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鴻飛垂下了頭,臉灰灰的,仿佛一下子衰老許多。
過了一會,他抬起頭,目光陰冷得可怕,他暗暗挪動了一下身子,不由得連聲叫苦。
左肩的傷口還在冒著血,按著布團的右手須臾不可離開,握著刀的左手稍稍一動就牽動傷口,一陣鑽心的疼。
宇文鴻飛暗暗嘆道:想不到老夫聰明一世,到頭來栽在這小子手裡。
若非他對老夫有所顧忌,只怕老夫已不在人世。
宇文鴻飛極輕極輕地舒了口氣,他拿眼掃視四周,看到金鳳還呆呆地立在原地,一雙眼眼紅紅紅的,一動不動看著自己。
宇文鴻飛心裡一動,問道:
「你呢,你也投靠新教主了?」
金鳳只剩下兩個洞的鼻子抽了兩下,淚水撲簌簌滾落下來,嗡聲嗡氣道:
「小女子至死忠於宇文教主!」
宇文鴻飛鼻子一酸,嘆道:
「好,沒想到到頭來只有你是忠於老夫的,唉,金鳳,老夫待你並不好,把你的鼻子耳朵都削去了,你何苦還要跟著老夫。」
金鳳搖了搖頭:「小女子至死忠於宇文教主!」
宇文鴻飛點點頭:「好,老夫總算沒看錯你。」
他語氣一轉,溫言道:「你過來,替老夫把傷口包紮一下,老夫疼得厲害。」
余若水聽到這話,心裡一動,也不知是真是假,遲疑著沒有動彈。
金鳳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順從地走到宇文鴻飛面前,個子太矮,只到宇文鴻飛的胸前,她要踮起腳來才把宇文鴻飛的傷口包紮停當。
宇文鴻飛伸手撫摸著金鳳的頭,無限慈愛地說道:
「不哭,好孩子,不哭。」
兩行淚水從他的眼裡流下來,他的頭垂了下去。
眾人都被他的舉動所吸引,又好笑又好氣,靜靜地看著他。
他的手在金鳳的頭上摸著摸著,突然「啪」地一掌,登時腦漿鮮血四迸。
眾人「啊」地一聲驚呼,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宇文鴻飛身影晃動,迅疾地躍向余若水。
持刀的左手直直伸出,刺向余若水的胸前,余若水一驚之後倉猝應招,身子一側,躲開宇文鴻飛的刀尖。
手中的飄香劍順手一抹,削向宇文鴻飛的左臂,宇文鴻飛避閃不及,半條手臂被削了下來。
余若水心中一喜,沒想到宇文鴻飛這招卻是虛招,在左臂被削下的同時,右手在下面接住落下的刀,刀光一閃,乾淨利落地劈向余若水的下盤。
宇文鴻飛凝神細察,直覺得身子冷汗直冒,表面卻鎮定自若,他是個不服輸的人,即便眼前是通天的絕壁,他也要想法找出一條路來。
他瞧眼下的情形,要想保全自己的性命,只有孤注一擲拼死一搏,只要殺了余若水,陸乘等人料想也不敢對他怎樣。
虎死尚有威在,何況他宇文鴻飛還沒有死呢!
唯獨使他有些驚惶,感覺到沒有把握的是,余若水的武功竟遠非昔日所顯露,自己適才明明擊中一掌,他竟渾若無事。
宇文鴻飛暗嘆一聲,看來,余若水覬覦教主之位日久,處心積慮,把自己在宇文鴻飛面前仔仔細細掖好,不留一點痕跡。
眼下要制勝他的唯一可能就是突發其想,想常人未想,做常人不能做到的事。
宇文鴻飛的目光停留在金鳳的頭頂,一個念頭忽然閃過他的眼前,不由得暗自獰笑起來。
他料定自己此時突施殺手擊斃唯一忠實於他的金鳳,余若水定然吃驚,自己抓住這瞬間即逝的時機猛襲向他。
宇文鴻飛先以左手出招,這一招虛實難辨,得手自然令人驚喜,若不得手,自己這條已然無力的左臂就算送給余若水了。
他料定余若水一劍削斷他左臂時定然大喜。
人興奮的時候就是人最易分心的時候,宇文鴻飛真正的狠招是用右手在空中接住刀後快速絕倫的劈砍。
他的右手還靈活有力,這一刀絕對可以劈得威武勇猛,快似流星。
宇文鴻飛這一捨棄左臂保全性命,先置自己於死地而後出其不意的想法可謂大膽毒辣,確非常人能想。
宇文鴻飛眼見余若水已然中計,不由得一陣狂喜。
也正應了他自己的那句話,人興奮的時候就是最易分心全無防備的時候。
他的刀快,可余若水的劍更快,宇文鴻飛的笑聲還未噴出嗓門,就覺得喉間一涼,手裡一震,人砰然朝後倒下。
這一變故大出眾人意料,他們雖然睜大眼睛,卻什麼也沒有看清。
只有田原看得一清二楚,清楚得就象鐫刻進他的眼睛一樣,他可以把余若水那一氣呵成迅疾得令人眼花的招數一點一點分解開。
因為這招數早就在他心裡,他太熟悉了,驀然一見時反倒顯得出奇的陌生。
他看到余若水一劍削出之後自然而然根本未及多想宇文鴻飛有沒有第二招,或者說根本就不用去想,因為他即便是有第二招也已遲了。
此刻余若水如同站在一個高山之巔,四周流動的只是風,只是雲,他根本就已經忘記了這世上還有一個宇文鴻飛存在。
而這人竟然就在他的面前,他唯能感覺到的是那貫通天地的劍氣和快意。
余若水一劍削斷宇文鴻飛左臂後手腕一抖,劍尖在半空中轉變方向,嗆地一聲彈向宇文鴻飛的喉頸。
田原聽得到那極其短促的劍聲,飄香劍的劍聲。
宇文鴻飛已觸到余若水的刀鋒朝下一偏,余若水彈出去的劍反彈回來,正好格擋住宇文鴻飛的刀。
刀劍相碰,火星四迸。
宇文鴻飛的刀已斷,人已躺在地上,殷紅的血從他喉間的一個小洞中汩汩朝外噴涌。
余若水使出的居然是飄香劍法的第十四招!
余若水冷冷地說道:「田原,你不是一直想殺了老東西為你爹娘報仇麼,好,我成全你,免得你死不瞑目。師父的仇我報了,哈哈哈。」
田原呆呆地立著,直覺得天地在一剎那間陡然消失,他如同置身一個千年冰窖,手足冰涼,不停地哆嗦著。
宇文鴻飛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緋紅,透過這紅色,他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影。
他知道就是那人擊敗了他,他想說什麼,胸脯劇烈地起伏著,喉間的血流得也更快,他終於什麼也看不清。
他舉起手,把手中的半截刀朝自己的胸口扎去,刀舉到一半噹啷落地,他已然氣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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