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一世已經算是第五世。
但是前面的四世里,第一世連高中都還沒有正式開始上就被車撞了。
後面的三世,一次出生才滿月就被扼死,一次作為一個小妖剛剛化形成人沒幾天就被箭射死,最後一次更慘,出生沒幾下就被妖怪吃了。
易鋒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一點一點被消化時的痛楚。
到了這一世,易鋒竟再一次的重生到了一個嬰兒身上,只不過不是從娘胎里生出,而是直接轉到了一個大約足月的嬰兒,在荒郊野外,被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發現、收留,那個老婦就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娘親」,現在正倒在他的腳下,成為了一具屍體。
血的味道依舊在夜色間瀰漫,火光搖曳,蛇妖肆虐後的村莊慘不忍睹。
在這一世里,年僅十三歲的易鋒立在那裡,雙手在火光中死死的握著,抬起頭來,看著馬上白衣的青年:「無腸山我熟,我帶你們去找蛇妖!」
白衣的青年喚作李明麟,乃是有名的雷法門派赫陽山的真傳弟子,在他身後策馬並立的,是他的師弟師妹,分別喚作柴九明、牛勁松、柴芳菲。在馬上低頭看著這個雖然顯得有些瘦弱,卻又異常剛強的男孩,他心中暗暗稱奇,抬頭看向遠處的山嶺,道:「好!」
當下,捕頭吳勾帶人在這裡清理屍體,易鋒隨著李明麟等四名赫陽山弟子,循著毒瘴飄往的方向,前往無腸山,尋找蛇妖的下落。
到了山下,易鋒帶路上山,雖然山林錯綜,山勢陡峭,但從小在山中劈柴砍柴,幫助養母燒炭賣炭的他,對這一帶早就已經熟悉。
走在一條山外人難以發現的羊腸小道上,後方,身穿紅衣紅裳的柴芳菲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低聲道:「這孩子倒也堅強得很,明知道是跟我們上山找妖怪,居然也不怕麼?」
牛勁松道:「應該是也想要為他的家人報仇吧?那個老太婆子,好像就是他的養母,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在那個村子裡長大的。」
柴芳菲低笑道:「不過也算他運氣,有明麟師兄在這裡,幫他報仇也不過就是順手得事。」
李明麟顯得有些倨傲:「不過是只蛇妖罷了。」雷法已經練到了密極的他,自然不怎麼將一隻妖怪放在心上。
又道:「雖然如此,你們還是跟緊我些,以防萬一。」
柴芳菲嬌笑道:「有明麟師兄你在呢,能有什麼萬一?這一趟,師父也說了,讓我們跟著師兄你出來見見世面,免得只知道在山中閉門造車。」又往前方男孩的背影看了看:「我看那孩子挺不錯的,師父不是還想再收一個關門弟子嗎?我看可以把他帶回去,讓師父看看,反正他也無家可歸了。」
李明麟淡淡的道:「我們赫陽山的弟子,入門的試煉頗為複雜,一般來說,收下的弟子都是有一定家世,從小讀過書的孩子……」同樣往男孩看了一眼,這孩子雖然性格剛強,但畢竟是個鄉下孩子,恐怕連字都識不了幾個。
他們的前方,男孩卻是沉默著,緊握著的拳頭依舊在顫動,憤怒的同時,也是對自己無力的自責。養母倒在血泊中的情形,依舊在他的眼眸中閃現,久久無法消去。
事實上,白日裡在城中賣炭的他,並非是在蛇妖離去後方才回到村中,他看到了在火中猖狂尖笑的大蛇,聽到了四處奔走的慘叫和啼哭,卻是不敢靠近。
那一刻的他,害怕了,他知道自己就是沖入村中,也只是死。
然而在看到養母屍體的那一刻,他又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衝上前去?
雖然從各種意義上,都不能算是他的「親生母親」,但這些年裡,她確實是含辛茹苦地將他養大。小時候的他,異常的體弱多病,連自己也時常懷疑自己會再一次的夭折,期間也經歷過了好幾次災劫,全是靠了她,才在這個世界裡成功活到現在。
易鋒也知道,這個世界是有妖怪,有法術的。
雖然有妖怪,但克制妖類的雷法,是這個世界的主流,因此大大小小的妖怪,都成不了什麼氣候,一個密級的修煉者,基本上就已經能夠應付任何經年苦修的妖類。
易鋒也考慮過,以後一定要去修煉術法,但那是在養母天年已盡之後,她對他有恩,對於易鋒來說,有恩必報,這是他的原則,所以他必須要陪在孤苦無依的她身邊,為她贍養送終。
然而在她被蛇妖害死的時候,他卻因為自己的弱小和膽怯,而沒有衝上前。
雖然也許,從理性上來說,這才是正確的做法,但他依舊感受到了深深的自責。
這也是他要為這四名赫陽山的弟子帶路的主要原因……他要報仇,就算無法憑著自己的實力親手殺了那隻蛇妖,至少也要為此盡一份力。
無腸山雖然山路險峭,但周圍一帶的獵人、藥農也時常入山,並非真正荒無人煙之處。夜色雖然昏暗,但李明麟等藝高人膽大,循著遺留的瘴氣,在男孩的帶路下,來到山林深處。
前方山谷隱約有水流傳來,周圍幽幽綽綽,眼看著便要天亮,月色反而在這一刻變得暗淡。繼續向前的男孩肩頭猛然一緊,回過頭來,李明麟已經將他按住,順手將他往身後一帶。
易鋒踉蹌了幾步,香風一卷,卻是柴芳菲將他扶著,沖他甜甜的笑了一笑,顯然是讓他不要害怕。
往前看去,李明麟負手背對著他們,偉岸如山,帶給他們強大的安全感。「找到了!」他忽的一聲冷笑,身影往前一衝。
轟然的一聲震響,雷光在昏暗的夜色間爆開,大地也為之震動。
赫陽山秘傳的天隕雷法,在李明麟已經接近密級的修為下,令得整個山林閃了一閃。
有長長的黑影於厲嘶中,如同蔓藤,朝上方搖動,瘴毒射出的那一瞬間,就被雷法的餘韻破去,全無一絲效果。樹木往一側傾倒,轟的一聲火焰捲起。
緊跟著又是一聲雷轟!
