙,鐵蛋挾裹著硝煙,往城外的漢家軍陣地上砸去。
威勢驚人,蛋落如雨。
『噗噗』之聲不絕,這是鐵蛋鑽入泥土的聲音。
新挖的泥土自然承受不住鐵蛋巨大的慣力,唯有將它包裹後下沉,以此泄去恐怖的力道。
漢家軍戰士望著天空砸落的黑球,不屑的撇了撇嘴。
這種大炮若是對付密集的軍陣還能起點作用,對一群彼此相隔幾十米的散兵來說,這要多倒霉,才能夠砸到自己頭上。
而且城牆距此有五百多步,只要稍微瞄一下鐵蛋的飛行軌跡,便能輕鬆的避開。
坑道內的更加不用在意,只需把身子貼在坑道的背面,鐵蛋就算落在頭頂,最多濺了一身黃泥而已。
十輪炮擊過後,連日來的積攢已經消耗了一半。
原本氣定神閒的博洛貝勒睜大了眼睛,看著落地後,懶得彈跳一下的鐵蛋紛紛鑽進了大地的懷抱。
不由氣得三屍神出竅,暴跳如雷。
臉上的凶肉開始抖動,興奮過後的失落,更加令他怒不可遏。
咆哮聲中,命令清軍繼續前幾日的死亡衝鋒。
城門下的清兵哭喪著臉,如同死了爹娘一般,但是他們只能衝出去,不然真的會死爹娘,還包括他們自己和妻兒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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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隆隆的腳步聲傳來,大地在微微抖動。
這讓他們衝出去的腳步為之一緩。
抬頭望去,只見遠處的曠野上,一大片黑壓壓的人潮向這邊緩慢移動。
中間人數眾多,四周駿馬奔馳。
博洛貝勒眼皮狂跳,每日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
敵軍的援兵來了!
突圍的最後一絲希望被掐滅,博洛竟然忘記了下令關閉城門。
王驅燕也回頭觀看,雖然隔著很遠很遠,他依然能感受到心脈的悸動,只有少帥能帶給他這種感覺。
沒有跑去迎接,王驅燕一屁股坐在泥土上。
不是因為疲累,而是因為少帥來了,不能再收割韃子的狗命。
行進的軍隊停止,十幾個帽子上插著孔雀羽毛的大人物,被押送到了城門前跪倒。
盧傳廷看了一眼洞開的安德門,提不起一絲興趣,對於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他自然不會傻到衝進去一頓蹂躪。
和平解決才能利益的最大化,當然這幾乎不可能做到。
隨著盧傳廷的到來,一切又恢復了本來的樣子,戰士沒事就睡覺,然後夜裡間歇性的搞上幾炮。
三日後,清軍持著高高的節杖出了城門,為首的一人氣定神閒,看起來一身正氣,只是有些躲閃的眼神,出賣了他表面上的強裝鎮定。
清軍使節被帶進了後方的軍營,抬首間,望著上方端坐著奮筆疾書的少年,一陣愕然。
許久才整理了情緒,深深拜倒。
「外臣錢謙益,拜見將軍。」
他不說自己是清臣,也不說自己的官職,所言所行皆是漢家禮儀,還自稱外臣,明確的定義了漢清之間是內部戰爭。
短短九個字,老錢還真是有點東西。
如今的盧傳廷,每日都在爭分奪秒的編寫教材,本來隨便打發幾句使節算了,哪有工夫跟清軍扯淡,但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眼前一亮的不是因為老錢多麼的睿智,而是因為此人是『柳如是』的夫君。
少年人的笑聲響起,聲音也是恬淡舒適。
「錢尚書請起,本帥可當不得你如此大禮。」
錢謙益曾是弘光朝廷的禮部尚書,這樣的稱呼當然是表明,小爺只認你漢家人的身份。
大小兩隻狐狸,一句對話中已經各自出手三招,平分秋色。
等老錢落座,盧傳廷笑眼微眯,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水太涼』,居然還有些小激動。審視一番後,淡笑出聲。
「錢尚書此來,意欲何為?」
老錢彎腰回話,態度很是恭謹。
「回將軍,外臣是代表攝政王前來傳話,只要將軍願意效忠,攝政王保將軍漢王之爵。」
態度雖然很好,但話卻說的惹氣,盧傳廷哈哈一笑,面上露出的貪婪之色。
「哦!?錢尚書可莫要誆人,清廷視我漢人為第三等人,怎麼會給個『一字王爵』?」
老錢見少年似乎很好拿捏,眼中也露出驚喜。
「回將軍,此乃攝政王親口所言,而且外臣也在朝堂之上親耳聽到,整個應天城的貝勒貝子們親口同意的。」
少年臉上笑意更顯動人,臉上的霞光綻放,繼續笑著說。
「攝政王當真是敞亮人,只是我一介小民,不太懂官場的門道,還望錢尚書指點一二。」
老錢腰彎的更低了些,說話也顯得小心翼翼。
「不敢說指點,將軍請講。」
盧傳廷正了正身子,收斂了笑容,神態也變的鄭重了些,老錢看在眼中,喜在心頭。
「我初涉官場,不知這漢王有什麼權力,能跟福臨小皇帝平起平坐嗎?」
此語一出,老錢背後的冷汗瞬間冒出,愣住當場,竟然忘了回話,少年人的話音依然很是恬淡。
「其實跟福臨平起平坐也沒什麼意思,我倒想見見布木布泰,看看到底是怎樣的絕色美人,連洪承疇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帶著你們這一干明臣投降了清廷。」
布木布泰是孝莊皇太后,據說洪承疇被俘後,誓死不降清,是這位絕色美人出馬,才讓洪承疇放棄了抵抗。
而洪承疇投清後的連鎖反應,是導致明朝這麼快滅亡的導火索。
至於這事的真假,盧傳廷也不能確定,只是拿出來八卦一下,順便嚇一嚇老錢。
喜歡援明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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