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酒量也十分了得,兩個人的碗盞碰了七八次,那一壇酒就見了底,道士起身,邊走邊說:「我再去找幾個有趣的人來。」
回來的時候一手抱著一壇酒,拍開封泥,果然又是醇香無比,兩個人一下就來了興致。
酒酣耳熱,宇文燕想到,喝了這半天的酒,自己還不知這道長該怎麼稱呼,當下請教,道士愣了一會,又想了一會,他說:
「想不起來了。別笑,是真想不起來,貧道是從小被人扔在這道觀門口,被師父收養,師父肯定是給自己取過名字的,只可惜九歲那年師父駕鶴西遊,自己一個人守著這地方,從那以後,就沒人叫過我的名字。」
道士笑了一笑,繼續道:「一般到這來的,開口閉口,即稱道長,貧道有名無名,也沒人關心,是以時間久了,連我自己也忘了自己叫什麼名字,有時候想起一個,只是覺得,那名字左叫右叫,和自己還是十分生分,自己也不敢斷定,八成就不是了。」
宇文燕微微一笑:「妙啊,那在下就稱道長為無名道長吧。」
道士哈哈大笑:「好,好,今日小兄弟賜名,值得浮一大白。」
兩個人一飲而盡。
宇文燕又問:「適才在下有幸見識道長所施的,駭世驚俗,卻是什麼功夫?」
無名道長不解道:「功夫?貧道所施?」
宇文燕指指拂塵。
無名道長明白了,大笑:「也沒有什麼名字,算不得功夫,不過是幹活的把式。貧道小時候每天要替這一院子的花木澆水,頗不耐煩,就問師父有沒有什麼神仙法術,可以借力,師父就和我說,神仙也是凡人修煉而成,你若肯苦練,自然也可成仙,就教我一套口訣,讓我天天修習,沒料到最後卻用到這取水偷懶上了。」
道長說著,拿起桌上的拂塵,隨手一甩,面前的酒碗飛了出去,到一丈開外打了個轉,又飛回來,穩穩地落在桌上原來的地方,碗裡的酒,竟一滴也沒有灑出。
宇文燕大驚,無名道長淡淡地說,有時貧道一個人喝酒,枯坐寂寞,也這樣隨手玩玩,解個悶。
宇文燕取過拂塵,仔細端詳,發現這拂塵無甚古怪,只是一款普普通通的馬尾葫蘆塵,心裡不禁嘆服。
無名道長道:「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倒是公子的塤聲,讓人嘆服。」
宇文燕又是一驚,無名道長繼續道:
「那晚月光皎潔,我晚飯過後閒來無事,就去下面打掃山門,聽到公子的塤聲隱約傳來,心下好奇,就過去看個究竟。」
宇文燕知道道長說的應該就是那晚了,那自己和金鳳打鬥,包括自己抱著被天道教主擊中的她,包括自己……宇文燕的臉不禁微微一紅,不敢再往下想,道長也沒有做聲。
過了一會,道長輕輕嘆了口氣,宇文燕抬頭看了一眼道長,道長臉色凝重,眉頭微微蹙著,又過了片刻,道長說道:
「不想那晚,貧道不僅得聞公子的塤聲,也看到了一位久違的朋友。」
宇文燕這才知道道長說的共同的朋友是什麼意思,那晚在那出現的,一個是她,還有兩個是陸乘金鳳,還有鬼見愁和天道教主,道長所說的朋友回事誰呢?
宇文燕看著道長,道長點了點頭,他說:「沒錯,就是被稱為教主的那位。」
無名道長盯著宇文燕,緩緩道:
「那晚過後,貧道總覺得公子會大駕光臨,今日果不其然,那晚貧道本就欲尋公子,只可惜貧道追那人不到回來,公子已不見蹤影,貧道欲尋公子,卻是有事相托。」
宇文燕道:「道長但說無妨,在下萬死不辭。」
「好!」道長點了點頭。
「十二年前,那人自稱是寧國府的染坊掌柜,第一次來祭拜葛仙翁,貧道與他交談,就覺得頗為投緣,後來他就一年總來那麼七八回,有時是來討教染料配製的一些方法,更多只是來找貧道喝酒聊天,來了就在此歇宿,短則一兩天,長則三五天。」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他又來了,與往日無異,我們還是喝酒聊天,也怪貧道糊塗,只以為是老友來訪,全無戒備,不想那人卻在酒里加了東西,兩杯下去,貧道就昏睡過去。」
「等我醒來,那人卻已無影無蹤,帶走了此地的一件重要東西。」
宇文燕呸了一聲:「無恥之徒,他帶走了什麼?」
無名道長起身道:「你隨我來。」
兩個人一起來到正殿,在葛仙翁像前拜了一拜,無名道長走到塑像的左側,打開底座,搬出一個沉重的鐵盒,打開盒子,宇文燕看到裡面還有一個四方的檀木盒子,道長把木盒打開,裡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道長嘆道:「那人不知甚麼時候窺得這裡的機密,把這裡面的東西取走了,這東西是葛仙翁留下的。」
宇文燕「哦」地一聲,心想那自然十分寶貴。
無名道長道:「也不是什麼金銀珠寶,是一個方子,藥水的方子。」
「什麼藥水?」
「羽化水。」
「啊!」宇文燕大吃一驚,「江湖上都在傳言,說羽化水是武當前輩高人張宗子配製的。」
道長輕嘆一聲:「這自然是那人放出的風聲,一來是不讓別人知道羽化水的出處,二來是想嫁禍給武當派,你想,那些死於羽化水之下的,他們的門徒和親友,誰不會因此記恨武當。」
宇文燕點了點頭。
道長道:「這羽化水是當年仙翁在煉丹事偶然配製出來的,一試之後,威力無比,仙翁知道這東西太過歹毒,如果落入壞人手裡,一定後患無窮。他當即就想把這東西毀了,可又實在捨不得,因是偶然發現的,只怕是毀了之後,即便仙翁自己,想再配也配製不出。而這東西,又實在奧妙無窮。」
「仙翁左思右想,最後決定,把方子封存起來,並諄諄告誡,後輩中若有得道高人,可啟封研習煉丹之道,卻永遠不許配製藥水。貧道也只是很小的時候聽師父說過,先翁曾經把這麼個方子封存在這裡,卻從來沒有打開瞧過,不知道那人從哪得知的消息。」
他們邊走邊說,回到「半閒草堂」的時候,無名道長給公子深深地作了個揖,他說:
「在下所託公子的事,就是懇請公子,如有機會接觸到方子,能否將它設法歸還給貧道。」
宇文燕當即應允,他道:「這落入天道教的手裡,已經使不少人死於非命。既是從這裡竊取的,道長但請放心,在下一有機會,定幫道長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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