負痛的黑影往遠處逃竄。
「你以為你逃得了麼?」李明麟再次冷笑,閃電般沖向山谷,身法中隱隱有日光閃閃,東面的旭日仿佛也應聲而出。
雷法的轟隆與蛇妖氣急敗壞的嘶叫聲,在谷中傳來。男孩扭頭,紅衣的少女朝他笑道:「不用擔心,明麟師兄可是很厲害的,區區一隻蛇妖,不是他的對手。」
柴九明與牛勁松心想,看來小師妹真的想把這孩子帶回山中去。
「啊——」一聲慘叫就在這個時候傳了過來。
這一瞬間,三名赫陽山弟子盡皆怔住,男孩也跟著怔住。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他們一同往前方衝去,光影交錯間,東升的玫瑰色曙光,照在了谷中兩個龐大的妖軀身上。
一隻大蛇扭動腰身,雖是蛇類,竟顯得妖嬈萬分。一隻巨大的蠍子殼甲帶著橙黃的光芒,竟是口吐人言,發出爽朗的笑聲,在那長長的尾針上,刺穿著李明麟的屍體。
柴九明等人只覺腦袋轟然一響,原來這裡不止一隻妖怪,地面破開的土石,這蠍妖顯然早就已經埋伏在地底,等著蛇精請君入甕。
「婆娘,還是你的計謀了得!」蠍妖轟然大笑。
「還我師兄命來!」麗影在悲憤的尖叫聲中衝上,纖纖玉手中帶著一道雷光。嘭的一聲,蛇尾甩過,少女的螓首爆了開來,血花帶著腦漿在晨曦下濺起。
「小師妹!」另外兩人同時沖前,與兩隻巨大的妖怪戰在一起,嗤的一聲,其中一個身影被成對的蠍爪撕成了兩半。另一人意識到沒有師兄在,他們根本不是這其中任何一妖的對手,轉身欲逃,緊接著就已被蛇身繞上。
骨骼咔咔咔的崩碎,四名赫陽山的弟子一下子死得乾淨。「小娃子,還剩你了,不要逃嘛,姐姐疼你!」那柔若無骨的蛇精竟也發出嫵媚的笑聲,朝著剎那間轉身奔跑的男孩,貓戲耗子般追去。
意識到自己還只是孩子的身體,根本不可能跑得過這兩個在妖類中已算強大的妖怪,男孩的腳步卻沒有任何的停頓。不想死,無論如何,不想再一次的死去。
雙手往腦袋一蒙,朝坡下滾落的身體,壓得枯枝盡折,荊棘刺得渾身都在痛,心臟狂跳,每一刻都像是要爆開。耳鼓不停的轟鳴,身後的聲音時左時右,縹緲陰森:「小弟弟,很能逃嘛,你只管逃,我就要追上你了呦,我會疼你,一口一口的疼死你。」
蠍妖轟然的大笑猶如這曼妙聲音的奏樂,整個山林鳥雀齊飛。
周圍翅膀的拍擊聲混亂而又倉促,男孩連滾帶爬,大力往岩下跳起,滾落在溪流間,噼噼啪啪的,在水中奔走。
不想死,連著四次,都沒有能夠活到成年,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他不想再一次的白費了這十三年,胸腔如火,報恩,報仇,絕不能讓自己停下的腳步。
「啊……」大力的躍起,往崖下跳去,滾動的水花,砰然的聲響,冷水漫過了全身,帶著他,滾滾的往下游沖落。
蛇精與蠍妖從瀑布的兩側或游或蹦,緊追著男孩不放。轟,隨著長長蛇尾的甩動,大石飛起,砸落,水柱爆開。在水中憋氣的男孩,下沉,兩腳在水底的石塊間亂蹬。
緊接著又是忽如其來的失重,翻翻滾滾,胸口撞上了硬石,整個瘦小的身體都被震得幾乎散架。依舊沒有放棄的男孩,死死的抱住石塊,光影混亂,什麼也無法看清,只能不顧一切的往裡爬。
迷迷糊糊中,鑽入了狹小的石縫,硬物往兩側擠壓。蛇精的笑聲卻已在身後響起:「小弟弟,你是泥鰍變的麼?這麼能鑽?」
這一次……真的死定了!不甘,憤怒,卻已經進入了絕地,男孩卻依舊努力的睜開眼睛,就算是死,就算再死一次,只要還有來世,他就一定要回來,他試圖回頭看清這蛇妖的模樣,看清這哪怕千百世的輪迴,也絕對要回來報復的仇恨。
目光卻在這個時候閃了一閃,前方的縫隙間,有五彩的雷光一閃一閃,那是一朵長在山縫深處的神秘蓮花,腦袋依舊無法自控的回頭,看向那猙獰的沖向自己,張開血盆大口的蛇精和它身後張牙舞爪的巨蟹,手卻下意識的,往五彩蓮花努力伸去。
在即將被咬上的那一瞬間,奮力前伸的手指終於觸到了那來歷不明的神秘蓮花。
轟!莊嚴的氣息狂涌而來。
——「天心大殿開啟,是否加入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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